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要紧,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推开那人手,一头扎进了水里,甩开大臂没多会儿工夫就游到了那落水人跟前,用一只胳膊勾住他下巴抬出水面,一只胳膊奋力划水,最终将他拖到了岸边。还好,那人吐了几口江水便很快清醒了过来。他第一意识就是指着那几包仍在江面上漂浮的货喊:俺的皮子,俺的皮子啊!……
有人在他身边讥笑地说:你命保住了就够不错的了,还要的什么皮子呀?
那都是些上等皮子啊,每张都值好几两银子,丢了它俺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呀,天爷!
有人说:你出个价吧,俺众兄弟替你捞。
然而落水人还没张口,就听“扑通”一声,山猫李又扎进了水里。只见他先游到江心,把倒扣在水里的舢板船翻过来,晃了几晃把船里的水泼出去,然后推着它把依然在水面上漂浮着的几包皮子捞进了船里。
一共六包对吧?他把船推到了岸边,抹了把脸上的水问。
落水人忙说:对对对,没错儿,就是六包,就是六包!……
他把手伸进怀里正要往外掏钱,没想到一转身救他的人不见了。
你傻呀!山猫李的许多伙伴后来见了他说:你救了他命,还把他那些值钱的货都打捞上来,咋连一文钱的报酬都不要呢?去,找他去,要了钱咱弟兄们聚到一起喝顿好酒。Χiυmъ.cοΜ
山猫李笑笑:算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这是俺爹说的。
可你还给他……
嘿嘿!帮人帮到底嘛,杀人杀个死,就是这么回事。
打这起有人开始叫他“傻冒儿”,他听了也不以为然……
这天,他装完了一船货,拿了工钱,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就见一个人影盖过了他头,他仰脸看看,投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个月前救的那个落水人。
你很累吧?落水人问。
不累!山猫李随口答道。
不累出了那么多的汗?给!落水人将一方汗巾推给他:把脸上汗擦擦。
不用。
别犟了,快擦擦吧。
李只好把右手攥着的几个铜板移到左手上,然后接过汗巾胡乱地把脸和脖子擦了擦。
你手里拿的是劳金钱吧?
嗯。
多少?
李把手展开让他自己看。
一、二、三……落水人一枚一枚地数着,总共才八枚啊?太少了!
不少,不少,够吃晌午这顿饭的了。
你满足了?
李点点头。
告诉你说吧,你干一个月挣的工钱还不如俺一天赚的多。
是吗?
俺没跟你撒谎。
你干的啥活儿,这么挣钱?
制皮子啊!
就是你那天在江里帮俺打捞出来的那些东西。
哦,是这样?李陷入了沉思。
你想不想跟俺学?
想!可俺笨手笨脚的能学会吗?
能,就从你那天打捞船跟货物的灵巧劲儿俺断定你能!
俺可没钱啊。
不要钱,只要你肯吃苦就行。
真的?
真的!
山猫李眼里迸出了火花,他立马跪倒在地上给师父磕起了响头。
起来,快起来!师父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师父是制皮世家出来的人,对制皮技艺颇有研究。他看准了这救命恩人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极为机灵,于是就将自己的看家本事毫无保留地全部传授给了山猫李。山猫李苦心学习,出徒后又经过自己的多年磨砺,制皮手艺在他身上锦上添花,越练越精,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据说,经他手制作出来的皮子身价倍增,尤其是那些类似海龙啊、水獭啊、紫貂啊、银狐啊……的高等皮子,堪比黄金。两岸的高官大贾、甚至于王公贵胄都慕名来这里找他做手工。他向来都是一口价,嫌贵你就另选高门。然而凡是看过他做的手工,都会眼睛一亮连连称道:值!值!再花多一倍的钱也不冤枉。他在布市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开了一家前店后作坊的制皮店。生意越做越大,店面也越扩越大,几乎占了大半条街。他也由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商。
有了钱便回老家娶了媳妇,他原本想带在身边的,可这些年来他在家乡购置了房屋和不少的良田,这些都需要有个可靠的人替他经管,最后这个差事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刚进门的媳妇身上。他每隔个三、五年回去一次,又带些钱给她,她过日子花不了就又都买了地租赁出去。这样一来她的腿就被越拴越牢,更没有机会来关东陪伴夫君了。
山猫李有个怪毛病,干活不干完是不肯罢休的,为了补充繁重劳作消耗掉的体力,多年来他跟酒结下了缘分。他饮酒就跟喝水似的,须臾不可或缺。他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喝,一直喝到晚上倒头睡下。为了喝起来便利,凡是他做工的地方都要有酒摆放在那里,他想喝随手就可以拿来,不用下酒菜也不用人陪,他自饮自乐。有人给他统计了一下,他一年喝的酒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全部花销。除此之外,他还是个性情中的人,缺了什么也缺不了女人。媳妇不在身边,他就把性欲都发泄到那些招之即来的野女人身上。这些年来跟他私姘过的女人不下两打,这其中不乏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俄罗斯女人,而且都是年轻漂亮的那种。这里有个叫库莉查的娘们儿,二十几岁就委身于他了,两人在一起足足姘了有十多年,不是她不想做他的妻室,而是他有一个原则:外国女人玩玩行,做老婆还得是自己本民族的人,不然生的孩子就会串种儿。他常在街头巷尾看到一些混血的流浪儿,他对他们的父母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跟他的发妻前后生了两个儿子,他们都稍一懂事就被他带到了身边,让他们跟自己学手艺。为了省事平日里他不叫他们的名字,而是简称为大(儿)和二(儿)。他对他们要求极苛刻,稍有差错就非打即骂,所以俩儿子都很怕他,他说啥是啥,唯他马首是瞻。他手艺精湛,赚钱又多,许多人都想投他名下学徒,可他一个也不收,这是尽人皆知有目共睹的。他有钱,恭维他的人多了,他的脾气也越变越坏,再加上总喝酒,看不顺眼张口就骂,有时还动手打人,所以人见他都惧三分。
至于人们为什么习惯称他做“山猫李”,是因为他在布市中央大街上开的那家皮货店的店名叫“山猫”,而他又姓李,按着西方人称名道姓的习惯,姓总是放在名字的后边,于是就形成了“山猫李”这么个称谓。你别说,这名字一经叫出去,很快便被当地的人们所接受,以至于传遍大江南北,后来连中国的哈尔滨、奉天、北平、烟台、青岛和俄罗斯的彼得堡、基辅、莫斯科都知道,在制皮行业里有位大师傅叫“山猫李”,而他的真实名字却被人们渐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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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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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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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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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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