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几个心腹都站在他病床旁,个个愁容满面。见他醒了,都无言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佑仿佛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他在自己左手臂上割了七刀,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再次见到姜溯了,可他还是没见到。
他只是……只是想姜溯了。
他不说话,众人都不敢说话。
很久,谢佑忽然问:“几点了。”他好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嗓音干涩沙哑。
有人答:“四点,快天亮了。”
听了这话,谢佑直起身子,抬手拔掉了输液管,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衣服。
Abina不解,连忙上前制止:“谢总,您失血过多,还是先休息一下……”
“四点了。”谢佑没看她,像是呢喃一样自言自语,“他应该等急了,我得回家了。”
“您在说什么?”Abina被他那种空洞的目光吓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说道,“没有人在等您,您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他在等我。”谢佑如同魔怔了一般往病房外跑,Abina眉头一拧,狠心地让人把他拦下来。
谢佑出不去,冷着脸回头,眼里带着怒火,“敢拦我?”
Abina立刻半跪到地上,几乎是恳求一般说:“您不能再这样了!您已经这样三个月了,人没了就没了,您再怎么不愿意面对,那也无法挽回……”
“滚开。”谢佑不愿意听她的话,对门口的保镖下达命令。
保镖犹豫着不让,他们都害怕谢佑出事。
“谢总!”Abina忍着害怕,继续说,“您醒一醒……姜溯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您背负的东西还有很多,您如果倒下了,谢氏怎么办?小少爷怎么办?”
“我让你们滚开!”谢佑脸色彻底沉下来,他的气场本来就冷冽,真发起火来,没人敢跟他叫板。
保镖们讪讪地让开一条路,谢佑一个人走在初春的寒风里,身形有些单薄。他本是那样骄傲矜贵的人,如今竟有了几分落魄失意。
他记得姜溯曾经说过,他像一只猫。
学不会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样去表达,端着架子,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若是有一天他被遗弃了,他才会后悔没有好好地爱那个保护他的人。
就像那些高傲的猫,又让人喜欢,又让人无奈。
这座城市不大,这些路他和姜溯一起走过很多次。每一次姜溯都会在他身边说很多天马行空的话,不管他回不回应,姜溯都能自己说下去。
有时候姜溯想牵他的手,他不好意思就躲过了,于是姜溯就抓了空,偏偏还掩饰了失落,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跟上他。
其实他应该主动去握住姜溯的手,这样姜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也不会在往后这么长的时间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到了家,谢佑推开门,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有个人在这里等他,不管多晚,都给他留一盏灯。不然他在那么黑暗的夜路里,怎么找得到回家的路?
开灯,暖色调的灯光充斥了整个房间。
没有人。
房间里的家具还是以前那样,可就是空荡了很多。谢佑颤巍巍地进了家门,他不敢说话,生怕打破这一份宁静。ωωω.χΙυΜЬ.Cǒm
不久前,姜溯就站在这里,像所有的新婚夫妻那般,勾住他脖子想讨要一个吻。
可他是怎么做的?
他又侧头躲过了。
他躲干什么呢?
恍惚间,他看见姜溯站在他面前,眼里满满的都是难过。可是不过一瞬间,姜溯又笑了,笑得像是小太阳一样温暖,目送他出门上班。
不要哭。
姜溯,你不要哭。
谢佑慌张地想去碰他一下,可还没碰到,那幻影就碎了。
瞳孔硕然缩小,谢佑脑袋昏昏沉沉的靠着墙壁,手指捏着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幻觉。
他进了卧室,他自杀的时候,流了很多血,把房间弄的很脏。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姜溯在船上对他说的话。
姜溯觉得他很脏。很恶心。
血液在床铺上凝结,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闻起来,就恶心到反胃。
就像姜溯说的,他的确很脏,很恶心。
谢佑眼眶发酸,他颤抖着手,想把这里收拾干净。可是他左手伤得厉害,使不上力,只是把被子翻个面,就花了他全部力气。
他忍着钻心的痛,慢慢地开始收拾,直到天光大亮,他才把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
所有人都说他伤得很严重,却没人想过,姜溯被那个人渣侵犯后还中了两枪,他该有多痛?
