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却见皇宫之中。
朱红色的房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更加艳红,仿佛真的有火焰在燃烧,又好像刺眼的鲜血奔流而下。
皇宫极土木之盛,金碧交辉,紫扉黄阁,玉砌雕阑,丹陛彤墀。
但是,却很冷。
白天的炎热迅速褪去,带着丝丝寒意的夜风越来越大,吹的人手足僵硬。
四处奔走的宫人,谨小慎微,人很多,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行色匆匆,为主人交待的事奔走,除此之外半个字都不敢说。
清冷,拘谨,带着令人痛苦的窒息,这就是这个皇宫的气氛。
魁梧高大的侍卫在各处巡视,在他们的监视下,每个宫人都噤若寒蝉。
但是,在隐秘处,两个端着热水的宫人在下方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杨将军死了。”
“啊?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平定北方蛮军,大胜而归,怎么会死?”
“好像是被陛下赐死,在殿上自戕而亡。”
“啊?自戕?他做错什么了?而且我记得将军和那巴拉汉鏖战三个时辰,不是双手都废了吗?如何自戕?”
“听说陛下命他口中含剑,撞柱而亡。”
两个宫人说完,齐齐沉默,然后悄然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行走。
但是,没走两步,却看见前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守卫,上来直接一脚踢翻了宫人。
这一脚极重,那个被踢的宫人吐了一口血,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昏死过去。
“军,军爷,这是何意啊?”剩下那个宫人吓惨了,跌倒在地,抖如筛糠。
“何意?妄议陛下,死罪。”守卫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抽出腰刀,干脆的结果了二人。
然后,他使了个眼色,后面很快有人过来搬运尸体。
这一幕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所以四周的其他宫人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除此之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整个王宫,气氛更加压抑了。
但在这无数宫人之中,其中有一位目睹此事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盘子。
他是面白无须的小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青紫,站在一堆宫人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旁边的老太监见状,用尖锐的嗓子不悦的说道:“抖什么抖?都给我拿稳咯!”
“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们手上那盘子,端着的不是手帕,而是你们的脑袋!”
“盘子掉咯,你们的脑袋也就掉咯!所以甭管别人身上有什么事,只要谨守自身,心不乱,手不动,别的事情就和你们无关。”
“管好嘴巴,管好手,这宫里啊,就算站稳了脚跟咯,听懂了吗?”
老太监昂着头,颐气指使的对着一堆颤抖着的宫人说道。
这些约莫十来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红木盘,上面全是洗漱用品。ωωω.χΙυΜЬ.Cǒm
有香皂,热水,毛巾,花露等等。
但是,量出奇的大。
单说毛巾,就有四叠,一叠二十五张,整整一百张毛巾,全部是黄丝线绣,绣着一条戏珠黄龙,每一张的黄龙姿态都不一样。
有的昂首,有的喷水,有的弄云,有的翻山,每一张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但这里整整有一百张。
老太监说完,看见这些宫人纷纷站直拿稳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他接着说下去:“记住咯,给陛下擦身子,一张毛巾只可用一次,沾了污秽的,要马上放到后面接毛巾的人手里,你们四个负责擦四肢,切记要缓慢,把毛孔眼都擦张开,听懂了吗?”
“明白!”四个负责擦四肢的宫人立刻恭敬的答道。
“然后是你们,暗号记住了吗?到时候房里一打暗号,你们就得进来澡盆换水添水,晚上水凉得快,添热水记得轻巧利落。”
负责添水的宫人也同样立刻应答。
老太监很满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检查,嘱咐着诸如“澡盆里的水必须干净。”“盆得顶在头上。”“袜子不管多么精致,也只穿一次,决不再穿第二次。”这些话。
最后,他嘱咐完毕了,这才一挥手:“都进去吧,记住了,要是出了差错,打死不论!”
宫人们连忙应答,然后排着队出门,去给陛下洗澡去了。
单就洗澡这个差事,就得二十几人排着队去,每个人都端着一堆东西,精致无比,但全都是一次性用品。
奢靡至此,残暴至此。
这一行宫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鞋底擦在地上,但又不出声音,一举一动都合分寸,不毛不躁,前面引路的老太监这才满意的点头,没有再聒噪。
看得出来,这才是长久练出来的,不知死了多少宫人,才选出了这些精英,能够‘贴身伺候’那位陛下。
那个嘴唇有些青紫的宫人也在其中,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宫殿内。
到了其中。
一切按部就班。
先是四个宫人分四面站开,全都穿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打扮。
由掌事的老太监领着,向上请跪安。
跪安之后,托盘由其他宫人接过来,又在屋内铺好油布,抬进澡盆,放入温水,然后请皇帝宽衣。
那位陛下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宫人和宫女为他宽衣。
然后便是繁琐的规矩,用哪个盆,用什么帕子都有严格规定,每个宫人都谨记职责。
只有皇帝一人显得很轻松自然,他用起奴仆来,就像现代人用家电一样自然。
至于被当做智能家电的宫人们怎么想,那谁在乎呢?
