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俩回家着实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甫一进门,家里齐刷刷冒出来十几颗头。秦朔有点懵。见狮王竟然举着段乔熙自制锅铲、脖子上围着段乔熙自制围裙,远远地从厨房的小窗中探出脑袋,向他点了下头。
阿泽则是不耐烦的向秦朔打了个招呼,之后恶狠狠的勒令段乔熙去洗个热水澡。交代完这些,一进厨房,就发现狮王已经把一锅青菜炒成了高贵的黑色。
家里留宿的祭司一家在厨房外间点了火,正打算将光溜溜的剥皮公鹿架上去。见他们回来,也是相当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岚禾跟他不熟,不太自然的向他们招了招手就算完了。还有个近些天常来蹭饭的常客、段乔熙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槐序,和段乔熙一样,算是刚入王城的新人,两人在决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相处十分融洽。见他们回来,邻居相当熟稔的挥了挥手,示意段乔熙,自己又又又恬不知耻的来蹭饭了。
这大阵仗把秦朔给吓傻了,他拉住端着澡篮的段乔熙,小声问,“这什么情况?”
“嗯?”段乔熙回以一个同样懵逼的表情,“不知道诶。”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朔恶狠狠的凑到段乔熙耳边,时而转头看看那帮热闹的人群,像是被吓到了。
“你是小姑娘吗?还是社恐人士啊?”段乔熙无所谓的掏了掏进水的耳朵,趁着他回头的空隙轻轻看了他一眼,等他转回来时,指着地面,淡然道:“哦哟,蟑螂。”
“???!”
秦朔一蹦三尺高,抱住一层与二层之间的承重柱快速蹿了上去,身手矫健,段乔熙叹为观止。“哪——呢——!”秦朔小声咆哮。
段乔熙无动于衷,指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睁眼说瞎话:“在你脚底下,快下来,踩死它。”
“啊啊啊啊——!”
“我相信你行的,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加油哈。”说完哼着小曲洗澡去了。
等段乔熙洗完澡出来时,见秦朔竟然还在柱子上抱着,闭眼看脚下,一副壮士赴死的孤绝。
“哎,喂——”段乔熙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睁眼啦。哎呀真是个小姑娘呀,连蟑螂都怕,啧。”
秦朔也不睁眼,抱在柱子上干哆嗦。老虎尾巴在段乔熙面前僵得像根木头棍子。
“有点常识行吗,蟑螂也喜欢爬高高诶。”盯了一会秦朔的尾巴,伸手,又退回来,“你连眼睛都不睁开,万一它爬到你身上可怎么办呢?”
眼看那根尾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直,险些一棍子敲到段乔熙头上,幸好被她偏头躲过。“骗你的,下来吧,安全安全。”
说完晃晃悠悠大爷遛弯似的去厨房监工了。
碰巧狮王抱了条大鱼进来,段乔熙撸起袖子给鱼开了膛,打算简单做道炖鱼。狮王在旁边切葱,小声问:“我刚才好像听到秦朔的叫声了。”
“奥,你听错了吧。”段乔熙光明正大,头都不回。
而狮王直线思维告诉他:“奥,那大概是你院子里的鸡在叫吧。”
段乔熙:“也可能是野猪。”
“哪有野猪,”狮王若有所思,又埋头在他切菜的事业上,坚定道:“一定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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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人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午饭,段乔熙突然有种过年了的错觉。而炎骁和小雌性被关在一起,双双扒住窗户欲哭无泪。
送走了一堆兽后,秦朔立在院子中愣神,阿泽一边收拾残羹冷炙,一边默默扫了一眼那只蠢狗。突然呼了口气,进了厨房。
段乔熙送客回来后,安安静静的走到秦朔身边,给人递了把简易雨伞,自己则坐在了正屋前的干燥的空地上,“坐会?”