谢佑甚至不敢去细想,光是知道这件事,他都心痛到无以复加。只要闭上眼,他看见姜溯一个人倒在阴暗的储物室里,浑身上下都是鲜血。他想过去救姜溯,可姜溯却说他很脏,让他别碰他。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因为一直被等待,所以谢佑不知道等待居然是这样痛苦而绝望的事情。他只知道每次他到家的时候,姜溯都在笑,像是小狗一样围着他打转。
从来没想过,姜溯在这间房子里,安静地等了他五年,那么漫长而寂静的时间里,姜溯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才等了三个月,他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思念是如此的折磨人,不致命,只在每一个夜晚悄然袭来,让谢佑从噩梦中惊醒。
他后来又自杀了三次。
第一次,他看见姜溯站在阳台那里,嘴角微微上扬,笑意盎然。
姜溯说:“你只要过来,就可以抱我了。”
谢佑走过去,想抱住他,可他却退了一步。
姜溯说:“你过来,你不是很想我吗?你过来,我就在这里。”
谢佑知道他身后是万丈深渊,可他还是走上前,神情温柔的看着姜溯,说:“好。”
他踏上了阳台边缘,风把他额前碎发吹起。
就在他马上可以抱到姜溯的一瞬间,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叫他的名字。
于是姜溯就消失了。
谢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差一步,就从高楼上面坠落下去了。
只差一步。
第二次,谢佑是在一个夜晚看见姜溯的。
姜溯给他带了很多的药,把药放在他手心,说:“你乖乖吃药,就可以抱住我了。”
谢佑乖乖吃了。
他没问那是什么药,只要是姜溯给的,他都会吃下去,哪怕是毒药。
可是他吃下药以后,姜溯又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他又在医院里。原来他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如果不是手下的人忠心耿耿未曾离开,他已经死了。
谢佑疲倦地看着手下,其实他想说,别救我了。
我真的……真的很想再抱一次他。
第三次,谢佑又看见姜溯了。
他贪恋地看着姜溯的脸,眼里是他自己不曾察觉的哀伤。
他问:“我可以抱你吗?”
姜溯摇头,“不行,我已经死了。”
“……只抱一下也不行吗?”谢佑有些委屈的问。
“不行。”
“……那你可以不要走吗?”谢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好。”
姜溯这样说,坐到了床边,声音轻柔地说:“你为什么不来救我?谢佑,我好痛,陈崇明对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他向我开枪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炸弹把我炸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来救我?”
他说话声那么柔,说的话却那么冷。
“对不起……”
谢佑死死咬着牙,眼泪把脸颊打湿,“我没找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我找不到你……”
“没关系,你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姜溯说着站起身,转身进入火光之中。谢佑一动不动地坐到床边,大火把他吞噬,再也看不清姜溯的身影。
在姜溯离开后的第七个月零三天,谢佑放了一把火,把自己困在房间里,试图把自己活活烧死。
可他又被救了。
上天似乎在跟他开玩笑,要他独自一个人活着,享受往后余生数不清的孤独。
其实他应该从楼上跳下去的,可是他怕自己死得太难看,姜溯看见以后,会不喜欢。他想来想去,只有服毒自杀是最好的,他不会死得很丑,不会吓到姜溯。
在姜溯离开的一年零十五天后,谢佑给姜溯立了衣冠冢。
姜溯离开的第一年零三个月,谢佑在他的衣冠冢旁边建了一座空坟。
他还有一点事情没做完。
他要找一个人接替他,照料谢家庞大的家事和商业。豆豆才六岁,他若是死了,豆豆也活不下去。
还有那个对姜溯动手动脚的日本人,他现在还活着。没把他处理掉之前,谢佑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姜溯。
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姜溯离开的第一年零六个月。
谢佑忙完了所有事情,踩着月光,进入了姜溯的墓园。
他抬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手指勾勒着那人的笑容。他也跟着笑起来,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再等等,马上就来找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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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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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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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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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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