做不到,那就去死。
在这大新朝建立起的这一年以来,因此而死的宫人已经太多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这些奴仆的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的训练过,在被当做工具驯化的过程中,甚至有些人还生起自豪感来,就像是老太监那样,严密的监视着这些还没有生出自豪感的宫人,担心他们作为工具不够格。
等到轮到那位嘴唇青紫的宫人的时候,他缓步走上前,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叠毛巾,一共二十五张。
前面五十张已经用完了,他是第三轮,要给前面擦拭的宫人递送毛巾,再端脏水出去。
他一路走到最前面。
然后,突然丢下托盘。
那一直絮絮叨叨的老太监表情立时惊恐起来。
坏了,要杀头了。
老太监这么想到。
但还没等他继续惊恐,就发现,托盘丢下,在那一叠毛巾之中,藏着一枚纤薄的刀片。
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抓起刀片,然后投掷而出。
四周一片嗡鸣,澡盆中的水瞬间激起无数波面,刺耳的声音传出,四周的琉璃窗都直接崩掉了。
原本的宫人纷纷捂住耳朵,原本井然有序的房间顿时乱作一团。
但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却浑不在意,他的眼前,只有皇帝。
在场,也只有皇帝反应了过来。
皇帝抓住一个托盘,直接一掀,十几张毛巾飞出去,在空中搅成一团。
刀片锋锐至极,但毕竟还是凡物,连续穿透了十几张毛巾,旋转之力已经被卸掉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不少,而这个时间,皇帝已经离开了浴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而已。
老太监直到皇帝起身才反应过来,尖锐的嗓子大声喊道:“有刺——!”
但剩下的没喊出来,那宫人已经猛的挥了两下袖子,袖子中全是木刺,四散而出,将四周的宫人全数击杀,还有一部分木刺直接奔向皇帝。
皇帝却也不慌不忙,而是继续挥舞毛巾,将木刺都打了下来。
那宫人三步并做两步,再度出手,从衣衫上抖落出两口纤薄刀片,再度发起进攻。
但皇帝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次,轮到挥手了。
皇帝手中弹出两枚澡盆内的琉璃珠,急风破空,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宫人手里的两枚刀片已断成了两截。
他微微皱眉,放弃了投掷。
飞刀,若是断了,那速度就要大打折扣,杀不了此人。
所以他果断放弃,而是再度变招,一口类似软剑的刀片被他从腰带中弹出,挥舞着劈砍向皇帝。
只是,皇帝却摇了摇头:“这本事,是听风刀萧铭吧,想不到江湖一流的侠客,竟会来行刺寡人,可惜,你武艺不精,今日恐怕大事难成啊。”
说着话,皇帝甚至还有余裕一边接招,一边穿衣服。
听风刀萧铭连斩三下,全都被轻巧的避开,而皇帝甚至借着这个时间,已经穿好了龙袍。
第四刀从天而降。
萧铭青筋凸露,这是他这一生斩过最快的一刀。
以前,他的刀都有声音。
这一刀,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追不上这刀。
就连之前都还游刃有余的皇帝都惊讶了一下。
他一时避让不及,龙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也让皇帝恼怒了起来。
他手做出龙爪状,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萧铭竟然直接被吸到了掌心,然后被一掌打出!
肋骨瞬间碎裂,萧铭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飞出去三丈,撞在墙壁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此刻却丧失了一切战斗能力。
倒是皇帝,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弱,这就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实力吗?真是太弱了。”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趣的说道:“亏我还对你们有些期待,唉,这个世界上,除了巴拉汉,真就无人是我的对手了吗?哦,还有个杨将军,只是他也死了,当今世上,已经无人是寡人对手。”
“可惜啊,我看你的模样,是为了刺杀本王,竟然真的当了太监?”
“自宫,然后进宫,熬了一年才终于等到近寡人身的时机,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寡人的对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恼?”皇帝笑着问道。
萧铭吐出一口血沫:“呸!昏君。”
“你说寡人是昏君?可寡人统一了天下。”皇帝不着急杀他,而是饶有兴致的和他聊了起来。
“你统一了天下,但天下人对你只有恨意,今日杀了萧铭,来日还有萧铭,除非你杀尽天下人,否则你杀不完的。”萧铭气息微弱,眼见是活不成了,只是最后还是充满恨意的看着皇帝。
“恨是没用的,寡人不需要杀尽天下人,只要杀尽你们这一代人,往后的孩童,都会进寡人的学堂里读书,你们的孩子,都会成为寡人的忠仆。”
“顺便,看你快死了,寡人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寡人的绝世神功是从何而来吗?”
“寡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啊,一场意外把寡人送到你们这里来,我才发现,你们这里,太弱了。”
“法门没有,功法也差,所以寡人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一统江山。”
“你们这个世界,武艺太差劲了,寡人意外来到这里,却称霸了这个世界,真是,天助我也啊。”
“好了,听了这些,你也该去死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将会是寡人的家天下,所有东西,都是寡人的。”
“你为了刺杀寡人,自宫入宫,那寡人会找到你的儿子,把他阉掉,让你们父子二人都来侍奉寡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真是谢谢你了,这个秘密,寡人憋在心里太久了,现在说出来,好受多了。”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些,连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杀掉刺客,但这时候,那名叫萧铭的刺客,却连这个都没坚持下来,听完这些,便已伤重而死。
没能亲手结果此人,皇帝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然而就在这时候,天上突然降下一根金线。
方才还嚣狂无比的皇帝,头颅直接掉了下来。
死的不能再死。
后世有史料《戾帝本传》记载:
“新朝戾帝,悖礼违教,伤化虐人,刳胎斫胫,方之非酷,尽遍山之竹,未足纪其过,穷山泽之兔,不能书其罪,自草昧以来,图牒所记,昏君暴帝,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内沸腾,氓庶板荡,百姓懔懔,如崩厥角,苍生喁喁,投足无地,然有义士萧铭,应天顺人,龚行天罚,自宫而潜,伏入宫中,舍命刺死戾帝,救天下人于水火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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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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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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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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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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