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唐国公府
天色微明,关中平原上,灰色的浓雾弥漫了大地,整个长安城隐藏在这片浓雾之中,在犹如一只狰狞的巨兽,小心的隐藏起它的利爪和獠牙,睁大它的眼睛,凝神盯住每一个猎物,伺机出击……
苍天何其不公!窦子矶在心里愤恨的想着,每次都是让坏人得逞。
曾经她的世界是那样的完美无暇,她的父亲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母亲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她的哥哥们,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她自己是窦家上下的掌上明珠,更是皇帝舅舅最疼惜娇宠的外甥女……m.χIùmЬ.CǒM
但一切都如同砂砾堆砌的城堡,在海浪突袭而来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她曾经一度万念俱灰,一度悲观绝望,一度想要了断此生,但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却阻止了她,它源于千年的华族,也同样来自草原远古的王者,它坚韧且勇敢,又充满了高贵和智慧。
于是——
仇恨!是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力量,让那些敌人,都尝尝那种失去一切的悲伤和绝望,也只有看着他们的血泼洒在自己的面前,才能解脱这种痛苦和仇恨的折磨,才能结束这日夜之间,永不肯停息的煎熬。
窦子矶一夜未睡,站在窗前凝视这一缕缕飘过来的薄雾,在空旷的院落里慢慢蠕动,堆积,最后变得厚重起来,阻挡住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用冰凉的井水净脸,让她的精神感到振奋,可当那冰冷的感觉,透过肌肤渗入骨髓时,又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主母,我刚刚打水时,听仆役说大郎已经醒过来了。”婢女低声的禀报。
窦子矶身体微颤,连忙捧了一把凉水覆盖在脸上,洗去不由自主涌上来的泪水,这是个好消息,但未来呢?
她擦干脸上残留的水渍,问道:“伙房还不能提供热水吗?”
“回主母,伙房一直在烧热水,但是三娘子下令所有的热水都优先给伤患使用,就是婢子去要热水,他们都不给。”
窦子矶微怔,秀宁!真的是秀宁吗?那个刁蛮娇横的丫头,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吗?窦子矶心中怀疑,这与她心中那个刁钻任性的李秀宁差距太大了。
窦子矶曾经固执的认为,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女儿,是自己最失败的作品,大兄太宠溺她了,让她完全失去去了自我,变得无法无天,不知敬畏为何物,竟然敢混进皇宫里,还敢拿棒子敲太子……
还好李渊强行将她接回来了,可这丫头仍旧我行我素,不服管教,女红针织根本不碰,学堂也不愿意去,整日疯疯癫癫的往外跑,还领回来了一个叫柴绍的小胖子。
柴绍无疑是个好女婿,家资丰厚不说,还是开国郡公,最重要的是他深爱着秀宁那丫头,就在自己的面前,也经常无意间瞥见秀宁的一个表情,就变得痴痴呆呆的,那傻乎乎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于是,当李渊将柴慎上门提亲的事情对她的讲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柴绍和大兄一样,都是太宠溺秀宁了,自己曾经无数次的警告过他,但似乎从来没有效果……
所以自己一直认为这个疯丫头迟早会惹出天大的麻烦来,以至于自己居然会生出做为一个母亲绝不应该生出的想法——让李秀宁早早的嫁过去,但偏偏柴家接连有丧,婚事整整拖了两年。
现在,天大的麻烦,最终还是来了,却不是秀宁带来的,而是——自己,不应该和独孤阀借钱的,不过独孤阀不是李家的姻亲吗?为什么会刀兵相见了?李渊,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早知道这样,是绝不会向独孤阀张口借钱的——
她的耳朵想响起了大兄的衷告,你离李渊太远了。是啊,太远了,所以才会惹出这样的祸事,可又何止是李渊?自己离这个家也太远了,建成,秀宁,他们都在成长,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一无所知。
秀宁有大兄,有柴家那群长老的提点指教,耳濡目染,早早的就成熟起来,而没有自己的关爱和疏导的建成,却变得怯懦且圆滑……
还有那个佛子,他横空出世啊,就如太阳一般耀眼了,可自己居然连他的一面都没有见过,算起来,自己也是他的母亲——
“主母,万姨娘刚刚派人过来说,请你去她那里去坐坐。”婢女一边给梳头,一边禀告道。
“告诉她,我今天都没有空。”窦子矶淡淡地说道。
