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杨彬雅就这样仰望着蓝天,扯一片草叶在嘴里嚼着,嚼着,忽然有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里溢出来,三姑见了非常吃惊:
杨先生,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
杨稍欠起点身来故作不知地:我哭了吗?
看啊,眼泪还挂在你脸上呢!
在哪儿?
在这儿。
三姑指给她看,她迅速地用手背抹掉,笑了笑:你看,这周围的景色多美呀,我真想、真想就这么把自己无声无息地融进大自然里边去。
这样,还会有自己的生命吗?三姑问。
没有才好呢!
怎么,先生,你……?
杨彬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便马上改口说: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没有那意思,你不要介意。
三姑仍困惑地瞅着她,良久:杨先生。
什么?
你……为什么还不成家?
唔?
像你这样年纪,不但成了家,恐怕连孩子都该有了吧?
你说的不错。
那你就快成家吧。
跟谁?
跟你热恋着的人啊。
这世界上有吗?
只要你去寻,总还会有的。
是吗?
我想是吧。
那好,等你再大一大的时候就去寻,要积极,但不要太苛刻了。
你也这样做好吗?先生。
我?已经老了,老了!
不,你不老,还很年轻呢!
杨彬雅欣慰地在她学生脸上盯视了一会儿:谢谢!这只是你这样看我罢了,事实上我已经……马老珠黄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
稍停,她瞅着三姑的眼睛问:老爷待你很好,是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叫他爹爹?
我想叫,可……
可什么?
婶婶不让俺这么叫。
咄,这老妖婆!
三姑一愣:先生,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她一打挺从地上站起来,唤过马来一耸身片上去,又飞奔了起来……
如今,她不但课余时间很少与三姑在一起,即使是在课间,她有时也是一走就是半天,她对三姑的教学不再像从前要求的那么严了,为了能使自己的行动更自由一些,她常常给三姑布置一大堆内容让三姑自己去默读,她出去回来后,有时轻描淡写地问一问,有时甚至于连看都不看就又布置新的内容。同样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刘振庸不再像过去那样,隔三差五地就蹿到隔壁房间里,去偷听女先生讲课了,他现在几乎是不来了,任杨怎样松懈拖沓他都不管不问。
三姑也巴不得他们不在身边,这样,她也好自由一下。她利用这段时间把杨彬雅带来的俄文书一本接一本都读了个遍,除此之外,她还找来《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西厢记》等,这些被当时视为“闲书”的书看。偶尔不小心让杨撞见了,她也不十分计较,只是淡淡地说:
看可看,只是不要掉进去。
时间一长,三姑对杨的行为举止也多多少少产生了点怀疑,她都去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出去回来后脸上的情绪总是那么的不稳定:时而惶惑,时而无奈,时而气馁,时而淡漠……总之,她的情绪不高,且带点惶惶然的样子。有一次,她从外边进来,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三姑见了很是不安,便凑过去问:
怎了,杨先生,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啊?
我哭了吗?
看你的眼睛。
噢,是砂子眯的。
不像。
杨彬雅显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去学你的吧。
有时,她坐在那里发呆,还常常喃喃自语:
我还是我嘛?……寻寻觅觅,磕磕绊绊奋争了半世,难道最终就落下这么个结局?……怪谁呢?这不都是你自己所为嘛,人家并没有强迫你呀……哈哈!哈哈!……
她禁不住狂笑起来,样子很奇特,让三姑见了很害怕。
这期间,家里还发生了另一桩奇怪的事情:刘振庸抽了十多年的大烟,谁劝都没听过,不知怎了,一日他突然嚷着要戒烟。他把十多杆烟枪——有镶金的,有镶银的,有象牙的,还有玛瑙的,连同一缸缸的大烟膏,都倒进了臭水沟里。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烟瘾一上来,他就鬼哭狼嚎,用头撞墙,要不就用锥子扎腿,血流得把整个裤腿子都湮湿了。短短的十几天,他死了几个死,闹得全家天翻地覆。孙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着说:
抽得好端端的,干嘛要忌呀!咱家又不是没钱供你……
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排队挨肩的来劝说他:好了,好了,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你疼那两钱俺给你出!
有的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他,然他就是不听。这当儿,杨彬雅也来看过他几次,她不但不劝慰他,反而紧蹙眉头死死地盯视着他。刘振庸则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陪着笑脸断断续续地说:
你……放心,俺会……俺会熬……过来的。忌……忌不了烟,俺……就去……死!不再……见你了。
杨彬雅半句话都没说,一转身就走了,果然,一个冬天过去了,刘振庸的烟戒掉了,他也瘦得皮包骨头,形同尸骸了。
打这起,杨彬雅动不动就三五天不见面,去哪儿了?谁都不知,反正不在家里。回来时,精神也萎靡不振,眼圈总是黑黑的。再过一段时间,她仿佛害了病,面色苍白透着青,还常常呕吐。不久,女先生杨彬雅就在这个家里销声匿迹了。刘振庸把三姑叫到跟前说:xǐυmь.℃òm
你已经不小了,等来年开春送你到奉天上学去。
他这时,已养得白白胖胖,平日里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整整的,脸上也总是带着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对三姑的态度更加和蔼可亲了。
三姑后来对我父亲和母亲说:她怀了孩子,叔在外边找了套房子把她安顿下来。最初,这事除了许昌一家人没人知道的。
三姑摇了摇头接着说:唉!我怎也想不到,叔跟她会搅和到一起去,他俩无论从哪方面讲都相差甚远,可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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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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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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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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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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