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公府。
“翠儿,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渊满脸的怒容。
李翠也不敢隐瞒,战战兢兢的将刚刚李秀宁的话重复了一遍。
“岂有此理!”李渊勃然大怒,“李孝恭,你马上带人把两个混蛋抓回来——”
李孝恭带着人,刚刚要走,两辆马车就停在府门口。
一个靓丽的少妇从车窗伸出头来,娇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我刚刚看到柴绍往平安坊的方向去了,还大喊大叫的——”
李智云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的娘亲——万氏,她与李渊的另一个妾室,莫氏终于赶回来了。
李渊心情烦躁,也懒得解释,命令道:“你们下车,把车给翠儿!”
他又转向翠儿,说道:“你去把你四妹接回来,如果长孙家刁难,也不用理会,只需要回来告诉我,由我来处理,明白吗?”
“我——”李翠有些迟疑,她在内府做事,自然游刃有余,现在让她去外面交际,身份让她有些自卑,信心不足,担心被外人嘲笑。
“就是你!”李渊有些压不住怒火了,这些孩子今天都怎么了?
李智云走前了几步,来到大姐的身边,拉住她的手。
仿佛借此找到了信心,李翠点点头,说道:“爹爹放心,我这就把四妹接回来!”
这时万氏她们也下了车,她眼睛扫过李智云,立时叫道:“稚儿——”小碎步就直奔过来。
李智云退后一步,躲在了大姐的身后,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李翠想把弟弟送到万氏的面前,哪知李智云躲在她背后,死死的抓住她的衣服,就是不愿意。
万氏见状,哀嚎了一声,痛哭道:“稚儿,你不认娘了吗?”
李智云也不出来,没有任何表示,就是抓着大姐的衣服不松手。
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难看。
李翠又不敢对六岁的弟弟真的用力,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渊,低声叫了一句:“爹爹,你看这——”
“那就带着稚儿,一起去吧!”李渊不耐烦的说,他内心着急长孙府那边,担心儿子和闺女惹出祸事来。
转过头,又对着万氏喝道:“你先进府,一会儿等他们都回来了再说!”
万氏抽噎着看着丈夫脸色不善,也不敢再出声,默默地走进府门,不舍的再望了一眼儿子,却看到李智云拉着大姐手,就奔向外面的马车,这一幕看得她更加心碎——
李渊望了一眼,远远看热闹的人群,冷哼了一声,也跟着进了府门,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却看见李建成从他的卧房里伸出头,向这边张望,顿时怒火中烧——
他吼道:“建成,你看什么看,你教的这些弟弟、妹妹,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罚你抄家训十遍!”
李建成浑身一哆嗦,连忙称是,就要缩回头,却又听到李渊继续怒吼道:“拿着笔墨,去柴房抄!从今天起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在柴房禁足三天!”
李建成差点哭喽,这么冷的天,柴房里禁足三天,非冻出毛病不可。但现在父亲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分辨,连忙开始收拾东西。
“发什么呆,关门!”李渊又对着门房怒吼。
坐在马车里,车子在雪地里缓缓启动。
李智云听着李渊的吼声,感觉到大姐的手在颤抖,就将脑袋靠在她的身上。
脑海里想到,刚刚见到三姐李秀宁了,样貌没看清楚,但性格绝对够莽,我喜欢——他忍不住笑了,忽然间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呆板无趣,而是变得生动起来了。
李翠感受到他的依偎,立时镇定下来,反而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稚儿,不怕!没说我们,爹爹在说二哥、三姐他们,不用害怕——”
李智云知道她其实是在自己安慰自己,心中暗笑,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不过,终于可以见到李二大帝了,他心中忍不住有点小兴奋,却不知道李二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弟弟。
……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长孙无垢喜欢干净,所以喜欢雪。
坐在温暖的厅堂里,细细地看它们在天地间舞蹈,瞬间洁白了整个世界,她认为这是一生中最浪漫的事情。可为什么会下雪啊!?
奶娘会说雪精灵在半空中梳理它的羽毛,这片片飘落的雪花,是它掉落的乱羽。
母亲胆子很小,她会说这是肃杀啊,天地之间的神灵将万物都灭去,并且努力的描绘出天神严酷威凛的形象。
长孙不太相信,看上去晶莹、洁白的雪,怎么都不像是一件杀人利器。
哥哥?他什么都不会说,他最坏了,会将冰凉的雪球,塞进自己的脖子。冰冰地,凉凉地,那种感觉让她喜欢,又害怕。
父亲会沉默,许久之后,他会反问,你觉得呢?长孙不知道,于是他爱怜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是希望啊,孩子,这雪花就是希望啊!”
希望是什么她却根本不知道,父亲也没有解释过。
她很少见到父亲,因为他总是很忙——去北方那个漫天飞雪的世界。
在她出生之后的大部分时光里,他都是远在那片冰天雪地之中,她一直以为父亲去的北方,是这个世界最浪漫的地方,但却不肯带她一起去,并因此而怨恨过他。
但眼下这一刻,她无比想念他——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雪真冷啊!
