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柴府
快乐是什么?李秀宁不知道,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她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尽管只是一墙之隔,但却是天壤之别,大舅舅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唯独对自己宠溺的没有边际,舅母更是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然而从来没有人向她解释过,父母为何不要自己?
无论是父亲教导的建成,还是母亲的宝贝儿子世民,窦家的人其实都不放在眼里,她时常看见那些仆役对他们兄弟表面恭顺,背后鄙夷的嘴脸,那么对自己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窦家的人会怎么对自己?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因此她一直在寻找,这份宠溺背后的边际,一直努力搞各种破坏,闯各种的祸,可惜都没有找到——直到揍了太子杨昭。
回到李阀的日子,是非常无趣的,但让她明白一个真相,那就是为所欲为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不是她回李阀开始,而是她出嫁的那一天,她必须做一个贤妻良母,必须彬彬有礼,必须读书写字,必须会飞针走线……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一直认定所有人都不爱自己,她是孤独的。
她开始了更加蛮不讲理的离经叛道,爬上果树上摘果子,在溪水里游泳,在山野的追逐蝴蝶,却抓回来一条蛇,吓得仆人们哇哇大叫……这些幼稚的行为,并没有多少快乐。
柴绍是她的玩伴,这是她喜欢的,柴公子不仅人傻多金,还肯陪着她做各种冒险,但是他只是娇惯和纵容自己,并不认同,每次都会将那张大黑脸的表情皱成一团乱麻,这让她意识到其实柴绍并不快乐。
自己最多挨叱责,被禁足,柴绍每次都会挨揍。可他仍旧会来,所以她认定他只是无事可做,其实她很想知道柴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时间久了才发现,和自己的一样无趣,充斥更多的责任,比自己的还要无趣。
真正让她对柴绍生出反感的是武技,自己练的武技,和男孩子们不一样,她早就发现了,所有人都告诉她,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不同,所以武技不一样,不过她每次全力一推,就可以把对手打翻在地,这让她相信了这种说法,特别是柴绍那么厉害,都打不过自己……
直到有一天发现真相,她就发现无论如何努力,她都再也无法像之前那一样信任柴绍了。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武技高低,真正能伤害到她的人,她没有反抗的力量,剩下的,就算武技有十层楼那样高,也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丝。这个她早就发现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自己一直最信任的柴绍,原来和所有人一样,都在骗自己,只不过他骗得更高明,更凶残。
所以,从小到大,李秀宁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李秀宁才意识到天亮了,她扭回头看着柴绍熟睡的脸孔,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这是个傻蛋,不惜一切的为杨昭报仇,还居然隐瞒自己,简直傻透了,如果早告诉自己,杨暕早就死一万次了。
从三岁起就和舅舅,舅母以及姓窦的一大家子斗智斗勇,而后又与李阀上上下下玩尔虞我诈的游戏,在这方面她简直没有对手。
窦抗领着七万禁军出城了,这个数字是李秀宁精心安排的,不多,但突厥人不敢袭击,于仲文的实力不敢阻止,而且大部分是原属于萧家的军队。
剩下的兵马,除去中立派史威守护皇城的两万人,和维持长安稳定的一万人。剩下的兵力双方差不多,关陇贵族的实力和萧家的实力相当,谁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于仲文这枚原本棋子,反而成了实力最强的一方,不过他也只能等最终的结果,只要于仲文生出攻打皇城,拥立杨倓为帝的心思,另外两方都会玩命阻止。
最妙得地方是在于仲文也无法投靠任何一方,他虽然是与萧家联手的,但手下的郎将,校尉、士卒多是关陇世家里的纨绔,之前萧家占尽优势,他们也只能跟随,但现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多,这群人只会观望,绝不会轻易参与其中。
长安城里本来复杂的局面,让李秀宁这一招就变得平衡起来,这也窦抗放心出城的原因,皇城,江南士族,关陇世家,于仲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仍旧需要皇帝活着,只有杨广活着这种平衡才不会被打破,窦抗心急火燎的想要结束这场权力的游戏,那么稚儿和父亲他们怎都会坚守到中午吧?
