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防雨棚下,并排安置了三十多口一人多高的大缸,它们是被用来熟制皮子的。此时熟好的皮子已被捞走进入了下一道工序,而里边剩下来的是又黑又臭、近似稀泥汤样儿的废弃的皮硝水,足足有半缸以上需要清理出去,然后再用清水冲洗干净,不得有一丁点的残迹。这对一个成年人似乎要简单一些,因为他们身高力大,很容易就可以把缸里的废液取走,可对两个仅有缸的一半多高的孩子来说,却增加了不少的难处。他们想从缸里往外掏水,就得事先在脚下放置一个板凳,然后踏在上面,手拿一只“喂得罗”,探身到里边去把废液打上来。干这种活儿不仅脏、累,而且又十分的危险,倘若一不小心失手掉进缸里,那粘稠的、带有强烈刺激性的皮硝水,会在瞬间将你包裹住,令你窒息。如这会儿没人帮你摆脱出来,那就必死无疑了。为了避免此类事情的发生,好心的二师兄一再叮嘱父亲:
你可要小心啊,千万千万别掉进去。
父亲问:怕啥?
二师兄说:掉进去就没命的。
父亲说:没事,俺会浮水。
二师兄笑了:这跟水不一样,你看看,这水里边除了有硝,还有皮子上掉下来的油和肉,它们在里边沤了好长时间了,变得又脏又臭,你刚才不是都闻到了吗?
二师兄说的不错,父亲在探头看那脏水头一眼时,就被里边蒸发出来的恶臭,熏得翻肠倒肚地想吐。这会儿他不仅要看,还得近距离地把它从缸里提上来,然后拎到四十米开外、靠近栅栏的渗水井处倒掉。那感受无异于在喝这种臭泥汤子一样。父亲边干边“呕——呕——”地频频发出呕吐的声音,五脏六腑在他体内翻腾不止。他手捂嘴强忍着,这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干呕滋味,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二师兄见父亲眼含两泡泪水,一副不堪煎熬的样子,便说: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俩分一下工,俺掏你倒。这样调整一下以后,父亲那想要呕吐的感觉的确缓解了不少,可一趟趟的来回走,却让他感觉很累,但他情愿这样也不想再去感受那被恶臭熏得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滋味。xiumb.com
山猫李说到做到,傍晚的这顿饭没让他俩吃,这是对父亲一开始怠工的惩罚,二师兄跟着陪绑。父亲原本就被臭气熏得一丁点食欲都没有了,不吃就不吃吧,正好!可谁知干着干着——尤其是到了夜晚——肚子竟咕咕叫了起来,又过了些时候,肚子里的肠子居然绞劲儿地疼痛起来,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了,还直往外倒汗。
不行了,俺干不了啦!
父亲把手中的“喂得罗”一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二师兄望着他,心里十分地为难,此时此刻他也是又累又饿,可是他知道今晚若不把所有的活都干完,不仅要饿肚子,甚至于连觉都不能睡。咋办?父亲的疾苦他有同样的感受,他能理解。这样下去不仅干不了活儿,饥饿和困倦会越加地厉害,最后因活儿没干完,又会招致爹爹的一顿暴打。他想了想,最后决定冒险去厨房看看,弄点吃的回来。
厨房里还点着灯,说明为大伙做饭的盛师傅这会儿还没走,正在他犹豫进去还是离开的时候,盛师傅从门缝里看见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儿(他正在剔肉,准备明天的伙食),招手让他进去:晚上没吃饭,饿了吧?二师兄点了点头。盛师傅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心人,这点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左顾右盼,不知弄点什么给孩子们吃,尽管违抗掌柜的指示会受到谩骂的。今晚剩饭倒是不少,可都倒给养猪的张三了。他攥着两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想到碗橱里的两片面包和一块酱牛肉,便伸手取了出来:这是留给咱家“杰克”(狗)明天吃的,你要不嫌就拿去吧。二师兄二话没说接过来就跑出去了。
看到这点吃食就像看到了救星,父亲从二师兄手里接过自己应得的那份,也不管干净埋汰就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多一会便吃了个精光。二师兄见父亲低头捡地上掉的面包渣吃,就把自己吃剩的一小块面包递给了他,父亲也没推让,接过去就风卷残云般地将其消灭掉了。
你还不饱?
父亲点点头:再有这么多俺还能吃。
二师兄端了下肩膀说:没了,连地上掉的一点渣儿都让你捡起来吃了。
父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在师叔家啥样的好面包都吃过,可都没有刚才吃的香。
是呀,要不人说:饿了糠如蜜,饱了肉不香,就是这样的嘛。二师兄抬头瞅了一眼缀满繁星的夜空说:好了,咱快点干活儿吧,干不完今晚就别想睡觉。
缸里的废液掏完了,接着就是刷洗缸壁,由于人小,他们得钻进缸里才能做。刚才饿,这会儿竟困起来了。二师兄听不见父亲那边有声音发出来,跟他说话他也不应,便走过去看,只见父亲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在缸里呼呼地睡着了。他不得不把他唤醒,否则活儿干不完他俩又得挨爹爹的揍。为这,这一晚上他不知唤了被睡魔困扰着的父亲多少次。
干呕、饥饿、困倦……轮盘袭扰和折磨着父亲,让父亲苦不堪言。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作为一个小学徒,更多的苦难还在后头等着他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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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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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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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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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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