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明站在谢凝面前,笑容温和,却让他感受不到往日的暖意。
“秀明,好久不见。”他声音低沉似带着颓丧。
崔秀明在他疲倦的不再坚毅的双眸上转了一圈,状似好奇地问:“先生怎会来此?”
“我……”不知怎得,谢凝此时竟不敢对上他清亮的眸子。
“先生?”崔秀明就这么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一成不变。
“你是男子,我们不该单独说话的。秀明,你回吧,我家中也还有事。”谢凝最终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回他。
崔秀明看着他笑出了声:“先生也是这么在乎女男大防的人吗?”
他话中带刺,谢凝不明白他是何意,疑惑在他脸上显露。
“先生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崔秀明轻嗤,“您自己不也和一个已婚女子纠缠吗?甚至还把她带回了家中,你和她做了什么想必比我更清楚。”
谢凝心里翻起来滔天巨浪,面上却强装镇定,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啊先生……”崔秀明面带讥讽,“您分明是男子不是吗?我想,今日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先生了。”
谢凝的心沉沉往下坠,他此时不知自己是应该先辩解还是问他是如何知道的,最后,他哑着声问:“是她告诉你的?”
“这重要吗?”崔秀明反问,脸上依然挂着笑。
“是她告诉我的如何?不是她告诉我的又如何?她是我的妻主,我是她的夫郎,我们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夫,她告诉我不是很正常吗?”他理了理衣袖处的褶皱,抬眼看他。
谢凝的镇定强装不下去了,脸上出现了类似呆滞的神态,唇瓣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言半语。
此刻,他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暴露而担心,愤怒,还是因为这只有他和她两人保守着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了,所以愤懑,委屈,难堪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难受,难受的不想再多看面前的男人一眼,只觉得他的笑容是那么刺眼和讽刺,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崔秀明不在意他的种种心绪,他只是说:“谢凝,江白是我的妻主,请你不要再来纠缠她。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所以不要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是读过书的,想必也知道礼义廉耻,对吗?”
谢凝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礼义廉耻……】
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这四个字。
“当然,我知道你已经和我的妻主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你想嫁进江府,我不介意替你说几句话,也许妻主娶了你也说不定。”
崔秀明和谢凝两人身高差不多,说这句话的时候却透着居高临下之感,语气里藏着施舍。
“只是,”他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妻主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呢。”
“她那样一个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人,居然从未提起过要把你纳进家门,还真是奇怪呢……”
谢凝落荒而逃。
崔秀明看着他佝偻的,不再挺直的腰板,看着他匆匆离去,不再从容的步伐,看着看着,讥笑一声,转身离去,衣袍在空中划过冷厉的弧度。
——
晚上,江白来到水流春的屋子,看着他对镜伤神,她上前,顺了顺他的乌发,轻声询问:“怎么了,不高兴吗?”
水流春先是惊了一下,再看见江白时连忙起身行礼:“主子。”随后想起她的问话,沉默片刻,然后小声回答:“流春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见主子带着隐哥哥回家探亲,让我有些想娘爹了。”
江白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男子早已失去了双亲,在别人可以和亲人团聚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待在江府这小小的后宅。
见他消沉,江白搂着他的肩膀安慰:“这有什么,明日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的亲人!”
“真的吗,主子?”水流春抬头,眼睛亮亮的。
“当然。”
“多谢主子。”
——
“主子,要不今日就不去了吗?”水流春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没事儿,你不是好久都没见过自己的娘爹了吗?我们早去早回。”
“嗯。”他上了车。
水流春的双亲被葬在郊外的一片山林里,山林旁边有个小村落,中间隔着一片田。小路马车过不去,所以两人步行前往墓地。
走着走着,天色越来越暗,不久飘起了雨花。
冰凉的液体溅在脸上带起身体的凉意,水流春担忧:“主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说什么呢!”江白打开手边的伞,“来都来了,不过耽误一点时间罢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娘爹和他们说说话?”
“……”
……
“娘,爹,儿子来看你们了,你们在下面过得还好吗?”
江白撑着伞站在一旁把空间留给水流春。
雨势渐渐变大,雨水打在伞面上,入眼是从滴落而下的雨滴和不远处朦胧的身影。
山间起了水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水流春感受着土地的泥泞,停下未完的话语,转头看了看江白:“主子,我们回去,啊!”
素白的伞落在地面溅起泥泞,石子滚落一边。
江白见人摔倒,连忙跑过来蹲下身,衣袍沾上水泥。
她把伞撑在水流春头顶,关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水流春眉眼间带着痛意,他望了一眼把他绊倒的石子,“主子,我刚刚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脚好像扭了。”
“脚扭了?能不能走?”
他试着站起来,却徒劳跌坐在地,“对不起,主子,我好像走不了。”
“行,我知道了,你把伞拿着。”
江白叮嘱一句,然后背对他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
水流春看了看她瘦弱的脊背犹豫:“主子,要不您先别管我了,自己先走吧。”
“别废话,上来!”
“哦。”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江白背上,生怕把她压垮,却见江白稳稳当当地把他背起来望山下走。
他靠着江白把伞望她头顶倾斜,轻声问:“主子,您还好吗?”wWW.ΧìǔΜЬ.CǒΜ
“哼,你这几两肉对姐姐我来说都是小意思!脚疼不疼?”
“……不疼。”
“说实话。”
“有点疼……”
“等到了地方带你去医馆看看,别落了病根,我可不想自己的男人在床上不能服侍我。”
水流春听了面腮染了粉意。
【不对,我腿好着的时候你也没有让我服侍。】
他忽然想到,然后又为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一惊,不敢再深想下去。
下雨的时候,好像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在耳边回想。
雨雾朦胧,水流春看着面前人沾了几滴雨水的侧脸,伸出食指轻轻替她抹掉,下山的路不长,他却觉得走了好久,恍惚间,这方天地好像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怎得,他蓦地想起自己和这人的初见。
那时他正为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伤感,为没有银子给母亲下葬担忧,为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
然后,这人拿出三两银子买下了他,买下了他的后半生。
他恐惧过,恐惧草草卖了自己跟着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否值得。
旁人说他宁愿跟着这样一个纨绔,也不愿跟着世女回家会后悔的。
后悔吗?他自己也怀疑过。
可现在,他看着面前一步一个脚印背着他的人,觉得,挺好的。
如果跟着世女,他的未来如何,他没有想过,大抵以后也不会再想起。
他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挺好的。
“水流春,你勒那么紧干什么,我脖子快被你勒断了!”
“哦……”
“你别光哦,手松一点,又不会把你扔下去。”
“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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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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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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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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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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