今天会很忙碌,从今天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生死对决,她当然知道,可更清楚李阀赢的可能微乎其微,大兄不知道如何考虑的,也要淌这混水……
但这就意味着一旦输了,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没有了李渊这个大树遮风挡雨,没有大兄的时常照拂,她无法想像李阀的未来,会艰辛成什么样子,但不管如何,我都必须将这个家撑下去。
她穿好御寒的皮衣,在刚刚嫁入李阀的时候,她就像所有的主母一样,每天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巡视整个唐国公府,只是后来怀上李建成之后,这个任务就交到给了李翠……翠儿,这个苦命的孩子。
她暗叹一声,迈步向李翠养伤的院子走去。
跟着身后的婢女,本来以为她要去看李建成,忽然发现方向不对,连忙问道:“主母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窦子矶将目光投向整个院落,“巡视一圈。”她淡淡地回答,这个家原本就是我的,只是不小心弄丢了,现在我要将它找回来。
走过一个个院子,她的脸色却越发的阴沉下来,唐国公府的仆役,现在都还没有起床,而柴家送过来的仆役,却已经开始打扫庭院了。
她停下脚步,犹豫不决,李阀需要好好的整治,但这些仆役刚刚经历了昨天的事情,现在仍旧惊魂未定,也许不应该给他们太多苛责。
一声娇斥,忽然传入窦子矶耳中,打断了她的考虑。
“李贵,去拿皮鞭,再有没起床的,直接抽十鞭子!”
“是,三娘子。”
……
是秀宁,但窦子矶没有等女儿从院子里出来,反而迈开脚步,向李翠的院落里前行。
老冯听到脚步声,就迎了出来,站在门口处,垂首侍立。
“翠儿醒过来了吗?”窦子矶轻声问道。
“回主母,还没有,但脸色好很多了,应该快醒了。”老冯说完,将抬手将厚重的帘子挑起来,让她进屋。
窦子矶刚要迈步,却看到床榻之上,并不只有李翠一人,不由得秀眉微拧,转头看向老冯。
老冯立刻解释道:“是稚儿,他昨天非要守着翠儿,一直到今天早上天快亮了,才睡过去。”
“稚儿?”窦子矶更疑惑了。
“回主母,稚儿不许大家称呼他佛子,所以大家还是叫他稚儿。”
窦子矶又看了一眼李智云的身影,他蜷着身子,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般,伏在李翠的身旁,沉沉入睡……
她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母爱的温柔,抬手示意老冯将帘布放了下来,轻声说道:“那就让他们睡吧!我就不进去了,翠儿要醒过来,要及时通知我。”
“好的,主母。”老冯恭敬的回道。
窦子矶看了一眼老冯,宽慰道:“这些天,你要辛苦一些了。”
老冯还不及回答,李渊的声音就从院落里响起来,“子矶,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来看看翠儿。”窦子矶施礼回道。
“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
李渊大步的走过来,想要挑起门帘——
“阀主,”窦子矶伸手截住,说道:“翠儿和智云都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李渊闻言收住手,将目光投向妻子,见她有些憔悴,问道:“你昨夜没有休息?”
“妾身睡不着,阀主不也没睡吗?”
李渊点点头,又问道:“还能坚持吗?我需要你和我进宫见贵妃一面。”
“妾身挺好的,现在就出发吗?”窦子矶问道。
“嗯,马上走,我已经吩咐他们套车去了,”李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解释道:“咱们快去快回,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事隔几年,窦子矶再度进入丈夫的怀里,她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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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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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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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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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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