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人在自己的心中重生了。
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但对于大巫而言,这似乎又是这么顺理成章。
他们就应该如此强大才对。
就在李启惊讶的时候,云方却站定在原地,指了指里面被五岳镇山所封住的心魔。
然后,他对李启说道:“你去见见他吧,或许能让你对‘魔’的概念有些了解,对你以后的道途,应该也有帮助。”
“多谢前辈。”李启真心实意的躬身行礼。
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可谓是关怀备至了。
老师都没他这么上心。
当然,老师不上心估计是性格原因,他压根不在乎这些。
老实讲……李启觉得老师还是挺喜欢自己的,也很大方,就是性格有些微恶劣。
而云方前辈就细心的多了,循循善诱。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对自己这么上心,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老好人,对谁都这样?
不知道。
但留在这里想肯定也想不明白,对方都帮自己解决了天魔魔念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应该也有安排。
当然,别拿自己的脑子去揣测大巫,做好自己这边的事情就行了。
自从晋升到八品之后,李启对品级之间的差别已经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以说,八品的李启,打九品的李启。
一个打一百个都不费力。
光是完备的身中神,实力就超越以往几十倍。
之前他只有元神,还不能拿出来对敌。
可现在,五岳山神,四渎水神,日月天神,整整十一个不同的身中神,随时可以呼唤出来,得益于李启的人身小天地框架已经搭好,万气齐备,他现在哪怕是在八品之中也算是中等强度的了。
和以前压根不是一个水平的。
花费了半年,用尽无数智慧和脑力,以五品支持的资源,举行一次大祭,给他带来的提升就是有这么大。
感受着自己的力量,李启猜测,这或许会是某种锻炼,让自己熟悉现在力量的锻炼。
所以,他提气,做好准备,走入其中。
只是,里面却没有战斗之类的东西。
有的……只是一个残缺的,几乎是人形的东西。
是的,只能说是人形,不能说是人。
四肢全都没了,甚至就连头都缺了半个,左边半边脸带头颅都不翼而飞。
腹部还有个大洞,在里面还能看见蠕动的内脏,但只有半个肺,胃还是漏的。
李启真的很难承认这个东西是人。
但对方……还活着。
而且,还散发着自己很熟悉的气息。
魔气。
这就是,心魔?那个活着的心魔?
李启小心翼翼走入其中,他也回过神来,对方应该不是来战斗的。
所以,他走过去,先是拱手行礼,对那‘心魔’说道:“在下李启……见过,师兄。”
这个话语,唤醒了那沉睡中的心魔。
他睁开仅剩一只的眼睛,斜着瞥了一眼李启。
“你是?”他用半张嘴开口问道。
很意外,居然吐字相当清晰。
不过李启知道,对方的身躯只不过是表象,所以并不影响他的实际情况。
此人的本质是心魔。
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救不回来那种,所以云方在自己心中种下魔念,让他成为自己的心魔,如此一来,他就在云方的心中重生了。
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只能作为心魔存在,永远待在这里,并且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
非要说的话,他和一段回忆没什么区别。
没有肉身,没有神魂,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段云方的回忆。
只是这段回忆能自己思考而已。
听见对方的问话,李启马上彬彬有礼的回答道:“在下李启……是师兄的同门。”
“啊,巫神山的年轻一辈,是吧?怎么,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他飘了起来:“怎么,是来从我身上吸取教训的?把我当做前车之鉴?”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狂暴起来,开始带上了怒意:
“这里是那个老头的心中,所以你肯定是被他喊来的,还叫我师兄……你是他的徒弟?你是他的新徒弟?!”
他不再管李启,而是对天咆哮道:“你有新徒弟了!老贼!老东西!现在你可以放我去死了吧!”
“现在有人来接替我了,你去这折磨他啊!为什么还不放了我啊!放了我,让我去死啊!老贼,不要装死!我知道你听得见!”
李启见状,忙不迭的上去说道:“师兄,师兄,我不是云方前辈的徒弟,你误会了。”
但那人却对李启怒目相向:“滚!想从我这里观摩魔念,磨炼道心,我告诉你,不可能!滚,给我滚出去!”