刺骨寒风,像刀子一样冰凉,不断从她衣服的缝隙里捅进去,也像刀子刺入她娇弱的身体,寒意吞噬她的灵魂,每一次颤栗,每一次牙齿的磕碰,都让她对雪的憎恨,增添几分——
在寒风中待了三个时辰,连太阳出来了,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但府上门楼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就像是母亲的眼泪,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长孙不想哭,因为眼泪会冰冻在脸上,但泪水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眶,她怔怔地望着那扇熟悉的暗红色大门,以前它只带给她安全感,现在却对她紧紧地关闭起来——就连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奴仆,也变得凶恶起来,大声呵斥着让他们离开。
十四岁的哥哥,紧紧地握着拳头,脸色苍白、淡黄的眼眸里满是阴沉的目光。
她很害怕哥哥会冲上去和他们撕打,因此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她知道瘦弱的哥哥,根本打不过他们。
她那个同样瘦弱多病的堂哥,因为与他们理论了几句,就被一脚踹在腰上,躺倒在雪地里,没有多久就听见他的幼小的妻子李氏嚎啕大哭……她今年才嫁过来,但是很漂亮,也很干净,她很喜欢这位新来的嫂子。但他们和自己一样都被轰出来了。
幸好哥哥只是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温暖她快要僵硬的身体。并且在人牙子来的时候,将她抱得更紧,紧到她都透不过气来……
她看见内院的十一妹被人牙子领走了,她母亲哭的撕心裂肺,也看见最小的堂弟被人牙子抱走,他的母亲背着身,不停的地抖动——
她看向母亲,母亲正满脸泪痕的,怔怔望着自己——她吓坏了,好想哭,却紧紧地咬住嘴唇。母亲最烦自己的哭,每次哭得厉害,就吓唬她,把她卖给人牙子。
但幸好,直至人牙子走了,母亲也没有出声。
七叔长孙顺德是个凶恶的人,他太强壮了,魁梧的身材就像庙里降魔的金刚,眉眼里的煞气,也如同金刚般凶狠,平日里更是无恶不作,家里人都非常怕他。
然而,他也不敢与那些护卫们撕打,被十几个人连推带搡的从内院里赶出来——
“把马还给老子,那是皇帝赐给我爹的,长孙安世敢贪墨,老子就去告御状!”他大吼道。
护卫将他的马牵了出来,连马鞍都没有配——然后,长孙就看到,他竟牵着马,直奔自己这边而来。
长孙想要大叫,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三叔了,连哥哥过年时分得的羊肉饼,他都要抢走。
平日里在院里玩闹,吵到他睡觉,他就拎着刀冲出来,大喊一声,把她们一群小姑娘吓得魂飞魄散。
母亲吓得连连后退,哥哥却将她放下,勇敢的迎上去。她拽住哥哥的衣角,想要往后拖,但哥哥力大竟然带着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恶人的面前——
她以为恶人会抢走他们的行李,但他只是冷声地问道:
“无忌,你们打算怎么办?”
长孙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她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是恶人,没错啊!
很快她就发现今天的长孙顺德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他眼睛里的凶恶没有了,反而多了几分颓废、沮丧,横肉遍生的脸上,青斑淤紫遍布——
“七叔,我们在等舅舅来接!”哥哥回答道。
这是母亲的说法,但她从未见过舅舅,因为母亲家本就是降臣,舅舅从不轻易登门,害怕别人说他们家串谋造反。
在六年前,舅舅与一个姓薛的大官交好,后来薛姓大官被皇帝抓起来,舅舅认为皇帝做错了,就上书为薛家求情,结果薛姓大官被杀了,舅舅也受到的牵连——这是她记忆里唯一有关舅舅的消息。
据说舅舅家在终南山,她觉得应该让人先通知舅舅,舅舅才能来接她们,但母亲和哥哥似乎都忘记了。
“高士廉?他会来吗?”长孙顺德眉头一挑,问道:“你通知他了?”
“没有。”哥哥简短的答道。
长孙顺德冷笑,“你不通知他,他怎么来接你们?等他得到消息,恐怕你们一家子早冻死了。”xǐυmь.℃òm
“我没有马,而且我也不知道舅舅家在终南的位置。”哥哥解释道,又说:“如果三叔能借马给我——”
“借给你?”长孙顺德嗤笑,“光背的马你会骑?此去终南一百多里路,够摔死你八回的。”
他扫了一眼这娘仨,最后目光落在长孙身上,这个侄女身上的薄衣早已被雪水浸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如同一只风雨中凄惨的小猫。
不知为何,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张口道:“算了,老子替你跑一次吧!反正老子要去陇西投军,正好路过——不过,他肯不肯来接你们,我可不管!”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跳上马一直向长安西门而去。
“多谢七叔。”哥哥大喊。
长孙见到,哥哥眼睛通红,向着纵马远去的长孙顺德深深一礼。
长孙顺德不知道,这一时的善念,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了怎样的富贵,终李唐一朝,长孙顺德和他的子孙都享尽荣华富贵,就连谋反,这样的大罪,也只是被罚在家闭门思过。
恶人走了,长孙幼小的心灵,竟然有了几分温暖,原来他不是坏人——那个胖胖地,说话轻声细语,满脸和气的堂兄长孙安世,却是大大的坏人。
等等——那个人不就是长孙安世吗?
她看见早上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的家主堂兄,狼狈不堪的被一群人押解着,正向府门走来。
一路上,点点滴滴的血,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异常的醒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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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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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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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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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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