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一条开辟出来的冰路过了江,又经过中方边卡的一番严密地盘查之后,这才绕行了一条之字形的路,上了岸拐进了黑河小镇。车老板把车赶到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停下来,四处望了望见没人,便登上车去掀开那些苫在上边的黑毛毡,冲已经有点睡意的父亲招了招手说:好了,瓦西里,没事了,出来吧。当父亲下了车抬腿要走的时候他又嘱咐说:天黑之前,还是在这里,我等你,记住了,不要错过了。父亲答应了,他才驱车走。
三年前,父亲曾来过这里,并逗留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多半都住在刘府里,很少出来逛街,所以对这个小镇还是生疏的。他凭着淡淡的记忆,绕行了几条路,最终找到了刘府。几年没见,刘府依然那样豪华庄重,高大的门楼平日里总是关闭着,只有一扇小门开着供人进出,当然,若是家人或贵客乘车进出的话,那两扇高大的、嵌有精美铁艺图案的大门,也会被看门人从里边迅速拉开的。这会儿你会看到里边的园林:那分布均匀的、造型讲究的花坛和剪修整齐的榆树墙,尽管在深冬季节已经枯败,却依然透露着精心打造出来的园林美。几条黄毛猎犬慵懒的在小道或台阶上游荡,每有生人从墙外和门前经过,它们都会警觉地竖起耳朵来。在走廊和厅堂之间,你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围着花边围裙的女佣,迈着轻盈的碎步来回穿行……wWW.ΧìǔΜЬ.CǒΜ
父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束,原准备叫开小门直接进去,可是在距离大门还有一道之隔的时候,他又突然伫足:是怕院子里的狗冲他发威?还是怕刁钻的孙氏不接纳他?不,这一切他都不在乎,那猎犬如果还是原来的那几条,不但不会冲他狂吠,还会扑到他跟前来,将两只前爪搭到他肩膀上跟他亲昵,因为他虽在这个府邸里住的时间不长,却已跟这几条狗交成了朋友,想必它们还会一如既往地记住他的,至于孙氏,即使她再记仇也不会当他面有失身份的。他之所以停步没有继续向前走,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那年在跟他这个师叔分手时曾许诺过,他要再出现时,就会把妹妹从在这里带走。如今,他真的具备了这个能力吗?一个小学徒,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要依靠别人,还怎么供养得起一个未成年的小妹妹呢?若是师叔问:你赚到钱了吗?能养活得起你妹妹吗?我咋说?我说还不能。那你来这儿干啥?走!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等赚到钱的时候再来。面对这样一种尴尬的局面,我是走还是不走?不走,赖在这儿多丢面子啊!走,灰溜溜地心里也不会好受的……他向前移动了几步,旋即又退了回来。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猎犬几声欢快地叫,大门被看门人从里边拉开了,然后恭敬地伫立在一旁,等待一辆豪华的马车从里边驶出来。
车是由一匹高大的嫣红色的马拉着的,双轮弹簧车斗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佣人装束的中年女人,另一个则是个未成年的女孩。从那女佣怀抱书包的架势,显然是送这女孩去上学。当马车出了大院在路面上顺过身来时,父亲看清了坐在车上的那个女孩的面目,他的心猛然一震,呀!这不就是自己的妹妹吗?她如今已经长高点了,也胖了、白了。穿一身深色的西式毛呢大衣,头上戴一顶插着雉鸡彩翎的细毡帽,从里边披散下来的黑色卷发,分明是经过了一番精心地卷烫。为了御寒,她双手插在皮筒里,腿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女佣侧坐着,用身体紧偎着她。当车从父亲的身边经过时,她那双杏核一样媚秀的眼睛在父亲身上扫了一下,父亲刚想叫一声妹妹扑过去,她却把目光移向了一边。显然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衣着粗俗的小伙子,是她朝思暮想的哥哥。就这样兄妹俩面对面地擦身而过,哥哥认出了她,她却没有认出哥哥来。父亲跟在车后边跑了一段路,几次想呼唤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的,他来这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妹妹在离开自己这多年来过的怎样。从她的穿戴和乘车出行,及有女佣专程陪伴护理……都足以说明,妹妹的生活还是蛮不错的,他完全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马车载着妹妹越行越远,父亲在感到放心的同时也有一种失落感。是的,三年间,他朝思暮想,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天,却让它失之交臂,连一句简单的话都没说。这以后他们何时再能相见?不得而知……车行止到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父亲的心也“咯噔”地跳了一下,手不觉地伸到了衣兜里,触到了那些准备送给妹妹的礼物上。就她现在的处境,这些东西还能看得上眼吗?他禁不住蹙着眉头苦笑了起来,手指头一使劲儿把其中的一块方糖捏得粉碎,他掏出来看看,想抛掉,但最终还是没舍得。他一股脑地填进了嘴里,在品味到甘甜的同时又尝到了几分的苦……
怎样,见到妹妹了吗?
当父亲在那狭小黑暗的吊铺上与大师兄再次聚首时,大师兄挤了挤眼睛问。父亲在枕头上颌了颌首淡淡地说:
见到了。
她过得好吗?
好。
我想也是,她能给江那边赫赫有名的刘老板做养女,肯定不会错的。
就是,父亲承认。
你们见面都唠了些什么?
没唠什么。
怎么会?
真的没唠什么。
大师兄兀地欠起点身来,越过二师兄的身子,在父亲的脸上死死地盯视了一会儿说:
我怎么看你不高兴?
没有,我没不高兴。
父亲说着翻了下身,把背朝向了大师兄。大师兄莫名其妙地晃了下脑袋,沉思片刻,最后做了个鬼脸,躺下不再追问下去了。
是的,父亲此次见到三姑回来,心情是很矛盾的,他既高兴又迷惘,高兴的是三姑虽然寄人篱下,却过得很舒心,她似乎已完完全全地融入了那个家庭。迷惘的是跟她相见不是目的,最终他还是要把她带回到自己身边来的。然而,回到他身边来的妹妹,还能过上她现在的日子吗?他没有把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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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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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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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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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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