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门口,就被坐在树荫下乘凉的他娘给看见了,她吃惊不小,斤斗把式地冲了过去:天爷!俺儿犯啥过了,你们这样整治他?来人说:你儿疯了。疯了,怎会呢?他那天从家走时还好好的,怎会一下子就疯了呢?不可能!不可能!不信你自己瞧。他娘把他从平板车上扶坐起来,细打量了下,只见他浑身上下穿的衣服鞋都粘满了泥巴,蓬头垢面,见了他娘像见了陌生人似的咧着大嘴嘿儿嘿儿直笑。他娘一下呆住了,旋而便大哭大叫了起来:哎呀!俺的亲娘喂,几天不见俺儿咋会变成这副模样了呢?她边哭边给她儿往下解绳子。别解别解,一解开他就打人。来人慌忙阻拦。俺是他娘,他打别人还能打俺不成?她不听,继续给他往下解。当最后一个扣解开后,疯子抖落下身上的绳子,一个滚儿翻下车,甩搭着手嘿嘿怪笑了几声,冷不防轮圆了巴掌照他娘脸打去,嘴里喊道:打死你!打死你!……他娘被他打了个趔趄,险些儿没有摔倒,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腮冲他喊:魁荣,俺是你娘啊!俺娘?嘿嘿!俺娘早死了,让狗给吃了!你仔细看看。不用看,你跟他们一样,欺负俺媳妇,俺打死你!打死你!跟在后边追进去,逮不住他娘就见啥摔啥,他那些兄弟姊妹都吓得跑出家门去,他爹治他不住,也躲出门去。只听见乒乓一阵山响,屋里的家什被砸了个一塌糊涂。这时,二姑挑着一担水回来,见家门口围满了人,便撂下挑子插进人缝挤进去。邻人见了二姑便说:你男人疯了。二姑惊,愈发急着往里挤。别进去了,你没见他把你公婆都打了。二姑犹豫了下,末了还是不顾众人的劝说冲进屋去。这时,疯子高魁荣正在厨房举起水缸欲往地上摔(真怪,没疯前让他把缸挪挪地场都难,如今他居然能把那缸高高地举过头),二姑急忙抢上前去拦他:别摔!疯子大怒,正要向二姑发泄,忽然他的眼神在二姑脸上定住了:你……你是俺、俺媳妇?是。嘿嘿,这缸、这缸要欺负你,俺……砸了它!你看俺这不是好好的嘛。嗯,是哩。快放下,怪沉的。疯子顺从地把缸放到了地上,瞅着二姑脸嘿儿嘿儿地乐个不停。二姑见他这副模样儿,泪水唰唰地流淌下来。你咋了?咋哭了呢?谁欺负你了?告诉俺,俺去揍他!二姑忍住心中的凄凉和悲哀,用手背擦擦脸说:没人欺负俺,走,回咱屋去,俺给你洗洗。用水洗?嗯。凉瓦瓦的?对。那好,俺跟你去洗。顺从地跟在二姑身后走。回屋后二姑把门窗关死,给男人从上到下洗了个遍,换上未穿过的新衣裳,他转着身瞅着,嘿儿嘿儿地乐,然后抬腿要往屋外走。哪去?揍他们去,他们老欺负你。别走,有你在跟前他们就不敢欺负俺了。是嘛?那俺不走了,俺守着你。二姑把他扶床上:睡会儿吧。不能睡,睡着了他们就来欺负你了。俺把着你手。那……好吧。他很快就睡着了,鼾声大作,呆痴的脸上不时地露出欣慰的笑。二姑望着他,又忍不住哭起来,只是不敢出一点声。打这,只要有二姑守在他身边他就睡,不论昼夜他一睁眼不见了二姑就找,出了门如若二姑不在身边他就惹事,见谁打谁,他娘被他打了好几次,吓得躲进南山庙里足足有十多天没敢进家门。m.xiumb.com
店铺烧了,儿子又疯了,高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公婆把这一切都归罪到二姑身上。俺们高家从前过的是啥日子?可自打她这颗“扫帚星”进了家门,俺们高家就没得好,窝心的事一桩接一桩。和尚媳妇把二姑恨极了,走哪败坏二姑到哪:俺求签问过菩萨,菩萨也说俺们高家是败在她这颗“扫帚星”身上……四邻八舍听她这么一说,再联系她家近来接二连三发生的祸事,关于二姑是招灾引祸的“扫帚星”一说也就渐渐地被他们接受了,特别是庄里又发生了一起翻车轧死人的蹊跷事,经和尚媳妇和一些饶舌人的渲染,大多数人就更加确信无疑了。过去跟二姑挺要好的一些人,不再来往了,走在街上老远见了就躲,更有一些娘姨们在她身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还追着她喊:“扫帚星”,“扫帚星”,进了谁家谁家崩!……面对这一切二姑心里感到深深地刺痛,她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嫁到高家来以后,尊婆敬夫,过格的话不说,越理的事不做,家里门外见人敬三分,可到头来却招来这么多人的嫌弃和指责,难道自己真的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是招灾引祸的“扫帚星”吗?看看身边原本好好的男人如今变成这么一副傻模样儿,于是自己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还真不如早早死了的好,也免得活着讨人嫌。就这样死的念头时时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这天,她要去担水,老远就听见几个蹲在井边洗衣裳的本家媳妇在喳喳话,一年岁大点的媳妇说:往年咱庄上翻车的事也有,可从没见过有轧死人的时候。另一个稍年轻点的媳妇接茬说:可不咋的,车上三个人,两个人都好好的,就死一个人,这人还是他高家的邻居,跟他家窗对窗门对门的。第三个不老也不年轻的媳妇说:这都是他家媳妇做的妖,怪得她婆婆说她是“扫帚星”……她们说得正投机,一抬头见二姑担着桶近前来,便赶紧收了口,随后像躲避瘟神似的收拾起洗过和没洗过的衣裳跑走了。见她们这样,二姑的心又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她勉强打起精神提着桶上了井台,当手扶住轳辘把时,她突然看见了井底下自己的身影,她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自己如今的样子吗?身体那样羸弱,脸面那样憔悴,头发蓬松着……啊,人说的“扫帚星”大概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吧?难怪人见了你就躲。二姑想。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和尚媳妇跟邻居们瞅她时那嫌弃的嘴脸,耳边也传来了他们那“扫帚星!扫帚星!”的喧嚣声,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心想:死吧,痛痛快快地死了吧,活着讨人嫌!……她嘴里念叨着,身子渐渐地向井口探去,就在这时她腹中已六个月的胎儿突然蠕动了一下,她一惊旋即把身子缩了回来:不行,这样孩子也得跟俺死。他有什么过错?还没睁眼看看这世界就走了,不行,俺不能这么狠心,多大的难俺也得等他落了地再去死,就这样!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摇起两桶水挑着走回家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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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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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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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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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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