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自欺欺人早该死了,有时候亲情比爱情还要遗憾的多。

  谁都会做错事,谁都会因为曾几何时自己所做的、错误的选择而遗憾后悔。之所以会遗憾,会后悔,就是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怎样努力,都于事无补。那人已经远去,你思念千万遍而不得,所有的眼泪在午夜梦回时凝成最苦涩的果,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

  也把有关的所有人,变成迥然不同的模样。

  秦朔是无辜的,但他心里有恨,那些传言,都是那个白发张扬的男人亲口承认的真实。——那是他的父亲。

  曾经他怪父亲,怪那只意气风发的白虎。可后来这世间最后一个他可以责怪的人,死在了一场由他而起的厮杀里。

  于是就只能怪自己。

  段乔熙不否认他的两面性,他一面活泼毒舌,一面冷漠麻木。黑面是那件往事的替罪羊,也是白面的出口,他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分裂成黑白两面,这是他接纳自己、逃避痛苦的徒劳无功的努力。她想,他大概是个外热内冷家伙。

  他说段乔熙不懂,段乔熙确实不懂。没有哪个人能对谁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愿意听一听,如果秦朔愿意跟她分享的话——即使自己对秦朔的处境毫无办法。

  但讲述的好处,就在于讲述本身,讲述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秦朔渐渐松了手,颓然垂在段乔熙肩上。段乔熙终于呼了口气,屈起食指敲敲秦朔的头,说:“你没法逃避痛苦,你只能承认。你大可以诚实一点,诚实的承认自己遭遇的无常,也诚实的接受自己哪怕有此觉悟仍会有无法承担重量的时刻。

  “要我说,人这一辈子的运气都是定数,你前半生坎坷,后半生总会有些好运气。”段乔熙眸色有些深了,她把头仰靠在石墙上自言自语,身下是冰凉的石板。身上的人没有回应。也不知她这话到底是说给谁。

  “可我运气一向很差。不然也不能遇见你。”秦朔埋头于段乔熙的掌心,段乔熙试图抽手回来,却被那赖皮攥着,死活不放。

  “谁知道咱俩谁的运气更不好呢?”段乔熙挑眉,心道,老子碰见你这么个讨债鬼,就是幸运了呗?“你今年贵庚,22得有了吧。你这么大一个人,就算是个衰逼,困境之中,也必须得拼尽全力,才有资格说自己不幸。——既然觉得遇上我算你倒霉,那就拜托你努努力,争取早日摆脱了我。”

  “你不是说我的好运在路上吗,甩掉你也是迟早的吧。”

  “好事不怕晚,可是人生也不长。迟早这事得迟早到什么时候?别是要把愿望当成陪葬,带进棺材吧。”

  “那必不可能。”秦朔的脸在段乔熙手心蹭了两下,声音闷闷的。刚抬起头就又把脸埋在段乔熙的肩膀。

  段乔熙把手心的湿润狠狠擦在他后背上,使劲把那大脑袋扒开,恶声恶气的说,“别沮丧了,给我起来。我后背疼!”

  “嗯......”

  “嗯你大爷,快给老娘起来!”段乔熙偏头吐出一口血沫,“草,你他妈八戒的敌人,欠耙是不是!”

  秦朔闻见血味,鼻尖一动,抬起眼来看着段乔熙那张小脸,月光下苍白得很。

  当时就有点慌了,恁大一只蹲在段乔熙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我天!...你流血了....!”

  “......”我他妈长眼了。

  秦朔完全不敢挪动段乔熙,生怕碰一下人就香消玉殒了。

  而段乔熙无语片刻,忽然对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秦朔懵懵的,听话的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秦朔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感觉天灵盖一疼。

  靓女惹不起,尤其是像段乔熙这样的靓女,发起狠来不会浪费时间跟你放狠话,而是抡起拳头直奔主题!她铁锤似的小拳头猝不及防砸在秦朔的头顶,又使劲踹了秦朔一脚,把人踹得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怒声:“过来扶我一把,就当咱俩扯平了。”

  谁让她故意挑事,她认了。

  更何况,这效果似乎不错。

  虎王之子,年纪轻轻的四阶兽人,一定要作为自己的敌人而存在吗?

  今天这一遭就当做是自己说谎的代价——虎夫人可不会跟她讲这些。

  段乔熙动了动舌头,那口血沫并不是内伤,而是她摔在地上时,牙齿不小心磕到了舌头上。但她真真切切扭了脚,不得不被秦朔搀着走了一路。

  两人回到家时,白银川和阿泽出来迎。见段乔熙脖子上一圈紫色淤青,脚踝肿的像个包子,当即不镇定了。

  然而段乔熙只是摆摆手,问秦朔能不能把祭司请来,秦朔看了那一大一小两只食草兽人一眼,闷声点了点头。转身便融进了夜色。

  白银川把人扶到她的床上,打了盆冷水给她泡脚踝上的肿胀,从头到尾眉头就没解开过,“你这是怎么搞的?”

  “唔,摔了一跤。”段乔熙看着白银川的发旋,心想,这也不算是骗人,自己确实是摔了一跤,才把脚踝给扭了。

  谁知白银川竟然头顶长眼似的看了一眼段乔熙,盯了人半天,把人看的心虚。

  才说:“那你脖子上的手印是怎么回事?”Χiυmъ.cοΜ

  “秦朔掐的。”段乔熙偏头咳了一声。就知道肯定瞒不过去,索性直说了。

  “嗯。”白银川复又低下头,仔细给她揉着扭伤处。

  就一个嗯?段乔熙仿佛重获新生,问道:“没......别的了?”

  “还能有什么?”白银川故意使了点劲,惹得段乔熙连连抽气。

  “没了没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赶紧低头做人,心道,我这不是怕你私下找人家干架啊,我已经自己解决了,你别担心啦。哎,这也没法说。只能道:“你什么时候出发,时间定下了吗?”

  “后天。”

  “哎,”往后一仰,半身躺在床褥间,叹了口气,“你要走了,炎骁也走了,阿泽压不住他,我时间紧迫呀。”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破方法。”

  段乔熙下意识觉得不对,赶紧改口,“不是,只是碰巧罢了。今天狮王相邀,顺便去虎王堡探望了一下虎夫人。我想着机会难得....”

  段乔熙仔细着白银川的脸色,声音渐渐弱下去。

  “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一冲动,才出此下策......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白银川嗯声,“你该庆幸炎骁这时并不在家。”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段乔熙突然有点百感交集的味道。她顺着这思路想下去,若是叫炎骁知道今天的事,他第一个要收拾的是自己还是秦朔呢。估计会先把秦朔揍一顿,然后再一脸凶巴巴的教训自己吧。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笑出来。

  白银川说出这话时,心里原是很苦的,可看到她,脑子里又只剩下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白银川看着她那一丝浅淡的笑,心想,爱情到底是朝思暮想还是患得患失呢。白银川不懂,他甚至分不清爱和喜欢的差别。可她光是站在那里,他就开心。看着她,就觉得满足。

  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是这个模样,能是这个模样,居然是这个模样。但这个人出现时,她却切切实实就是这个模样——段乔熙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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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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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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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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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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