这心魔开始疯狂的施展术法,种种精妙法门在他手中展现。
但是就只是精妙而已。
这些法门,在这人身小天地中展现出种种异象。
嘘水兴云,奋手起雾,聚壤成山,刺地成渊。
又口吐五色之气,方广百里,气上连天,气中无数猛兽腾跃而出。
接着又云开雾散,大小江海,丘陵坑坎,荆棘沙砾,铁围,山丘,土石,尽皆催伏。
再有大风起,发屋折木,声响如雷,篱落树木并败折。
只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些看似声势极大的术法,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效果。
原因也很简单。
这人,只是心魔而已,既无法力,也无肉身,人身小天地都不存在,又怎么可能产生效果呢?就连这些幻象,也是从‘回忆’中来的。
都是此人的回忆,借助心魔的特性而显化出来的幻象。
李启刚刚开始还被吓到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就通过自己对魔念的了解,察觉到了情况。
这人,实际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不能战斗,不能离开。
除了依然能思考之外……他在这里就是永恒的囚徒。
“师兄,你,呃……”李启张口,想说什么,但无数幻象涌来,听着对方声嘶力竭的咆哮,他又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自己理解不了对方。
对方也理解不了自己。
所以他就干脆站在原地,任由无数幻象轰向自己。
幻象淹没了李启,但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他是亲眼目睹过三品战斗的人,甚至可以说,从开始修行之日,他就不断的在被远远超越自己的强者在面前各种晃荡。
不入品的时候面对六品,九品的时候被五品呵斥,甚至还坑杀了一个七品,八品的时候就直视三品战场了。
老实讲,一轮接着一轮,李启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提升到了某种境界。
反正这些心魔幻象是对他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和大巫身边的威势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了。
等到这轮幻象结束之后,李启才走上前去,很有礼貌的对对方说道:“师兄……能否听我一言?”
至于那心魔——
他看着李启毫发无损的从自己的术法中走了出来,面露苦涩,同时,眼中的绝望和憎恨,也一点点的变成了回忆。
像,太像了。
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八九品的时候,一模一样……
意气风发,天赋绝佳,不管是智慧还是悟性都远超同龄人一大截,好像未来注定要登上高位,注定能够俯瞰人间。
光是眉宇间的那股自信,就让人火大!
只是,越是这样,他的心中就越是怒火愤然。
就是这种人,就是这种人!
看着走过来的李启,这心魔直接爆开了。
连那残缺的人形都没有继续维持,直接爆开,化作了心魔风暴,将李启笼罩。
紧接着,一切消失无踪。
李启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这心魔……
自杀了?
但很快,李启就看见,在这四周,一点一点的魔念再度浮现。
然后,再度聚合成为心魔。
真知道韵完整的目睹了这个过程。
突兀的,李启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不死的力量。
“这是……什么东西?魔念?这就是魔?”李启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对方重生的场景。
他记得,这个东西在禅智和尚的浮屠中也曾经出现过。
那就是这些魔头,实际上是不死的。
禅智和尚不死,那些魔头也不会死,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所以禅智不可能消灭魔头,只能尽可能降服。
在大巫的人身小天地之中,竟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力量。
只是,李启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李启。
他马上意识到了,这就是云方前辈想让自己看见的东西,这就是他带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现在的他,已经八品了。
却见李启突然伸手,四周突然生出九团神气。
五方五行山气,四方四时水气。
然后,这些精气凝练,化作神形。
这是李启的身中神。
山神魁梧,高大威猛,广额阔面,虎体熊腰,身周缠绕藤蔓,浑身上下皆为金石所铸,就像是一个大型石头人,但却散发着赫赫威势,山气氤氲在他们体内,让周围的重力甚至都提升了一点点。
水神阴森,身姿纤细,上身是人,下身却是漩涡,他们立于一大池不断涡卷着的精纯水气之中,没有双足。
这些是最原始的神祇。
不是山精水怪所成的山神,而是正常的天地诞生出来的原始神灵,也是太古时期的‘真神’。
真神,并不是现在的神道修者修成的神灵。
二者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而现在,九尊身中神现身,各自立定方位,站定九方。
然后,心魔的重生,被打断了。
不对……不是被打断了,而是被放慢了。
水神以冻水成冰之法减速,山神又在各个关节点压迫心魔。
李启通过山水神祇组成阵势,二者形成连携,通过李启对魔头的了解,抓住了其中的关节,阻碍了复活的进程,将心魔的复活速度减缓到了一定程度。
如此一来,整个重生的进程,尽收眼底。
心魔的‘理’,就这么完整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启从芥子袋中掏出笔记本,认认真真的开始做观察记录。
让他现在就解析出来,那肯定不可能,李启又不是什么超级天才,一看就会。
但脑子里背熟,然后再在本子上记下来,之后慢慢回去研究,从中寻找到可用的方法,那还是可以的。
每一分,每一毫,他都全部记录了下来。
整个过程的所有变化,他能够观察的,借用真知道韵能够观察到的,分毫不漏,全部记下。
这花费了他约莫半个时辰。
等到全部记下的时候,他的力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放开了对心魔的束缚。
心魔复生。
怒火更甚。
心魔仰天破口大骂:“看吧!看吧!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这老贼对我的态度,你杀了我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接着,他狰狞的看向李启:“你别得意!你以为今天踩着我当垫脚石很高兴,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困在这里!你也要和我一样,永世沉沦!”