秦朔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坐在段乔熙旁边。此时院子里静极了,只有小雨砸在青石板上,留下的叮叮当当的脆响。
突然秦朔打破了沉默,笑嘻嘻的说:“哎呀,这个雨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不过呢,王城的第一场雨结束后,马上就会迎来第二场雨,然后是第三场第四场,直到落下一场整个雨季都不会熄灭的雨。这是雨季要来临的征兆。小雌性,雨季就要来了,到时候每天都下雨,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你都没法出门了哟。这样的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扎这样的辫子。”
“辫子什么时候都能扎,”段乔熙看着雨帘,“和天气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觉得,你扎了那样的辫子,不去森林里拉弓射箭,或者不在王城街头疯跑的话,总觉得差点什么。”
“你果然是个小姑娘吧,”段乔熙拖着腮帮子看了他一眼,“事儿可真多。”
秦朔心想,这话是没法好好说了是吧,刚打算跟她犯犯贱,就见她往后一仰抱着脑袋躺在石阶上,眼神投向空白的天花板,说:“但是小烦恼啦,反正我外婆也很多事儿。”
秦朔一愣,就听她继续说道:“十岁之前,我都是一个人,不是孤身一人飘落孤岛的那种一个人,怎么形容呢,是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那种一个人,你可能不懂吧。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孩子,偏偏是我被孤立。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外婆是个凶残的狠家伙。
“她不再年轻了,但总是抄着扫帚把欺负我的小孩从校门口追到家门口,我那时候埋怨她把我的伙伴,用扫帚一个个赶跑了,我责怪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可外婆依旧我行我素,在我卑微的讨好每个人的时候,外婆正拎着木棒把我的‘朋友’们追着跑过一个又一个老巷。我对此非常不满,竟然单方面和她冷战了一个月。”说到此处,段乔熙轻轻笑了。
“可外婆却揪着那个月的尾巴,在街上跟江湖骗子买了个护身符,说是开过光,能保平安。我们就这样平淡的和好了,其实我想跟她和好很久了,不主动,是因为觉得没面子啦。——我......我并不是真的责怪她啊,我只是——只是痛恨我自己。因为我,外婆失去了一个那么爱她的女儿。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爱她呢?”
秦朔沉默的看着她,他想起自己,想起那个璀璨了一辈子的白虎。他知道父亲原本可以活的很好,就算被王城驱逐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样骄傲的五阶兽人,不该有软肋的。可他却把自己带在身边,自己那么弱,还那么恨他.....可是现在秦朔却想,自己真的恨他吗,他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自己的人了。
不对,不对啊。还有个母亲大概也是爱他的吧......
可是正如段乔熙所说的那样,我的父亲害死她所有的伴侣,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接受她的爱呢。
“却不成想,我完全被外婆看透了啊!可恶,”段乔熙粗鲁的抹了一把脸,笑着说:“外婆把护身符交给我的时候,说,‘六六儿,不必回首过去,也不必缅怀,人是要向前看的。’”
她说这话时正好对上秦朔的眼,于是两人四目相对,他又从段乔熙的嘴里听到了那句话,“她还说‘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泪了,那你也要错过群星了’。——我有在好好解开自己系上的死结了,可外婆却忘了。”m.χIùmЬ.CǒM
“什么叫忘了?”秦朔也躺下,侧着脸看向段乔熙。
“得病了,”段乔熙指指自己的脑袋,也看着秦朔说:“一种藏在脑子里,吃掉人们回忆的病。”
说完坐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有些褪色的红色小布袋,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段乔熙拆开后,从里面抽出一根红绳,红绳上串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檀木珠,说:“送你了,就当生日礼物,你别嫌弃。”
秦朔有些怔怔的伸出手,段乔熙顺势将它放进秦朔的手心,光滑圆润,还沾着雌性的体温。
“曾经它保护我,现在它保护你。保护你岁岁年年,日日月月都平安。”
“这是......你说的平安符?”
段乔熙已经拍掉身上的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道:“蠢狗子,不然是什么,羊屎蛋吗?”
不愧是破坏气氛的高手,秦朔心里啧啧称叹。一个挺身坐起来,抓着人家的手腕不让人走,说:“你都是从哪学的那些个词?”
