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镇从此失去了一个女人的踪迹,失去了一道常常含着温柔友好的声音。几乎每个春雨镇的居民都知道的早餐店关门了,以后或许有其他的人来经营这家早餐店吧,谁知道呢。
没有谁的生活会随着谁的离去而变得灰暗,除了至亲之人。
春雨镇的居民,起初对这件祸事议论纷纷,有的纯粹是看热闹,八卦酒驾的司机、罗秀的婚姻和孩子、吵到路边的那家人等等;有的感慨万千,扼腕生命的脆弱,教训孩子要珍惜生命;还有的缅怀故人、可怜孩子,多是曾与罗秀交好的邻居朋友,还有从县城赶过来的罗婉一家。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便也忘却了,偶然提起来,还能说上几句,“啊,那个罗秀啊,特别好的一个人,她家的包子我也特别喜欢,可惜现在的早餐店手艺都没有她好,哎,也是个可怜人啊……”
七月下旬,太阳像个大火炉,晒得人快要脱了一层皮。
翠绿宽大的荷叶紧紧挨着,好些支荷花灼灼而起,还沾着水露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犹如天上的星子,犹如人间的碎钻。
桥下垂柳边,树荫里,秦双双放眼看遍荷花池,随后低头补上一笔,一幅画便就完成了。
裴厌倚靠着柳树,静静地看秦双双写生,时不时循着她的视线去看荷花。
“荷花真好看,对吧裴厌?”秦双双放下画笔,揉了揉手腕,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又笑着说,“还好上天没有太残忍,剥夺了我看花的所有权利。没有对荷花过敏真是太棒了,我以后最喜欢的花就是荷花了。”
“还是要小心点。”裴厌挪了点位置给她。
“知道啦。”
夏风吹过,暖意自来。风好像是每个季节的使者,带着各季节的气息。
两个人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秦双双仰头看着蓝天,万里无云。春雨镇的夏天格外热烈,在这里居住久了,又常听人家说,秦双双也能摸清楚春雨镇的天气特点了。只有在这个时候,炽热的阳光就会驱散走一切灰暗。
“我就要走了……”
“你什么时候走……”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
裴厌下意识攥起了拳头,转头看她。树荫给他的眼睛里投下了一片阴影,阳光斜斜地照过,于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可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光,整个人是沉郁多思的。
秦双双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怅然若失,不舍得离开这座小镇,也不舍得离开裴厌。她低低叹息,抓起草地上一根狗尾巴草,拨弄着杂草,说道:“学校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爸后天就要带我去a城,a城离春雨镇很远,但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
片刻后,裴厌说:“已经……决定了吗?”
秦双双的声音很轻,仿佛飘走的一片云,“嗯,没办法,不得不走啊。裴厌,你……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会想我的吧?”
裴厌缓缓吐出一口气,“会的,会的。”
气氛实在是太伤感太压抑了,秦双双甩了甩脑袋,扔掉狗尾巴草,一下子从草地上跳起来,绽开笑容,“我也会想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不能不联系!我的手机号码、企鹅号和微信你都知道,有事了就给我发信息,没事了也要给我发信息,就算是些日常琐事,压根不值一提的事,你也要跟我说!知道不?”
裴厌也站起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你……你别忘了我,要记得我。”
“当然啦,我怎么会忘记你?”秦双双弯起眼眸,伸出小拇指,“来,我们拉钩!”
裴厌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小拇指。拇指勾在一起,耳边还有少女轻快的声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秦双双和裴厌,谁都不能忘记谁!”
两个人又重新坐下来,坐在草地上,秦双双跟裴厌说些其他的话,“其实按照你的中考成绩,市中都妥妥的,而且我听说市中天天去跟县中要人,县中可得意了,全市第一怎么可能放跑。裴厌,你上了高中之后还要好好学习,跟班级同学打好交道,友好相处,三年过后考上一个好大学,说不定以后我们可以在大学里相遇呢。”
裴厌少言,即便他此刻心里有数不尽的话想跟秦双双说,但话到口中,又悉数消失。
他静静地看着她,像从前秦双双用画笔描摹世间生灵一样,描摹着她的长发、五官以及那双会说话的笑眼。在这看似平静之下,暗藏着强烈的贪恋与不舍。
中考成绩发布之后,秦双双和裴厌的成绩页面,所有科目选项都显示为999,是为中考屏蔽生。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的成绩相当优秀。春雨初中竟然出了两个屏蔽生,校领导激动地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询问。后来才知道成绩,秦双双考了711,裴厌考了735,为w市中考状元。
这个消息简直震惊了春雨镇,谁曾想这个小小的镇子上竟然出了个小状元呢?一瞬间,所有人都对裴厌刮目相看了。
就连苏老太婆后就目瞪口呆。她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
“你孙子没跟你说吗?”邻居很是意外,看她尴尬地笑笑之后便回味过来了。也是,这两人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但比起亲人,更像仇人。孩子不跟奶奶说自己的成绩,倒也很正常。
苏绫接到了市中教务处的电话,才知道裴厌考了全市第一。惊讶过后,她回了一趟春雨镇,找到了裴厌。他们已经差不多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再一次见面时,苏绫觉得裴厌变了许多,长得越来越像裴泽年了。
“恭喜啊,中考状元,连市中校长都来要人,排场真不小。”苏绫意味不明地说,“原来还是有点本事的,都这样了还能考出成绩来。”
当时裴厌才挂了电话,闻言头都没有抬。
苏绫冷笑,面容渐渐扭曲,“考了全市第一又怎么样,你不还照样是个畜生,改变不了你体内流淌着的那肮脏的血液。我听说罗秀出事了,秦双双会跟着她那有钱的亲爸离开,她要走了,她不要你了,从此以后你又是一个人了,永远都无法摆脱被抛弃的命运。”
那句“她不要你了”如同最锋利的剑,扎在了裴厌的心上。杀伤力远超苏绫说过的其他话。m.xiumb.com
裴厌转过身来,面无表情,显露冷意。母子两相对,如同敌人拔剑。
裴厌淡淡地开口,“a城。”
听到这两个字,苏绫脸色就变了。
“她要去a城了,一座光芒四射、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妈,你去过吗?”
这声妈叫得,很生硬。裴厌可笑地扯了扯嘴角,“你说巧不巧,a城的首富也姓裴。你看,他长得跟我像不像?”
裴厌从废弃报纸里抽出一张,指着报纸上的人,与自己对比。
苏绫的眼睛里冒出一团火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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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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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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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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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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