李启看着他,不做言语,转身离开。
道心崩溃,神魂尽灭,又沦丧为心魔,基本上已经没有沟通的可能了。
去和云方前辈复命吧。
但是,才刚刚转身,却又听见那心魔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师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你就放了徒儿吧,求求你了,让我去死吧!”
他磕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咔咔咔的,听的李启一阵头痛。
哭嚎,咒骂,祈求,种种丑态在身上轮换,真的很难想象这曾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巫神山公子。
李启摇头,顺势一路走出这山中,云方正在外面看着那边。
甚至李启出来之后,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山中,表情虽然平静,但看的李启很压抑。
所以,李启主动说话了。
他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成全……小子受益匪浅。”
云方回过神来,笑了笑:“无妨,你有收获就好。”
不过,这时候,李启却大起胆子,提了一句:“前辈,小子斗胆说一句……为何,不放了他?”
“以我看来,那心魔应该是真的前辈的心魔吧?留着这心魔,不仅他永远困在这里不得解脱,前辈的修为……恐怕也被这心魔限制住了。”
“退一步,对你们两个来说都是解脱。”
李启说完,低头不言。
老实讲,他很害怕云方发怒直接丢他出去,毕竟这话说的太深了。
但云方这么帮助他,他觉得这话怎么也得劝劝对方。
在仔细观察了这心魔之后,李启已经理解到了。
这心魔,成了云方道途上的一道坎,若不跨过去,恐怕很难继续前进了。
不过,这老人听完李启的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语气柔和的说道:“若是能轻易放下,又怎么会变成心魔呢?”
李启讷讷,不再接话。
变成心魔的,不仅仅是云方的徒弟。ωωω.χΙυΜЬ.Cǒm
就连云方自己,也被困在了心魔之中。
虽然云方介绍的只是一笔带过,说什么道途断了,所以将他放在这里重生,但李启可以想象得到,这背后恐怕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一位三品,主动培植心魔,自绝道途,只为了让自己的徒弟能够在心中继续痛苦的活着……
而那个徒弟,心中却只有寻死一个念头。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云方前辈,哪怕是已经到了大巫,修为通天彻地,也有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呀。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李启也不好说什么。
能提出让对方放弃的建议,已经算是很不礼貌的僭越了,他根本没资格劝对方放弃。
云方一挥手,李启和他骤然挪移到先前的仙山处。
接着,他说道:“这边你已经记录下了心魔的详细,之后……若有对劝解道心方面的收获,可否联系我?”
“小子若有收获,定当倾囊告知。”李启马上承诺。
“嗯,去吧,准备唐国之行,盘缠的话,你师父应该会帮你准备,其他的我也不好多做什么,一路小心,注意黑手,辰极金丹法此事后面蹊跷甚多,还需查明之后再做定夺。”云方点头说道。
“多谢前辈提点,告辞。”李启低头行礼。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四周的场景就已经变了。
就在抬起头的这一瞬,他已经重返祭坛之上,天上有阴云,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扶住栏杆,往下眺望。
却见,下方除了少数几个人,基本上都已经散尽了。
抬头往上,天气涌动,一切安康。
观察地面,地气安稳,明年或许可以丰收。
整个广阳,都从死气沉沉的模样恢复了正常。
不过,大部分人实际上都不知道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突然有人来指挥他们做了些事情。
至于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他们都不怎么在乎。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这大概就是广阳大部分平民的想法,有些人家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一些知晓内情的人,也不敢轻易上来找李启攀谈。
他们害怕。
这位公子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水碧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李启倒是不担心她,她做事一向是这样的。
天地人各自看了一遍。
大祭已经结束。
那……走吧。
李启转身,从祭坛下去。
祭坛下面,王柏烟正摇动折扇,等待李启下来。
“啊,李兄,结束了?”王柏烟看着李启,笑着问道。
“是,差不多结束了。”李启点头。
王柏烟收起折扇:“有没有感觉到失落?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地面的愚夫愚妇到最后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中间那些知道你存在的世家贵族官僚却都不敢来见你,怕你怕的要命。”
“救了这么多人,结果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除了张澜那厮是觉得和你说话有损日后吹嘘的模样,刻意不来,其他人想必都是不敢和你说话把?”