萧琮被大舅舅释放了,这是个错误。她不同意这么做,但也无可奈何,因为继续囚禁他,那些乱如热锅上蚂蚁的萧氏子孙们,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营救他,这样就给窦家带来灭顶之灾。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萧琮把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伪善的笑容,僵硬的刻在脸上,嘴角无力的垂下来,那一瞬,她生出前所未有的快乐,原来看着别人处心积虑的阴谋,在自己的手中破碎,可以生出莫大的成就感。
第一次如此快乐,他就是仇人啊,想来有一天将之千刀万刮,自己会更加开心。
房间里似乎回荡甜腻的快乐感觉,附在空气之中,被她深深吸入心肺,这就是复仇的滋味,让她甘之如饴。
母亲在记忆里留存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当大哥建成告诉自己她离世的消息时,她并不十分悲伤,真正的娘亲早在十年前就逝去了。
生她的母亲与养她的舅母最大的区别就是,舅母会笑,而娘亲不会。
真正让她弄清两者不同的是一个花瓶,乳白色的瓷瓶,出自洛阳,白色的瓷器,在这个年代价比黄金。
这个年代的母亲都会在女孩子的床边,放上花瓶,插上鲜花,在她们的想法里女孩子就应该像花一样娇艳美丽,所以不爱花的女孩子就不是名门淑媛……而男孩子的床边,通常都一本《论语》,二郎例外,他的床边是《左氏春秋》。
不同的是,舅母总会让放马的奴仆带回来各种野花,将它们插在花瓶之中,自己每天睡醒的时候,就会有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腹。
后来每次跑出去玩耍,她都会记得采些野花带回来,舅母会把它们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然后露出欣喜的微笑,再表扬自己一通,那么无论是晚归,还是弄破了自己衣服,又或者脏成泥猴一样的各种错误,都会在这笑容里烟消云散。
从舅舅搬回李阀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抱上这个花瓶。母亲先开始很惊讶,似乎她也有个花瓶,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然后花钱买回来昂贵的牡丹,插在里面。
只不过等牡丹枯萎之后,花瓶就一直空着,母亲总是很忙碌的,不像舅母还有闲情逸致的养鸡喂鸭。
有一次,就是害大姐差点淹死的那一次,回去时自己被禁足,第二天却又偷偷跑出去,到星星都出来时,她才回家。
她尝试带回来了野花,母亲却大发雷霆,她认为野花是低贱的,不配插在高贵的花瓶之中。然后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结果就是愤怒的自己,将花瓶摔的粉碎。
事后,她痛哭流涕,因为觉得自己掉进了牢笼,失去了自由,而当九个月之后,舅母逝去,她就更后悔莫急。为此,她好久不和母亲说话,只用仇恨的眼光盯着她……
好吧,其实李秀宁一点也不喜欢花,更不喜欢将它插在花瓶里,只因为她不喜欢看到,那么赏心悦目的美丽,却在眼见前一点点凋落,她只会觉得好残忍。
再后来,她就弄清楚了两个人的截然不同,舅母是宽容的,自己为了练武,拿棍子将她养的小鸡,全敲死了,她也没有责怪,只是捧在手心里掉眼泪,却没有责怪自己,可自己却内疚了许久,再也没有伤害过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或者人。
而母亲——她唯一的要求是服从,她认为她自己绝对正确,不同于她的意志,都是大逆不道。所以,她会大喊大叫,会横眉立目,会指使仆役惩罚孩子——
不过,母亲唯一的好处,是胆子小。
有一次自己实在受不了她的管束,就拉着柴绍攒钱,跑去风陵渡,准备做船逃到洛阳去,结果出了意外,没有去成,母亲怒不可遏的将自己绑在柱子上,整整一夜,她也站着睡了一夜。
当早晨母亲解开绳子的时候,自己就醒过来,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逃,迷迷糊糊的挣开绳子飞奔,她从三楼的窗台一跃而下。这对她来说并不难,柴绍教过她,从高处落下时要如何掌控身体避免受伤,比这更高的树,她都跳过……只是母亲不知道,她落地一个前滚翻,减缓冲势,然后——然后就撞到了堂哥李孝恭的脚。
堂哥不像别的护卫,他不好骗,结果自然又是被擒拿回去,可是当她被拎到楼上时,却发现母亲正跪在地上,趴着窗台向下张望,她的衣衫上有尘土,这说明她是爬过去的,她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这说明她很害怕,等她转回头,李秀宁看到她苍白脸,忽然就很心疼,高傲的母亲,额头上满是汗水,刘海鬓角都湿漉漉的贴在上面,一对红肿的眼睛,不停的涌出泪水,哭成了泪人。
