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李一清早带着父亲和瓦夏送灶爷。在给化成灰的旧灶爷浇了酒、投送完供果以后,他先伏地磕了头,然后让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学着他样子做。父亲虔诚地磕了,然瓦夏却躲躲闪闪地不肯跪,山猫李大怒,在他腿弯上猛踢一脚,他未站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磕头!山猫李命令道:让灶爷上天给你多说几句好话,保佑你来年有吃有穿过富庶日子。
瓦夏不情愿,但已跪下了,而且父亲在他之前也做了,就只好硬着头皮对着那摊灰烬,“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这在他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回。
随着年岁的增长,近年来山猫李愈发虔诚地信奉起这些传统的老规矩了。为了给来年新请的灶爷预备一个清洁的龛位,他竟破天荒自己撸起袖子打扫起上边残留的香灰和蜡痕来。
父亲说:师傅,你歇着吧,这活儿我跟瓦夏捎带着就干了。
你们不是要到集市上去办年货吗?山猫李回过头来说:早点去吧,要买的东西挺多,这又不是什么重活儿,俺随手就干了,用不着你们操心。
稍停,他又嘱咐说:对了,别忘了再请个新灶爷来家。
忘不了的,师傅,父亲应道:我们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想着把门上好。
嗯,知道了!你们早去早回。
街面上,凡是有华人居住的地方,都营造出一派欢乐的、五福呈祥的节日气氛,他们把门前积雪囤积起来,搭起各式各样的平台,然后在冻箩卜上挖个坑,浇上菜油或牛油,等到夜幕来临时点着了当灯使,也有的用铁皮“喂得罗”灌些水里边,冻成薄薄的一个空壳扣出来,再在底下掏个洞把没冻的水放掉,然后点燃一支蜡烛插里边,这样做出的灯更加好看……门的两边贴上了用墨笔书写的春联,红彤彤的透着吉祥。一些孩子兴高采烈地拿着鞭炮在门前雪地上燃放……所有的这一切都增加了中国年的年味儿。
父亲和瓦夏面带喜悦地走着,在经过一家华人的家门口时,看见一个剃着“阿福头”的小孩子,蹲在地上点一只“二踢脚”,由于害怕手直哆嗦,点也点不着,于是,瓦夏凑了过去:来,我给你放!小孩子听话地把手中的香递给他,他把栽在雪里的“二踢脚”拔出来举到手中,点燃了引信,转瞬间就听到了“砰!啪!”两声巨响,小孩子高兴得直拍巴掌:哥!你真胆大,敢拿着放,真棒!瓦夏听了很得意,接连又帮他放了两只,临走时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把二寸鞭塞他手里:小孩子要放小鞭,听见没有!小孩子点头。瓦夏就地翻了个跟头,手插裤兜吹着口哨继续跟在父亲的身后朝前走去。
年货市场,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一些卖鞭炮的小贩,为了招徕顾客,不断地燃放各式各样的花和炮仗。来往的顾客中也夹杂着不少的俄罗斯人、日本人、朝鲜人(这可以从他们身上的穿戴区分出来)他们脸上也挂满了喜悦。父亲要买的东西很多,他要借此机会,把年后店里伙计们吃的一些肉食也带出来,就雇了一辆车跟随着他们。他们先在一个牛肉铺前停了下来,由于跟老板熟悉,没怎么讨价还价就成交了,买了一头牛和五只羊(都是冻肉半子),让车老板装车上,又在前边不远处买了十几只鸡和一些海鲜,其中就有在海参崴和库页岛一带盛产的大如脸盆的螃蟹,由于煮熟后顶盖变得彤红,又酷似人脸,这里的华人便称他为“关公蟹”,而且是这里较富庶的家庭逢年过节必买的。除了食品以外,他们还购置了一些笤帚、碗筷、灯笼什么的……到这会儿集市已逛得差不多了,天也过晌了。他们来到一个卖财神和灶王爷的摊床前,把大大小小木刻水印的灶爷都比较了一下,然后请(即购置)了一幅跟自家神龛大小适中的,还带了一副用毛笔书写的“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横批:天下太平”的对子。
拿好,别碰坏了。父亲把小心卷好的灶爷递给瓦夏嘱咐道。
瓦夏不屑一顾地接到手里,咕哝道:干嘛要年年供这玩意儿?
这是师傅的一种“念想”,你在他跟前可不许乱说呀。
瓦夏哼了一声:也就是你吧,什么事都依着他。
他是长辈嘛!
长辈就得依着?
没错,这是规矩!琇書網
瓦夏做了鬼脸,刚想跳到车辕上跟车走,父亲又叫他道:等等,原来他看到旁边又有一个卖酒的摊子:过年了,给师傅买点好酒回去吧。
买吧,瓦夏不以为然地说:他比以前出息多了。
你咋这么说话呢!父亲呵斥他说:对老人得讲究点礼貌。
就是嘛!瓦夏不服气地说:他这段时间酒喝得少多了,即使喝醉了也不大耍酒疯了,我说的不对吗?
是这样的,父亲缓和点口气说:他老人家的确比过去变了不少,他好酒,就给他买点吧。
父亲说着转身对摊床里的酒贩子说:掌柜的,给搬一箱上好的伏特加。
是基辅牌的吗?
对。
好了!
酒贩子爽快地应道,迅速搬了一箱伏特加酒装车上。
父亲付了钱然后跟瓦夏说:要买的都买了吧?
还缺点。
缺啥?
瓦夏诡谲地一笑:过年了,也该给俺开开荤了吧,哥!
你啥意思?
瓦夏做了个抽烟的举动。
噢,你又想抽烟。
就过年抽,平时不抽。
父亲摘下皮手套用手指在他那高高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好吧,过年了,给你开开荤!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了,平日里不许抽。
遵命!
瓦夏胸脯一挺,敬了个礼。他们来到烟摊前买了一条“三炮台”烟,然后一起爬上装满年货的马车,车老板说声坐好了,就在马的耳根上“啪”地响了一鞭,马猛地一躬身,便在雪地上辘辘地行驶起来。
瓦夏嘴角上叼着一支烟,美美地抽着,见迎面走来一个俄罗斯小姑娘,他就从嘴角上摘下烟来,挑衅地吹一声口哨,吓得那姑娘一闪身躲到了路边去,且边走边回头瞅他,他冲人家怪怪地做了个鬼脸。
过年真好!瓦夏回过头来对父亲说:我想天天都过年。
父亲笑了:我也想,这样起码可以不干活儿了,闲着真好!
就是!瓦夏迎合道,然后举起双手高呼起来:过年——乌啦!闲着——乌啦!……
惹得一街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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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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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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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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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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