王柏烟说到这里,感叹了一声:“高处不胜寒啊,似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在凡间待着,很无趣吧?”
王柏烟似乎很感慨的模样。
是啊,做了那么多,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但最后都没人敢来他面前说半句话。
他是巫神山公子,身份揭露之后,没人敢主动来找他。
唯一一个敢来的,还是来自人道的王柏烟。
倒是李启发出一声嗤笑:“嗤。”
笑过之后,李启一挥手,却见祭坛快速缩小,变成巴掌大小,被他揣在了怀里。
然后,他开始在城市里漫步。
王柏烟不解,便跟着他一路走。
两个人散步,很快就穿过城市,来到了外面的街道。
广阳城的小巷内,有很多人正在忙碌。
大祭弄出来了很多残余,比如香烛,纸烬之类的东西,都需要集中拉出去填埋。
处理这些事的,不太可能是大人物,肯定都是些劳苦命的人。
李启走到这里,走到了一个正在奋力拉着小车的老人身旁。
这一看就是那种一生都被苦难纠缠的老人,牙齿都掉了,头发花白,佝偻瘦小,但却不得不来做这种重体力活儿。
之所以拉着小车,是因为他的车轴坏了,只能用手使劲儿提着车,这样才能正常运输。
不过这样肯定就会更费力。
“老人家,试试用这个吧。”李启走上去,对那老人打着招呼,然后突然手中就多出了一截完成了的车轴。
这是他用木气水气临时催生的,然后以金气削成。
以他八品的实力,这种普通的木棒,一秒钟就能做出来。
李启上去帮他装好车轴。
那老人惊喜万分,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又给李启说了很多好话,祝福他好人有好报。
然后,他就推着车子,喜滋滋的走了。
“你看,想要一句谢谢还不简单吗?”李启看向王柏烟,笑着回答。
王柏烟见状,若有所思,目送李启离去。
李启也不多说什么,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天边老马赶来,亲昵的蹭了蹭李启。
李启跨上老马,也不道别,径直离开了。
他行事,难道是为了一声谢谢?
错了,大错特错。
李启做这些,都是为了贯彻自己的道路。
这是他做事的源动力。
不是为了回报,不是为了一句谢谢,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记住自己,对自己感恩戴德。
他行事,是为了践行自己的道理。
这是他的道途。
利益和名声,这些东西不应该是修道者做事的驱动力,除非追求利益就是他的道。
说了很多遍。
道在外,是天地运行的规律。
道在内,是修者自身的准则。
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广阳,不是因为希望广阳人回报自己什么,也不是想要他们记住自己的名声。
动机其实很单纯,那就是要践行自己的道,所以就去做了。
没有回报也可以,不需要被人记住也可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启的道被他践行下去了,被他在实际行动中得到了贯彻。
古有贤人,名子顺。(注:1)
当初魏王听说子顺很贤能,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
子顺说:“如果王能够在自己的领地内贯彻我的道,以吾道治世,即使让我吃白菜,喝凉水,我也愿意。如果只是给我官职,却不用我的道,那就算供以高官厚禄,又有什么用呢?王真的缺我一个吗?”
如果可以践行我的道,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甘愿。
如果不能,那就算高官厚禄我也不要。
李启骑乘老马,行在空中,观看广阳天地之气,只觉得乔松茂盛,嫩竹交珈。
山中碧秀之草不再垂死,红开之花,喜气洋洋。
石上老藤挂树悬,生出缕缕新芽。
远处户户人家,炊烟袅袅,路过近前,有幼儿牙牙学语。
再看天地之中,土地水润,生气盎然。
李启心中大慰。
跑了一会,却又见前方有一人拦路,似乎在等他。
李启降落,上前,却看见了白犀军将主列克敌。
这让李启大为惊异。
列克敌居然孤身前来找他了,有什么事吗?
列克敌走向前来,大声喊道:“我知公子即将远行,或许再不回来,公子救我性命,又救广阳千万人,列克敌无以为报,但以剑舞送公子之行!”
语罢,见他脱甲,缠结衣物,驰骤,挥剑入云,高十数丈,飞花滚雪,剑舞龙翔,若电光下射,执鞘承之,剑气透石而出,百兽惊栗。
剑舞绚烂,奋袂如风,走电飞沙,烟尘皆起!