之后,李秀宁发现,家里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改变,不用再读书写字,也不用再学针线活,母亲仍旧会指出她的各种不对,但也只唠唠叨叨,不再强制她做任何事情,这让她很困惑,她最初以为是因为大舅舅的原故,但后来和大舅舅聊天时,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在得知整个事情之后,他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柴绍是最大的受益人,他被充许自由出入李阀老宅了,就是自己被禁足的时候,他也可以进来找自己,他的大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李秀宁也就再没提起去洛阳的事情。
“秀宁。”柴绍闭着双眼,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嘶哑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深深苦痛的余音,她握住他的手,结果马上被用力的反握,这让他们两人同时皱眉。
“我在,土财主。”李秀宁轻声呢喃。
这句话让柴绍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是痛苦的痉挛,这让他手臂绷紧,指甲伸进她的手掌,但始终没能睁开眼睛。
柴家在长安里耳目众多,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孙思邈,但他说一个人不行,必须要两个懂接骨的人配合,才可以将骨头复原,可皇城被封锁了,巢元方出不来,当然柴家有办法将他弄出来,但这样做风险太高,对外没有办法解释柴绍受伤的原因。
然后他们就去找了道信,那个贼和尚却不知道在哪个耗子洞里躲着,现在还没有找到。
土财主的由来,就是风陵渡的那一次,她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本来是还准备再攒一段时间的,因为她听说洛阳的东西,并不比长安的便宜,但柴绍一下就拿出了十个金饼,黄灿灿的像太阳般晃眼。
于是,他们就出发了,因为杨坚要教训高句丽,三十万大军出征将洛阳的粮食都带走了,粮商就开始涨价,各地的粮商也蜂拥而至,所以风陵渡那天的船很多,等着坐船的人也很多,他们好久都没有等到船,柴绍又不肯多付船资,说是会被坏人盯上,所以直到太阳偏西,两人也没有坐上船。
结果却遇到了翻船事故,一艘本来坐七、八人的小船,却装了十几个人,还没有到河岸边,就被浪水打翻了,十几人在水面上的挣扎着飘远,黄河水流湍急,岸上的人都怔怔看着发呆,李秀宁当时想要下水救人,但被柴绍死死拖住,他对着河上的船只大喊:谁能拯救落水之人,救起一个,我就给一个金饼子。
最初没有人理会,他就抓出几个金饼丢在地上,再喊了一遍,于是船夫们就开始行动,不一会救上了所有人,还多出来好几个——他也没有食言,最后金饼子不够了,李秀宁不得不将自己的零花钱也交了出去,仍是不够,加上柴绍的玉佩和她的珠钗才勉强将这群船夫打发走。
“他们当中有骗子。”李秀宁提醒他。
“那又怎么样?柴家的钱多。”柴绍满不在乎,他咧着大嘴,接受被救人的跪拜致谢,这让李秀宁很受伤,一向出风头的人都是自己。
没有钱,自然就不能再去洛阳了,他们只能返回武功老宅,路途很远,他们的马跑了好久,才回到家,一路上李秀宁都骂他是头猪,被人骗了,还沾沾自喜,害得自己没去成洛阳。
柴绍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是在进庄子分别的时候,才喏喏的说了一句,“其实吧,那些落水人的生死,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担心你下水,被河水冲走了。”琇書網
“担心我?我会凫水,我可以凫很远的,你们柴家还真是钱多,以后你就叫土财主吧!”李秀宁当时很不屑的回了一句,然后气鼓鼓的回家接受惩罚去了。
柴家很有钱,但她从小长大的窦家也一样有钱,绝不会比柴家少,所以小时候,李秀宁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对凫水也是,再加上大舅舅一向看不起柴家这种暴发户,李秀宁也深受其影响……
直到她弄白了在溪水里凫水和在黄河里是完全不同的,直到李妮当众指出她不应该拿了窦家的零用钱,还要再拿一份李阀的零用钱,然后她气愤填膺的让人跟踪李妮,从而发现了她的秘密——
那天李秀宁发呆了很久,之后她就经常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柴绍看,她发现柴绍认真做事情的时候,非常有魅力,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太傻了,蠢得——有点可爱。
不过,土财主这个名字却再没有改过。
马三宝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在门口处停下,请示道:“主母,大长老让我通知你,人都找齐了。”
“知道了,你推我过去。”李秀宁应了一句,从柴绍的手中挣开,他又昏睡过去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烧。孙思邈将病症说的很严重,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以后这只手臂的活动会大受影响。想要完全康复基本不可能,能正常活动自如,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土财主,你安心休息,我去收拾残局,回来再陪着你。”
