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公府。
李翠搂着弟弟,担心的问道:“小郎,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被人欺负了吗?还是冻得?”
李智云摇摇头,抬手指向被李孝恭抱着的三姐,示意要跟上去。
“秀宁啊,她生病了,孝恭带她去休息。”李翠哄道:“咱们也去休息,好不好?”
她没有和李智云同路,所以不清楚他的惊艳表现,虽中途有柴家的下人回报给他们,但是也不够详实。因此强拉着他,就往李渊的堂屋里走——李渊吩咐过的,以后小郎要他亲自带。
李智云挣不开大姐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三姐被李孝恭抱去了后院,自己则是由大姐拖着走进了李渊这阀主的院子,这里算是唐国公府的正房,但除了干净一些,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一样的破旧,一样的简陋。
这里是个四下的小院,南北通的卧室两间,一东一西,中间是个过堂的小厅,穿过小厅可以到后面的庭院,但那是属于主母窦氏的,中厅里养了些花草,摆放了几个书柜,算是个书房吧,左右两边是则厢房,是仆役们住的。
李渊没有回来之前,大姐是住在她自己的院子,但他回来之后,她和老冯就要搬过来住在这个厢房里,以方便随时随地听从召唤。
才进院门,就听到李渊的鼾声,简直震耳欲聋,这让李智云不由得心中烦乱,这狂雷一般的鼾声之中怎么可能睡觉?
李翠却连忙示意他不要出声,悄悄地领他踏进小厅,却正见到李渊在俯在书案上呼呼大睡,李智云眼尖,看到他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的笔记,而一块擦得精亮的蹄铁,就摆在桌子的上面。
大姐李翠愣了一下,她大概没想到平日里不怎么看书的李渊,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李渊是从楼烦郡马不停蹄赶回长安的,一路奔波早就疲惫不堪了,只是因为弄不懂这蹄铁应该怎么用,才又坐到桌前研究,顺便等着几个孩子回来,结果一坐下就睡着了。
李智云却借这个机会,甩开大姐的手来到案前,将马蹄铁拿了起来,仔细审视了一下,手工还行,材料也是上品,模样也没有错,但怎么看怎么别扭——
陡然间,他明白了,差点笑出声来,原来铁匠没有给蹄铁上打孔,估计是自己的画在上面的圆圈,他们不明白,全部做成了花纹一样的装饰,估计李渊也没有告诉他们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样也挺好的,这东西技术含量太低,太容易仿制,对于隋朝来说,弊大于利——整个隋朝也没有一万匹战马,但突厥则有百万之众。
接下来的几年之间,由于杨广没有打下高句丽来,并且损失惨重。突厥这个本来已经臣服于隋朝的北方游牧民族,就嗅到了机会,会脱离隋的管辖。
而且随着农民大起义的开始,大量的工匠都逃往北方,使突厥的各项技术,都得到了质的提高,并最终发展成了中原的祸害。
“稚儿,”李翠连跑两步,重新拉住他,低声说道:“快放回去,不要动父亲的东西,会挨打的。”说完,从李智云手中接过蹄铁,轻轻地放回桌面。
“咱们去睡觉!”李翠想把他领进西边的屋子。
李智云摇头拒绝,指了指李渊。
“一会儿我让老冯扶爹爹回屋。”李翠敷衍一句。
李智云则坚定指着李渊,一手抓住门框,任她怎么拽都不肯松手。
“好,好,好!”李翠无奈妥协,松开他说道:“这样你自己回房间里睡觉,我去叫老冯——”不等他回答,就哀求道:“别闹了,我还要去看一眼秀宁呢!”
李智云点头同意,这个大姐真的是对人好的没话说,这晚了还要去看三姐,看意思不确定每个人都安全了,她就睡不着——但还是很抱歉,现在不能睡觉,必须去看三姐,她还在发烧呢。
他在大姐的注视下,钻进门帘,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了那张破旧的熊皮,悄悄地抱了起来,躲在门边——听到大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挑开门帘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李渊,就从后面的门逃向后宅。
有一个麻烦,他忘记了。
那就是他不知道李秀宁的房间在哪里,本来以为是在花园附近,于是直接跑了过去,但那里是刚刚回来的四姐住在那里,而且她也不在——三姐住在那里呢?
唐国公府又太大了,他找不到,古人都睡得比较早,仆役们干了一天的活,都早早休息了,有几个巡逻的更夫,他也不敢靠近,只要被抓到,没办法交流,肯定会被送回去睡觉。
于是,李智云只能在内院里到处看,三姐在发烧,李孝恭这些的护卫,因为男女有别,可能发现不了。但她的侍女肯定能发现,只要看到哪里还亮着灯,人还没有睡,就应该能找到。
但他仍是低估了这座府邸的宽大,转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哪一个院子是属于李秀宁的。
他正犹豫要不要找更夫将自己送回去的时候,却听到前面的咳嗽的声音,转过围墙又看见有灯火——就连忙跑过去。
不是李秀宁,李秀宁肯定不能住在柴房里,但他却见到了被冻得浑身颤抖的李建成,他正伏在桌案前,将两手放在烛火上烤着,又缩回来在身上不停的搓着。
后世对李建成的评价是两极分化的,拥护李二的认为,李建成无能,又妒忌弟弟,最后想要杀了李二,结果被李二先下手为强了,死有余辜。
另一派则认为,李建成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个人能力也非常强,只是在武略上比不过李二。
李智云也不知道谁才是正确的,因为史书上关于这个大哥的所有记载,都不是那么的靠谱,从史家角度他们肯定是要讨好李二的……
只是在他看来,李建成的能力如何不好说,但心眼确实不多,心胸也确实不够广阔,而且历史上的李智云,也的确是间接死在李建成的手里。
想了想,他敲了敲柴门。
柴房里传出了李建成激动的声音。
“是父亲让我回去了吗?”