李启见状,大笑,翻身上马,飞驰离开列克敌的身边,长呼一声道:“平壤坦坦,不以时移,不为境迁,吾道之中行,一以贯之!”
语罢,二人飞错,各行其道。
人各有道,或有交错,但终归只是交错而过罢了。
真正能陪伴人一直走下去的,只有同道中人。
或称道友,或称同志。
但唯有道同,才能同行,道不同,哪怕是亲兄弟最终也只会翻脸罢了。
所谓道统,便是聚集了一群同志的地方吧。
李启心中越来越对这些事情有了清晰的概念。
他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沈水碧……和自己,是同道吗?
李启想着这些,在天空游荡着,观察自己救回来的广阳州。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王柏烟借助李启的威势,将广阳粮盟里不属于他的势力都吞并了,甚至还把下九门都纳入了手中。
他在广阳的威势,恐怕比太守还要来得大些。
至于原本的广阳太守,已经查明,他已经死了,原来,当初他根本就没有逃出禅智和尚的魔掌,死的很惨。
广阳国主受到了巫神山的惩戒,原因是两位公子险些遇险都没出手。
这位国主才是真冤枉,听说他只是闭关一二,对五品来说闭关几年太正常了,毕竟时间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但恰好碰到了这个节骨眼,也只能认栽了。
鼠壤坟对李启千恩万谢,他们的化神之路,在李启的大祭下,一下子就走了三分之二,算得上是大进步了,剩下的慢慢水磨工夫就好。
张澜果不其然跑路了,估计会和其他正剑宫的人吹嘘很久。
乐牙和博岳回山了,乐牙受伤不轻,需要好生疗养,博岳需要一个地方清修,他马上也要八品了,需要一些积累。
至于沈水碧……
兔子呼叫了阳凝,想要询问阳凝为什么没给她发消息。
李启也准备好了回巫神山的事宜,之后会有人来接他,理论上来说,阳凝应该也在巫神山,到时候可以问问阳凝,关于辰极金丹法的很多事情。
————————
时间一晃,已经是四日过后了。
李启和沈水碧正在一片山中等待。
石极嵯峨,树极蒙密,路极崎岖。
这是一片峡谷,两山夹中,围青漾翠,有水流怒从空坠,飞喷冲激,形成壮阔的瀑布。
这是百林国金柏州的一处山谷,李启等人离开广阳之后,就直奔此处了。
因为约定好了,在这个地方等待巫神山的人来接他们,然后直达巫神山。
此刻正是中午,旭日正在崖端,与颓波突浪,掩晕流辉,俯仰应接,十分美丽。
老马在峡谷底下吃草啃果,还在追逐下面的野生母马。
真是羡慕马,都不用负责的。
而兔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坐在山间石上,愁眉不展。
倒是李启在一旁观景赏山,自得其乐。
不过,他还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兔子。
看了几次,他干脆起身,坐到了沈水碧旁边。
坐到旁边,李启的手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揽住了沈水碧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还在愁眉苦脸?不是说了此事和你无关吗,没必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都要去唐国了,还怕什么?”
沈水碧抬起头,忧愁的说道:“我是怕背后还有东西,大巫的说法恐怕也没说全……罗浮山的覆灭,还有我们最近遇到的东西,我怀疑是有人在图谋更多,不止是唐国,还有其他人,试图搅浑这趟水。”
引起唐国和巫神山的冲突,搅浑水,他们才好下手。
至于目的,估计没别的可能,依然是日月真铅鼎。
一品契机……
这诱惑太大了。
李启把沈水碧搂住,拍了拍:“别担心,既然你我去了唐国,那说明这水就没有混,老师都说过了,唐国人虽然高傲,但言出必践,我们去那边,安全想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正好还可以追查……”
李启话没说完,却见天上突然落下一位不知名的巫觋。
他一脸刻板,但身上的穿着似乎是某种特殊的兽皮,虽然有些原始,不过裁剪倒还是挺新潮的,像是穿的那种貂皮大衣,看起来很热。
那巫觋落下,李启立马站起来,迎上前。
按照约定,自己就是跟他回巫神山?
总算不用自己跋涉三百万里回去了,真好。
然而,那巫觋却面色严肃对李启说道:“公子启,我们不去巫神山了,现在即刻出发,前往唐国。”
“为何?”李启愕然。
“日精阳凝失踪了,大卜推算因果,所有因果都指向中原。”那巫觋说道。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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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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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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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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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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