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地区的人有这样一种习俗:出门做事的人,回乡成亲后再返回去,没什么特殊情况──例如老人病逝等──通常三年之内是不得回家来的。作为妻子的大姑,心里虽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自己丈夫,却也不得不恪守着这样一条规矩。时光荏苒,终于漫长的三个年头熬过去了,可不知为什么男人翰生竟没有届时回乡。她当然不好开口问公公了,公公过了一些时日似乎也觉得这事应跟媳妇有个交代,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柜上事多,你男人忙得脱不开身,眼时就不来家探亲了。是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搪塞过去了。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大姑却听到了陈氏兄弟私下里的一段谈话:
哥,让翰生来家一趟吧,为了侄媳妇他也该回来看看啊。
不行,他不能回来!
哥,咱兄弟俩可就翰生这一个后哇,他得来家传宗接代,你不是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像他这样的孽种不传也罢。
那么他一辈子……(声音低没能听清)你就一辈子不让他来家?
就是!
哎呀,天爷!这可苦了俺那侄媳妇了呀!……
大姑一连几个夜晚都泪湿枕巾,可当着公公的面却不敢露出丝毫的破绽来,她惟恐从公公嘴里听到那句熬不住想男人了是不是的话来。
但她并没有完全失望,她相信,终有一天会等到男人回家来的,眼下只不过是忍着心痛再熬些时日罢了……
一日,大姑坐在窗前给两位公公缝制冬衣,忽闻院墙外传来一阵阵凄凄惨惨的狗叫声。大姑推开窗子对正在牲口槽前拌草料的顺生说:
去,到外边看看,这狗叫得咋这么厉害。顺生出去一会儿回来说,一只小野狗让车轱轳给轧了。
轧得厉害吗?
一只后腿断了,白花花的骨头都呲出来了。
快!把它抱进来俺给它包扎包扎。顺生往书房那边瞥了一眼,露出副极为难的样子来。
去吧,没事的,老爷怪罪下来俺担待!顺生这才跑出去,把那只受伤的狗抱进来。啊,这是只生下来还不到两月的小母狗,是主人不要它了,把它扔出来了,还是自己不小心走失了?反正在意想不到之中遭受了这样一场令它撕肝裂肺的灾难!它一声接一声地嗷嗷地叫着,小小明亮的黑眼睛里流出两道深深的泪痕,使夹在中间的小小的朝天鼻显得更加突出,无论是它的叫声还是它的面部表情,都显出一种无望的悲哀来。由于疼痛或是流血,它总想勾过头去用舌头舔敷一下,但每每都因自己太小功夫不够而仰面朝天地翻倒在地,以至于将伤口弄得愈发往外流血。琇書蛧
好了,好了,小乖乖,别急,大姑给你包扎伤口。大姑一边柔声地安慰它,一边迅速地打来清水给它轻轻地擦洗伤口,眼见撕裂的皮肤和轧断的骨头,大姑的心一阵阵地颤抖。作孽呢,作孽呢!它再小也是条小性命啊,怎就不长眼睛躲着点它呢?唉!……
伤口洗净了,包扎前得让它骨头复位,就在大姑给它接断骨的一刹那,它嗷地一声吼狠狠地咬在了大姑的手掌上,白皙的皮肤上即刻流出了两滴殷红的血,大姑没恼,依旧像先前那样温柔地说:忍着点,忍着点,一会儿就好。大姑给它处理好伤口后,就把针线笸箩倒出来垫了点棉花把它放进去。它似乎感到了温暖,立即安静了下来。它把下巴抵在前爪上,漆黑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大姑,俄而在嗓子里边轻轻地哼唧两声,似耍娇,又似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表示歉意。没事的,没事的,大姑不怪罪你。少顷,它合上眼睡去了。
接连几天,它不吃不喝,只是在嗓子眼里哼哼,有时突然尖叫一声,想站起来,又摔倒了,每每这时,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大姑都要用她那柔软的手在它耳朵上轻轻地抚摸,直至它安静下来……十几天过去了,小狗终于爬起来了,瘸着它那条后腿在屋里乱转转,不时地还汪汪地叫上两声。这以前一直都在瞒着公公,可它这么一叫就瞒不住了。
哪来的野狗叫?公公抻抻着老脸踱到正在院心里给叔公公做按摩的大姑跟前问。大姑的脸唰地下红到了耳根儿,张了几张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这时二叔公在一旁接口道:
这事俺知道,一只小狗让车轧伤了,侄媳妇可怜它就把它拣回来了。
把它给俺扔出去,咱这个家怎能收留那样的狗,公公断喝道。大姑鼓足了勇气说:
爹,它伤还没好,等好利索了俺就把它送出去!
不行,马上就给俺送出去!这个家一会儿也不能让它呆。大姑没了主意,只好求救般地回头望了望二叔公,二叔公用他那只能动的好手安慰地在大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去说:
哥,你看见俺没有,就这副样子送出去谁要?扔街上非饿死不可,那狗就跟俺现在一样,它不管咋说也是条性命啊,咱能眼看着它去死?积点德吧,哥,让它在咱家就多呆些日子吧。公
公欲言又止,少顷,他转过身去扔下一句这往后背着俺的事不许做的话便离去了。
就这样,小狗在这个家定居下来,一个月后它痊愈了,变得既乖巧又活泼,整日形影不离地摇着尾巴跟在大姑身后跑,给大姑那枯燥无聊的时日增添了点乐趣。由于二叔公也待它好,它跟二叔公也很亲近,经常陪着二叔公在院心里晒太阳,二叔公想要什么,只要用手一指,它就会把它叼来。更让二叔公欢心的是,他要叫大姑来,只要在它头上轻轻地拍一下,再往大姑住的方向指一指,它就会飞快地跑去,用嘴扯着大姑的裤角走来。它越长越秀气,长长的黄毛闪着亮光像绸缎似的。一天,大姑扯着它的前腿亲昵地说:瞧你穿着这身黄袍,就叫你大黄吧。也不知是赶巧还是怎的,它很响快地汪汪叫了两声。好了,好了,就这么叫你了,大黄!大黄!大姑把它搂在怀里脸贴着脸叫道。
可是,这样的好狗陈怡然却怎么也不喜欢。记得大黄伤口刚痊愈在院子里玩耍,一扭头见陈怡然正襟危坐地坐在悬挂着“孝廉第”大匾的堂屋里,便欢叫着朝他奔去,可一只前腿刚刚跨进门槛,就听里边一声断喝:出去!这里也是你能进来的嘛!大黄即刻将尾巴夹到了裆里,扭头就走,从此,它再也没往这个门槛里迈,甚至于连瞅都不再瞅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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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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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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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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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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