他跑过来打开门,却看到是那个最讨厌的弟弟,立刻大失所望,厌恶的问道:“你来干什么?”Χiυmъ.cοΜ
李智云也不在意,将手中的熊皮递了过去。
“给我?”李建成一愣,目光却在上下打量,触及到李智云满头的雪花和泥泞的靴子时,不由心中一震。
李智云将熊皮强行塞进他手中,自己则钻进屋子里,他在外面溜达有一阵子了,也冻得发抖。
“来这时暖和些。”李建成披上熊皮,将他领到桌子前,烛光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是热量。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给我送皮袍?”他有些吃惊的问。
李智云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笔,写道:“三姐已经病了,你不能再病了。”
李建成见到他写的字,立时眼睛一亮,原来字可以这么写的吗?但看到内容时,却立刻色变。
“秀宁病了吗?”李建成面露担忧,追问道:“是怎么回事?”
“腿受了伤,而且在发热。”李智云继续写着,眼睛的余光却在继续观察着李建成,见他神色之间的担忧不似伪装,不由得生出些许好感,这个大哥还是有点人味的,只是对自己不好,这个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嫡庶有别,尊卑有序,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观。
“我们去看看她吧!”他又写道。他进来,就是想让李建成给他带路,也顺便了解一下这位大哥,知己知彼嘛!
李建成迟疑起来,在柴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苦笑道:“稚儿,你不知道,咱们家的家法是不许违背的,惹是我和你去看了秀宁,那这惩罚就要加倍的。在这柴房里待六天,大哥就冻死了。”
李智云心中鄙夷,却也因此了解了他的为人,就是被管束的太多,没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情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又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心思想的简单,至少现在看他不是什么坏人。
“父亲也是的,我始终都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吗?非要让我自己想——”李建成开始怨天尤人。
“这郑家好心好意的送钱过来,咱们大大方方的接下,就不行吗?有什么可怕的呢?等来年收了租子,再还给他们就行了——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稚儿,你都不知道,我让郭氏联络郑家,费了多大的力气啊,看了人家多少白眼?”
他不停自言自语的问,满脸的激愤之色。
“还不上呢?”李智云拿给他看。
“还不上?怎么可能?”李建成冷笑,说道:“李阀在晋阳北面有百顷良田,只要收了租子,自然能还上。”
李智云一怔,他倒是第一次知道,李阀还有这么大的资产,那为何还会陷入财政危机呢?
但随后一想就明白了,晋阳北面是隋朝和突厥的缓冲地带。
先帝在时,突厥臣服,李阀在那里的产出自然非常丰厚,但现在突厥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就会到边境上劫掠一番,李阀不但没有产出,恐怕每年还要搭进去不少。
他同情的看着李建成,这孩子还活在梦里呢。
这座柴房真的很冷,李渊的心有点狠,估计他想不明白,李渊是不会让他出来的。李智云决定点醒他,省得万一真冻死了。
这不是他改变立场了,而是他觉得如果李渊没有看到自己的笔记,那就不一定会处罚李建成,只会耐心的和他分析这里面的利益得失,这人就怕比,看着小儿子的优秀,再看看长子蠢得和猪一样,谁能不生气?
“荥阳郑家也许别有所图。”他写道。
“郑家别有所图?”李成建晒笑,连想都不想,直接反问,“郑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能图咱家什么啊?稚儿,你肯定不了解郑家,那也是权势熏天的一方豪族。”
李智云气坏了,我能不了解荥阳郑家吗?我比你更清楚荥阳郑家是什么货色——
他们也是从东汉就兴起的大家族,在南北朝更是风光无限,胡灵太后与郑俨的那点风流韵事,早就名留青史了,而且若不是郑俨这祸害,北魏也不能分裂,至于现在荥阳郑家与赵郡李氏,陇西李家,世代联姻,更是权贵圈子里的顶流——
【胡灵太后和郑俨的事情,想看自己查,有违人伦,不写了。】
等等,联姻?他脑海里闪过灵光,对了,李建成就是荥阳郑家的女婿。对的,李二的媳妇叫观音婢,李大的媳妇叫郑观音,但那应该是李渊当上晋阳守备之后的事情吧?
李建成不知道他已想了那么多,仍旧为他解释道:“稚儿,你不知道,郑叔父和父亲关系可好了,父亲在荥阳当郡守时,两人天天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何父亲不肯接受郑家的好意。”
这就让人无语了,李智云抓抓头,他没想到李建成能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你就不能想想,万一有呢?
而且人情难还这个道理,就那么难理解吗?
郑家又不是窦家、柴家那样的姻亲,也不是独孤家那样的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更不是晋阳王家那样的血亲,凭什么要帮李阀?他们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什么目的现在不好说,但肯定不是看上你这个女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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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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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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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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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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