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儿对不起你,让你老人家受累了。儿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原谅我吧……
你这个不忠不孝、只会给你老惹事生非的孽子……
我的……好爹爹!你能回过头来再看儿……一眼吗,啊?……
当时,他因为忙着回去干活,也没正经理会他,只是跟往常一样冲他啐了一口,说:俺是上辈子没做好事,老天爷惩治俺,生了你这么个浑帐东西!
他、他……跟俺说了这样一席话,难道……难道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天!……
伙计们听说后都呼啦一声涌到了后院,而山猫李的两条腿却像粘在地上一样,怎也抬不起来。等他好不容易一步一趔趄地挪到后院时,劳金们已经把大师兄从堆栈房里抬出来了,看见他那卷缩在一起的僵硬的身子,山猫李才相信儿子真的死了。他扑将过去,一把抱起儿子的尸体,边摇晃边呼唤:儿呀儿,你咋能撇下爹爹走了呢?爹爹只是想管教你一下,没想让你去死啊。老天爷!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俺——这个老混蛋——却活活地把自己亲生的儿子逼死了呀!天啊天,俺有罪呀,俺该死!……他捶着自己的胸脯老泪横飞,旋而又像疯了似的在院子、作坊和店铺间跑来跑去,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着:俺有罪!俺有罪呀!……他用头在墙上猛撞,恨不能将自己一下子撞死。伙计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来护着他,他推开众人,瞪着赤红的眼睛狂呼:m.xiumb.com
你们都别管俺,让俺去死,去死吧!……
常师傅上前抱住他头说:掌柜的,你冷静冷静,听俺说句话好吗?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跟俺说啥,啊?
掌柜的,俺想说:大少爷原本不是好好的嘛,咋会一下子就死了呢?
山猫李一愣,止住了哭:是啊,他昨晚跟俺说那番话时还好好的,咋会一转身就死了呢?蹊跷!
常师傅点点头:是够蹊跷的了,咱再过去细看看好吗?掌柜的。
山猫李想了下:好,听你的。
在众人的搀扶下,又重新回到院子里。晨光下,大师兄的那张脸黢青黢青的,一双眼睛圆瞪着,嘴张得很大,嘴角上挂着一条黑漆漆的黏液,由于时间长已干在了下巴上……伙计们解开他身上的衣裳细看了看,身上有他爹爹打的多处伤,有的已开始溃烂,但都不足以让他丧命,再看看他脖子上,也没有绳子勒过的痕迹,那他是咋死的呢?
大少爷死前好像吃过什么东西,你看他嘴角。有劳金说。
盛师傅听说,从人后边挤上前来看了看,又趴在他嘴边闻了闻:咦,咋有股子大烟味儿?
众人不解:大烟?你没闻错吧?
不会,不会,这个味儿俺熟悉。
是的,盛师傅是个大烟鬼,抽大烟抽了多年,这个味道他当然熟悉了。
他一直都在里边关着,咋会有大烟吃?莫非是你偷着给他的?
众人提出了异议。盛师傅嚷了起来:天地良心,俺老盛咋会干这种缺德的事!
那这大烟是哪来的?不会是自己飞来的吧?
你们等等。盛师傅跑进堆栈房里,不一会儿攥着一把包大烟膏子的锡纸出来,亮给大伙看:看看,俺没猜错,果然是大烟膏子,还不少呢!
是呀!是呀!这是谁送给他的,啊?
伙计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目光里满含着猜疑。正在这时,父亲跟二师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咋?这大烟膏子是你俩送给大少爷的?
父亲和二师兄边哭边点头。
这到底是咋回事?原来,几天前,父亲正在院子里干活,忽听大师兄在堆栈房里叫他,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
哥,你叫我有事吗?
大师兄点点头,看了看周围没别人,就小声地对父亲说:三儿,你不总说要帮帮哥吗?
是呀,大师哥,你想让我做啥?
大师兄解开扣子让他看了看身上的伤:看见没?
父亲点了点头。
都化脓了,哥好疼好疼啊,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你都看见了吧?
父亲点点头:那咋办?大师哥。
大师兄又左右瞅了瞅,看有人来没有,然后趴在父亲的耳边说:要想解痛最好是弄点大烟来吃。
嗯,这我知道,那年我肚子疼,你泡了点大烟水让我喝,我喝下去就不疼了。
对呀,哥就是想吃点大烟膏给自己解解疼。
可我到哪去给你弄那玩意呢?
别急,大师兄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来,捻了几张给父亲:码头东边有一家烟馆你知道吧?
知道。
你进去给哥买一份烟膏子来。
这钱够吗?听说那东西很贵的。
够,够!
那好,我去给师傅买酒时顺便给你捎回来。
好,三儿,哥谢你了。
这点事还用谢,父亲笑了笑说:你还有啥事,告诉我,我都替你干。
就这事,你替哥买来就行。不过,这事就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要说,就连二儿也别跟他说,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师哥,我谁都不跟他说,你放心好了。
大师兄在他脸上轻轻地拧了一下:你真是哥的好兄弟!
打这以后,每隔一两天大师兄就让父亲去烟馆替自己买一份大烟回来。他严守秘密,跟谁也没说。可有一次,他拐到码头东边那条街,刚要往烟馆里进,突见二师兄从里边走出来。
二师哥,你……
二师兄抬头看吓了一跳:三儿,你咋也来这里?
我、我……不是来这里,我是路过这儿,父亲辩解说:你……
二师兄笑笑:啊,俺也是路过这儿。三儿,你有啥事就快去办吧。
说完就匆匆地走了。父亲直瞅着二师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拐进烟馆里去……
原来,大师兄不但让父亲替他买,也让二师兄替他买,并嘱咐不要跟对方说。他把买来的大烟泡收集到一起,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数数:一、二、三……嗯,再有两份就够了。他那长满胡茬儿的消瘦的脸扭曲了,泪水从眼角上滴落下来。这天夜晚,他刚要把攒够的大烟膏子往嘴里填,就见爹爹从作坊里走出来,他忍不住靠在门跟前跟爹爹讲了那一席告别的话,最后恋恋不舍地瞅着爹爹的背影消失在作坊里,他展开攥紧的拳头,七、八份大烟膏子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盯视了一会儿,自语道:够了,够把我送进地狱里去了……薇拉,亲爱的,都是我不好,玩弄了你的感情,正像你那天说的,我会遭报应的,是的,现在报应来了!你看啊,这几粒黑黑的家伙,足可以把我送到那个世界里去,它惩罚了我,也实现了你的愿望。是的,对于一个伤害无辜的人,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呵,呵呵!……他歇斯底里地笑起来,随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把漆黑的大烟膏子一股脑地全都填进了嘴里大嚼起来,接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一起咽下去。薇拉,看见没有,我——这个害人的魔鬼、流氓——已经遭报应了,遭报应了!呵,呵呵!……然而他的笑声还没断,肚子里便开始绞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烈。爹爹,对……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不住地往嘴里吸冷气,儿……不孝,此生此……世不能……再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来世我……当牛做马……当牛做马也要……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暴睁,身子后仰,凭空跌倒在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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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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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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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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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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