眼神在他手上盯了一会,说:“松开,麻溜的。”
“不松你还能过来打我啊?”秦朔笑。
“不松?你就把我大宝贝还我。”段乔熙眼尾有些红,但看着依旧蛮有气势的。
“不还,你都送出去了,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秦朔将另一只手飞快缩到身后,跟个护食的小孩似的,“你也忒不讲理了吧。”
“啧,”段乔熙翻着一双死鱼眼,看起来又嘲讽又烦躁,但出乎意料的,她竟然就着被秦朔拉住的姿势坐了回去,不耐烦的说:“今儿我跟你说的,是秘密,听见没有。”
“行,”秦朔倒是爽快,“那我怕蟑螂的事你也不许说出去。”
“成交。”段乔熙再次起身,“这回总能松手了吧?”
秦朔沉思一会,说:“那你拉我起来。”
“待见你是不是啊。都进门多少天了,还把自个当小媳妇呢,秦妹妹,你是腿脚不便还是怎的,自己站起来都那么费劲啦?是不是以后还得给你配个伺候人的小厮呀?”一遇上秦朔,段乔熙的嘴贱因子就无处可藏,大抵这就是同类之间的坦诚相见?
“不必不必,哪能呢,配个小厮不得花钱吗?六六儿亲自来就成。”秦朔恶心的眨眼。
段乔熙如鲠在喉,给了这家伙一脚。
炎骁白日里受了冷落,晚上缠着人不让走。段乔熙也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主,于是两人各退一步,段乔熙睡在炎骁旁边,中间隔了条三八线。为免这家伙兽性大发,段乔熙还特地抱了只兔子陪睡。
晚上秦朔睡不着,枕着一条胳膊端详另一只手腕上的檀木珠。看着看着就听见隔壁那屋乒乒乓乓闹起来。
段乔熙冷笑:“睡不着是吧,那一定是人多太热闹,我们走了,你一个人睡得肯定倍儿香!”
炎骁哀唧唧用前爪刨她的裤脚。
段乔熙冷酷的说:“爪!过线了!”
炎骁嗷呜一声缩回去,睁着一双大豹子眼瞧着段乔熙,夜里跟两只大灯泡子似的,还水润润泪汪汪的。
就被段乔熙揪住耳朵一顿教训,“祭司说什么来着,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听不懂兽话是吧?还有,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除了交配就是交配,肮脏!龌龊!无耻下流!”
“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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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狮王带着队伍在城门前候着,为了掩人耳目特地选了个天黑的时间出发。
然而,之所以一堆人在城门前望天望地干瞪眼,是因为随行人员家属——炎骁,实在是太粘人了。他强撑着起了,还把人一路送到了城门口,挡在队伍和段乔熙之间,用自己小山似的身躯把段乔熙给藏了个严严实实。段乔熙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啧啧,善妒。”
炎骁抓住她微凉的指尖攥在掌心捂,说:“啧啧啧,薄情。”
薄情倒也不是真薄情。等狮王催促时,段乔熙是真有点舍不得,不经意皱了下眉,竟被炎骁给瞅见了。炎骁哪舍得放人走,见状把人摁在胸前,趁着这空档瞪了一眼秦朔。在段乔熙耳边咬牙切齿的说:“只能是家里的,要是敢带别的雄性回来,我就咬死他!”
段乔熙踮着脚揉了揉他的后颈,知道这是只同意她和秦朔结侣的意思。明白了,但没说话。
她从不许私诺。能在这个时候安慰安慰人,给你顺顺毛,已经是莫大的宠爱了。
狮王再次催促,炎骁不得已把人放开,看着段乔熙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队伍。
然而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一瞬间,队伍中的一抹白影猝然回首,与炎骁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炎骁眯着眸子,警告意味鲜明而尖锐,可队伍里的那人却不为所动。
直到城门紧闭,那抹亮白消失在炎骁眼中,他都没有离开。
阿段啊阿段,百人之中,你能不能认出他来?
你还记不记得他是谁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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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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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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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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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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