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呀,你赶海回来了?
祖父没回答却劈头问道:娘,你跟俺爹背着俺做啥了?
你知道了?
俺不知道!
那快到娘屋里去瞧瞧。
瞧啥?
你爹做主给你说的媳妇呀!
祖父脑顶一阵发乍:啥,真有这事?……这、这不是胡闹嘛!
咋是胡闹呢?
这是正儿八本的事,都立文书了呢!
祖父跺着脚说:就这才是胡闹呢!哪有这么往家娶媳妇的?
好了好了,儿子!娘陪着笑脸说:别发脾气了,快进屋看看你媳妇去吧。
娘说着连推带拉把他扯进屋去。祖父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面黄肌瘦、一脸病态的小姑娘盘腿坐在炕里边。
这、这……哪是媳妇呀,这不是个孩子吗!
别急呀,她有长大的时候。
她长不长大跟俺有啥关系呀,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娘笑着说:不离谱,不离谱!
祖父气急败坏地嚷道:离不离谱反正俺不愿意,你看她好你就跟她过吧!
耶,娘拍着巴掌说:你这是说的啥话?
就这话!祖父撂下这句狠话一头撞出了门外……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今年老天爷又不作美,庄稼旱的连三成都没收上来,那些专靠地里收成过日子的人家,十有八九不得不伸手跟人借贷,要不就得拖家带口出门乞讨。祖父家后街上有一户人家,掌门的爷们儿叫王四,育有五个孩子都是闺女。家里没多少地,不富裕,好年成王四都要出外打工,女人则拖带着几个年长的闺女出外乞讨,今年就更难维持了。两口一商量,决定把几间破屋跟几分薄地卖了,一家人闯关东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别的孩子都好说,就二闺女两年前染上了肺痨,屡治不愈,病情越来越重。王四想,闺女病成这样,走不到关东就得撇下,与其眼睁睁看着她死还不如把她留这儿,或许老天开眼能给她留条活命,于是他就主动找到祖父家,跟祖父爹娘说:
俺把这病闺女留下,给你儿子做媳妇,一文不要。你们只要供她吃穿,想法儿把病给她治好就行。
祖父的家境也不富裕,在当地给孩子娶媳妇是要花很多钱的,他们拿不出正为这事焦心,听说王四要把闺女留下,给自己儿子做媳妇,而且不收一文的彩礼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这闺女眼下虽然有病,但他们寄希望于好,于是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为了让王四一家人放心,还请人书写了文书,并在上面签字画了押。老两口自以为捡了个便宜,然而,是福是祸都难以预料……
祖父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死活不认可,然生米做成了熟饭,人已经接到了家里,送是送不回去了,只能好茶好饭的养在家里。祖父见她就闹心,为了躲避她平时很少呆在家里,不管外头有活儿没活,他都要磨蹭到很晚很晚才回家,而且一跨进家门就躲进自己的屋里不出来,第二天早晨家人都还没醒,他就已流连在地头或大海边了。庄里人都注意到,原本一个生性活泼、爱说爱笑的后生子,一夜之间竟变得闷闷不乐、少言寡语了,而且在他那张往日充满勃勃生气、热情而洋溢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了。
他羞于再见文嫣,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在心里对她有种负罪感。以往,有事没事他都愿意到九爷家去转一下,即使能跟她打个照面心里也会迸发出一种幸福和潺潺的快意,可如今他能躲就躲,即使为一些事情不得不去九爷家,遇见文嫣他也总是把头垂得很低很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偏偏文嫣不知是出于一种好奇心还是别种心情,总愿意老远用眼睛瞄他,即使是一句话不说……这天,他赶海回来,把九爷最喜欢吃的一些海菠菜放下转身想走,就在这当儿文嫣堵在他要经过的小道上:xiumb.com
你等会儿走。
祖父不得不停住脚步。她在他脸上盯视了好一会儿才问:
她好吗?
谁?
你媳妇呀!
祖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咋的?
她……病得很重。
哦?
听娘说,天天夜里都要往外吐血。
是吗?
祖父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得给她治呀!
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仍不见强?
嗯。
真够可怜的了。
祖父低头不语。
你得对她好呀。
祖父依旧没有言语。
俺说你得对她好啊,听见没有?她好歹是你媳妇呀!……
直等到祖父又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她才把路闪开。他快步蹿出院子,一闪身就不见了。
是的,祖父的爹娘不想失去这个“廉价”得来的儿媳妇,为了给她治病,几乎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过了。偏方就不必说了,还把大神和狐仙也请进了门,烧香磕头一做就是好几天,然而非但没有一丝儿渐好的征兆,反而一天不如一天,大碗大碗地吐血不说,整宿整宿地咳嗽,喘起气来就跟拉风箱一样……这时,有人建议给小两口合房“冲冲喜”或许能好,于是祖父在爹娘的逼迫下,硬是跟这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拜了天地。掌灯的时候,滞留在院心里的祖父被爹娘跟几个身强力壮的悍妇连推带拽地塞进了洞房。躺在炕头上奄奄一息的女孩,一睁眼看见像堵墙一样高大魁伟的“男人”被推进屋里来,吓得她“噢”地一声尖叫起来,随后便像猫一样地蜷作了一团。祖父转身想往外跑,可门却被人在外头给闩住了。祖父连喊带撞地叫了半天也没人应,他回头瞅了瞅那女孩,只见她蜷缩在炕旮旯里,浑身上下跟筛糠一样哆嗦,一双泪眼流露出恐惧、无助和乞怜的神色。
你……别怕,俺不会碰你的。祖父安慰她说:你刚才看见了,俺是被她们硬推进来的,现在俺想出都出不去了,她们——对,就是俺娘,还有邻居家的大娘、二婶——从外边把门给闩上了。
他用肩膀头使劲撞了撞:你看,是不是?……
尽管祖父如此解释,她还是不能从极度的恐惧中摆脱出来,她不停地咳嗽,伴着一口口的鲜血喷吐出来,祖父只好拿家什给她接,再倒些水让她漱口。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双手抱头蹲坐在门旁,度时如度年地等待着天亮。翌日,娘来探视,刚把门闩除掉,祖父就跟一头脱离了牢笼的困狮从里边猛冲出来,险些儿把娘撞个跟头。
“冲喜”显然也没能让女孩摆脱疾病的困扰,这之后不久她就在艰难的哮喘中撒手人寰了。祖父跟她尽管一丁点瓜连也没有,但也不得不以一个男人的名份把她给安葬了,墓前的碑石上明明白白写有他“亡妻”的字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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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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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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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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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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