柴府最初也没有楼房,因为杨坚崇尚节俭的缘故,当时这座新建的长安里,除了皇室没有谁敢建楼,父亲李渊更是连木头房子都不建,直接建土坯房,这受到了杨坚的赞赏,只接给他一个郡守当。其他人则须依礼而建,可皇室只建两层的楼阁,你总不能比皇宫大殿还高吧?何况长安城的宫殿本身就在最低的地方。
然而到了晚年的杨坚却完全改变了,开始大修行宫,甚至很多行宫都没有建完,就被废弃,然后又修建新的,而且一座比一座奢靡,也不住人,就那么空荒着,最后成为一堆废墟……到杨广登基又开始大兴土木,才允许贵族们建楼。
柴府的内宅这座主楼,就是那时候建的,议事厅在二楼,但却让李秀宁头疼,她很不喜欢让人抬来抬去的。因此等上到二楼的时候,就已经是怒气冲冲了。
“主母。”六位主事长老都在,见她进来都起身行礼。
李秀宁见柴绍的位置空着,就指给马三宝,让他直接将自己推过去。她必须反客为主,不然让柴稹掌控局面,就再难翻身。
这个动作让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李秀宁也不理他们,摆手示意马三宝退下去,然后将目光依次从他们的脸上掠过,她只认识潘玢,石勇,以及大长老柴稹。
“各位,”李秀宁平静的说:“谁能给我说明一下,我婆婆现在在哪里?”
“老夫人,去了河东。”潘玢回道。
“潘长老,这次我原谅你,下次再对我说谎言,我就会回敬你一记耳光。”
李秀宁对上他惊愕的面容,“家主负伤不能理事,我代替他执行长老会的权力,现在柴家生死攸关,而我需要真相,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说的就是真——”潘玢申辩道,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柴稹制止。
“老夫人和大部分的亲眷都去了洛阳,接下来准备到江都。”柴稹面容平静的问道:“不过主母要解释一下,你从何处看出来的?”
李秀宁微笑,“这很简单,老夫人对我非常喜爱,不可能在唯一儿子大喜的日子离开,何况柴家的商队遍布四方,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都集中到长安来?这说明,对于现在的局面,你们早就有所准备。”
“是的,皇帝通知过老夫,上次在张掖见过西域商人之后,他就对老夫说过,等他再回长安,就会动关陇贵族动手。”柴稹回道。
“不对,”李秀宁拿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又苦又涩。她放下茶杯,分析道:“以柴家的地位,突厥人当中肯定有你们的眼线,绝不可能事先对突厥人的南下毫无察觉。”
包括潘玢在内的几位长老都为之色变,但柴稹仍旧面不改色,石勇长老却说道:“我的确知道突厥人会南下,但史蜀胡悉保证不会攻击绛郡,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对柴家的祖宅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路过——”
“主母,就在突厥过汾水的时候,留守老宅的柴孝和与绛郡守备李安远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只是喝酒,并没有做其他的什么。”柴稹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李秀宁奇怪的问道:“你们不是最担心突厥人南下吗?”
“这个恐怕主母有所误解,我们确实担心突厥人南下,但只担心他们从晋阳南下,这次他们的主力的方向是河北。”
“河北——”李秀宁迟疑着,有什么不同吗?她没有问出来,那样会显得很无知,脑海却是在想其中的利益关键。
“主母,”潘玢连忙出声解释道:“因为最近几年,清河郡的崔家,荥阳的郑家已经将商路拓展到了西域,因为和我们关系友好的铁勒汗国,被西突厥灭亡了,而他们收买了射匮可汗,认定我们帮助过铁勒可汗,所以数次截杀我们的商队。”
“所以你们就希望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可以帮助柴家铲除竞争对手?”李秀宁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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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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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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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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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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