白墨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枯青已经占据了越来越多的面容,眼下沉积淤黑,嘴唇青紫,白日里睡着,夜间里也沉着,一日里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慕青烈虽着急,但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属下则惨了,每天对着教主一张阴鸷烦闷的脸,颤颤微微。
这日二人终于赶到了扬州,刚踏进客栈包厢,便听到女人的咒骂,“卑鄙,无耻!”
慕青烈连忙捂住白墨崖的双耳,还好她沉沉睡着,并没有听到,他将白墨崖放置在床上,刚盖上被子便看到她已经缓缓张开双眼,近日来她的视力严重受损,只能看清模糊的身影。
看着她黯淡无光的眼神,慕青烈安慰道,“想吃些什么?听说扬州的美食很多。”
听到到了扬州,白墨崖的心情颇好,“随便吧,我吃不下,尝一尝也好的。”
屋里的女人被紫煞捂着嘴巴推了出去,女人挣扎着发出“呜呜”的求救声,白墨崖蹙着眉疑惑,“是谁?”
女人死命的扒住门框,嘴里不停的闷哼嚎叫,任对方是个聋子也不能忽视了。
慕青烈无声的瞪了紫煞一眼,仿佛在骂她猪脑子,办事不力,为什么要把女人捆进屋里,既然捆进屋里为什么不把她打昏?他反复揉搓着白墨崖冰凉的小手敷衍道,“无事,是隔壁房间发出来的。”www.xiumb.com
“你不要瞒我?”白墨崖正色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事情?如果是关于的事情,我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真的没有。”他决定继续瞒着。
白墨崖不吭声了,脸色愈发沉郁,双眼无神的搜寻着他的脸,“你……你这点最讨厌,决定的事情从来不问我的意见,成婚是的,生孩子也是的,如今生死也得任你拿捏吗?”
慕青烈见她真的动怒了,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紫煞招招手,紫煞犹豫着将那女子连推带搡的轰进了屋子。
女人看起来豆蔻年华,一双杏眼满含怒火,不满的瞪了推搡她的紫煞,没好气的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她径直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
她饮了五六杯才解渴,随即翘起二郎腿,毫不避讳的打量起白墨崖和慕青烈。
“喂,你要给她看病?你们俩什么关系?”女人大大咧咧的问,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扭捏和羞涩。
白墨崖脸色一变,“你还要给我瞧病?我药石无医,不如让我回到家里等死的好。”
“我……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死,既然扬州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不如瞧一瞧,万一有希望。”慕青烈耐心的哄道。
“可……我,唉,浪费时间。”白墨崖叹气。
女人见他们二人在她面前一直上演期期艾艾的戏码,嘴里嘟囔低语一句,又饮了一杯茶,“你们俩绑我没用,我也不知道我爹三不弃在哪。”
“三天前属下已经散布武林消息了,三不弃即使归隐也应该知道消息赶来了。”紫煞补充道。
“哼。”女人冷笑,“他满脑子医术怎么还会重视我?我跟他早已断绝父女关系,你们这趟白跑一趟。”
听闻父女感情不和,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慕青烈俨然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世上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毫无底线的人。”女人愤恨的控诉,“当年为了医术,他不惜拿我试药,我差点都死了,他深爱我娘亲,却把我视为眼中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白墨崖听到这叹了一口气,她的手紧紧的反握住慕青烈的手,头轻轻的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这一切大概都是命了。
命中注定二人从有份无缘到有缘无份。
女人看着白墨崖一副认命的表情,于心不忍,“你得了什么病?”
“中毒。”白墨崖平静的回答。
“哦。”女人心里一凉,“虽然事实很难让人接受,不过中毒是很难治的,你中毒多久了?”
“快十天了。”这次是慕青烈回应。
“十天都没有死,慢性中毒?”
“毒镖,一直用天山雪莲吊着一口气。”白墨崖苦笑。
“天山雪莲治标不治本,只能勉强几日,如果三不弃来了,你……也难治。”女人见状不得不让他们认清事实,“这十日,就算是腌菜也都腌入味了,相信你自己也清楚,你全身上下都有股怪味道,连你的呼吸都夹带着死亡的气息,若不是天山雪莲你早死了,不过早死晚死都是死,你这样是硬拖着死,更痛苦。”
“闭嘴。”慕青烈骤然起身推了她一把。
女人没有内功,猝不及防被推搡了一下,连退了好几步,若不是紫煞用剑托了她一下后腰,她得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
她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我说的是事实!这样硬拖着就是延长她的痛苦,到头来还不是死!还不是你想让她多陪陪你,自私鬼。”
慕青烈被她一语戳中心事,这一路他看着白墨崖越来越青紫的脸庞,心里已经打了几分退堂鼓,倘若还没有找到三不弃或者没有返回到魔教,这都将成为他毕生所憾,为此他飞鸽传书,信里字字句句都是斟酌,希望岳丈得知噩耗不会太过伤心,尽快赶到扬州与他们汇合,如今信已经发出去七八日,相信不用两天,岳丈便会赶到,至少在她临死之前,有亲人陪在身边。
至于雾淞……他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也一起来,可他的心眼实在太小,真的容不下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告诉了白墨芫,旁敲侧击了一下,没想到她很快回信,称自己快马加鞭赶到扬州,不久便可相见。
信纸的内容晕染了一片,可见她也是痛哭一场,他倒是没想到一直爱拌嘴的姐妹竟如此情深。
如今被三不弃的女儿道破自己内心最怕面对的一面,不免悲从心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也许会让他抱憾终身。
白墨崖看不清慕青烈的表情,她能微弱的感觉到他似乎在纠结,于是赶紧摇晃了两下他的手臂安慰,“是我想活下去,我想见到我的亲人,我想多陪陪你,我不辛苦的,你也知道我一路上都在睡,感觉不到什么,你不要多想,更不要自责。”
慕青烈见她受了这么多苦,还在为他脱罪,心里异常难受,说不出话来,这一路虽然她睡的多醒的少,可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似做了一场场可怕的噩梦,梦里没有尽头。
他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发,心碎的抱住了她。
女人见二人难舍难分,也不免动容,摆摆手硬着头皮道,“你们有话慢慢聊,我先出去透透气。”
见没人理她,她直接走了,紫煞自然跟着她也退了出去。
二人来到客栈的大堂,紫煞从后面用剑顶着她的腰,冷语道,“喂,别耍花样。”
“喂,我不叫喂,我叫袁腾飞好嘛!请以后尊呼我大名。”女人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冲着店小二喊,“小二,来壶女儿红,炒个虾仁青菜,二斤牛肉,再来份蛋花汤。”
语毕她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拍拍身旁的凳子,紫煞见状慢慢放下警惕,坐在她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袁腾飞忍不住翻白眼,“紫煞大姐!我真的不跑了,你不用真的一直一直这样盯着我吧!坐下来一起喝酒不好吗?”
