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妇肯定是遇上什么烦心的事了,要不一晚上怎会哭成这样子呢?
他几次想张嘴问个究竟,却又怕她羞口不愿讲。就这样,他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一刻也不放松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大姑注意到了二叔公对自己的关切,所以,尽量克制着自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她通常所做的那些家务事。可事与愿违,她越是想掩盖自己的情绪,事情做的也就越蹩脚,以至于在给二叔公兑水漱口时,竟忘了自己先试一试凉热,烫得二叔公将一口水全都喷到了胸前的衣服上。大姑惊得什么似的,一边赔着不是,一边上前来给他擦。
二叔公宽容地说:不碍事,不碍事,这都怪俺自己太大意了。
大姑要给他另换件上衣,可他执意不从:麻烦个啥,过不多会儿自己就干了。
最后,大姑怕他不舒服,只好在湿衣服下边垫了块干毛巾。类似这样不留神的事又接连发生了几起,闹得大姑自己很是内疚,但二叔公却丝毫也不怪罪,反而更加关心和怜悯她了。
晌午,大姑强忍着像裂开一样的头痛来给二叔公喂饭,二叔公用手挡住她送过来的勺子,说:
侄媳妇,你先放下,等会儿再给俺喂。
二叔!大姑叫了他一声。
二叔公依旧躲避:听话,端一边去,俺现在不想吃。
大姑只好照办。待她回转身来,他用眼神指了下身旁的凳子,说:
侄媳妇,你坐下,俺有话要跟你说。
大姑坐定后他便道:侄媳妇,你看俺这糟老头子还信得过吗?
二叔,你这是说哪去了!
侄媳妇,你要是信得过又觉得在俺跟前没什么不好开口的,就把你心里的疙瘩跟俺叨咕叨咕。
听他这么一说,大姑眼里的泪水如泉涌般流淌下来。
别哭,别哭,你这样二叔心里也不好过。
大姑止住哭,鼓了鼓勇气把昨天在娘家见到的一切和回来后公公教训她的那一席话都一一道了出来。
二叔公点了点头:嗯,这跟俺事先意料到的差不许多。其实,你公公说的那些话你全不用往心里去。真说的,还能眼瞅着让两个孩子饿死不成?别说是这家里还有人,就是没人了,四下邻居也不能干瞅着不管哪!你说是不,侄媳妇?所以,俺说,你公公昨晚的那番话就当他没说,你千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过去咋整的你还咋整,他要是再说啥,有俺呢,听见没有?至于说那两个孩子,是啊,小小的年纪怎么能顶起门户自理呢?俺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把他俩接咱家来,你都没照俺话做,俺知道你的心思,是怕你公公怪罪,也怕族里人说三道四,可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呀,你说是不,侄媳妇?
大姑点点头,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别哭,侄媳妇,别哭,跟俺说,你有别的啥打算没有?
大姑抬头看了二叔公一眼:有倒是有一个,就是……。
说出来,说出来,让二叔听听。
大姑犹豫了下说:晚上俺睡不着觉心想,要是有个好人家,人家又愿意……。
噢,俺知道了,你是想把他们小兄妹俩托付出去,是不?
大姑羞愧地点了点头:没别的法子,只好走这条路了。
唔,可也是。二叔公沉吟道,既然要这么做,就得选个好人家,不然这心怎么能放得下。
二叔说的是。
不过……二叔公接着说,这事做起来有点难,眼下在咱庄上难找到这样的人家,这倒不是说咱庄上没有好人家,不,是没听说有谁家想要收养孩子的,再说,收养也不收养大的,多半是往回抱月窠里的孩子,养大了好让他接烟火,所以……这事做起来有点难。
听二叔公这么说,大姑又忍不住掉起泪来。
别哭,别哭,二叔公连连摆手说:这事难是难点,但并不是一点路没有。你把心放下,让俺慢慢地想想,等想好了咱爷俩再商量,你说好不?
大姑点头。
二叔公果真把这桩事搁在了心上,他想了一整天,又想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见了大姑便问:
把两孩子送远点你愿意吗?
只要是好人家,能好生待俺弟妹,远点就远点吧。
去关东那边行吗?
大姑身体一震:关东?那可是快到天边了啊!
是啊,要不俺咋说远呢。
那边是不是很冷?听说吐口吐沫掉地上都能摔成八瓣。
嗯,冷是冷点,但那地方并不比咱这儿差,俺生病前在那闯荡了二十来年,你男人如今不是还在那地方嘛。
大姑沉思了片刻,最后一狠心,说:两口子都难常年守在一起,何况兄弟姊妹呢,二叔,俺还是那句话,只要是好人家,能对俺弟妹好,去哪儿俺都愿意。
二叔公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嗯,要是这样的话这事就好办点了。
就这样,在天擦黑儿前,二叔公把大姑叫到身边很郑重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刘振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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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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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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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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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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