紫煞没理她,依然死死盯着她。
“唉!榆木脑袋!”袁腾飞摇摇头,“楼上那两人什么关系?”
“他们是夫妻。”紫煞良久才慢慢松了口,语气里有吹不散的惋惜。
“可惜啊!”袁腾飞也感叹了一句,“不过那个男人真的很深情了,我小时候见过太多抛弃糟糠之妻的臭男人了,他这样痛心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真的好可惜,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夫人死了,他会续弦吧!”
紫煞听前半部分还觉得说的很中肯,听到后面脸色立马垮下来,鄙视的说:“教主不会的,他很爱夫人的。”
“呸。”袁腾飞不屑的反驳,“哪个男人不是嘴上说说,说的好听做起来可就难喽!我们打赌怎么样,一年之内他必定续弦。”
紫煞无比认真的的盯着她,“不,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的。”
袁腾飞见她严肃认真的样子,撇撇嘴道,“没意思,你也太较真了,不就是打赌嘛!对了,你刚才喊他教主,他是什么教主?魔教?哈哈哈!”
笑到一半,她僵硬的闭上了嘴巴,看着紫煞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盯着自己,她立即反应过来,“他该不会真的是魔教教主吧!那屋里的那位就是曾经的魔教大小姐白墨崖?哎?不对啊!江湖传闻慕青烈对白墨崖不是虚情假意吗?”
紫煞冷笑,“喂,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江湖谣言,那我也没法子了。”
“都说了,我不叫喂,我叫袁腾飞!”她气鼓鼓的反击,“再说了,江湖上传的有鼻子有眼,我难免相信,慕青烈虽然名义上是教主,不过跟入赘也没关系吧,就冲这身份,他一年之内确实不会续弦,我要改赌注,我赌他五年,不,三年内续弦。”
紫煞忍着怒意,“喂,没人让你说话!饭上来就多吃饭,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你没看到大家都很伤心难过吗?面对别人的生死,你不能感同身受,也别在这里嘻嘻哈哈,因为——”
她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因为真的很烦!”
袁腾飞无所谓的拿起竹筒中的筷子,夹起一块牛肉,一口塞入嘴里,牛肉的醇香让她暂时忘了去反击,她又赶紧喝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道,“我两天没进食了,你们这群人可真厚道,人质也得保持生活质量不是,若不是他们今天赶到,我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紫煞见她没心没肺,无奈的摇头,她这种女人真的讨厌!若不是怕教主觉得烦心,她真想把她拽到客栈外面揍一顿她。
袁腾飞见紫煞不理她,有点委屈的说:“你说句话啊,我自己太无聊了,就算骂我奚落我也行啊!”
“你是不是有病!”紫煞忍不住损了她一句,从没见过这种烂要求,她是有自虐倾向吗?
“我确实有病!相思病!”袁腾飞又灌了自己一杯酒,“老实讲,我觉得慕青烈长的俊美,有担当,武力值也高,我想他娶我。”
此话一出,紫煞当场石化,半响才像噎住似的骂她,“你真的病的不轻!方才的赌注都是幌子吧!你想撬开我的嘴了解我们教主的为人,你还想当续弦,你……就你也配!”
“我不配!我不配!”袁腾飞连连点头,“我知道!不过,他老婆死了以后我就有机会了,你不知道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我死缠烂打,就不信他不为之所动。”
紫煞由刚开始的愤怒变得匪夷所思,到现在几乎已经像看笑话似的看待她,“你说的并没错,死缠烂打的女人多了去了,不是被发配了就是被赶走了,你若想试一试便试试。”
“听你这么一说,最差也就是被撵走,也没什么损失,试一试就试一试,说不定我会当你们下一届教主夫人呢!”袁腾飞盲目自大,“而且以前的发配和赶走难道都是慕青烈的意思,说不定教主夫人在里面功不可没,如果令夫人死了,说不定他就原形毕露了。”
“你——”紫煞气结,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丫头,气上心头,她一把掀了桌子,一时间酒菜全撒了,瓷器也摔得作响,一瞬间大堂的人都好奇且怂的盯着她俩,小二连忙赔笑,“两位客官,俗话说万事好商量,我们只是做小本买卖的,千万不要伤和气,伤和气啊!”
袁腾飞一脸不在乎道,“她摔得桌子,你找她算钱。”
紫煞一张脸恼的通红,指着她死死的说:“喂!仔细你的嘴巴若你敢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你割吧!只要你敢动我我爹就不会救你们家夫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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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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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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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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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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