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薇便将在福真大长公主府遇到姜孟圆的事情讲了一遍,说道:“若是姜随珠来定京府报官,请薛大人务必要替她做主!”
薛兆笑道:“为民做主本就是定京府的职责,我责无旁贷,你不必担忧。”
说话间太阳已升起来,周幼薇便辞道:“薛大人,我走了。”
薛兆点点头,就站在城墙底下,看着他们一行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周幼薇坐在马车里,留恋地看着定京的风光,迟迟不肯从窗口移开视线。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周幼薇叫停了马车,和万千走到了那人面前。
闵行刚刚指挥民勇将沈堤合龙,此时正坐在沙袋上休息。他看见了周幼薇,主动打了个招呼,“周大人。”
周幼薇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闵大……多谢你保住了定京。”
闵行“嗤”地一笑,“我不过是个戴罪立功的罪人罢了,当不起大人的礼。”
周幼薇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满是泥土和汗水的人,很难想象他与二十年前那个杀妻杀子的是同一个人。
“你可后悔吗?”周幼薇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闵行反问,“后悔什么?”
在他眼里,他有太多应该后悔的地方,不知道周幼薇问的是哪一个。
“澄州知州程春霆因为善筑堤坝,接替你做了工部侍郎。如果你当年没有害死苏桃,就算没有攀附上申自如,焉知今日没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周幼薇站在重新变得坚固无比的堤坝上,为闵行感到不值得。
闵行却轻蔑地一笑,“他是程林的儿子,自然有他的机会,可我若没有申自如这个岳丈,谁会想起我,谁又会给我机会呢?”
周幼薇又道:“那我呢?我又靠了谁?”
万千在一旁道:“我家姑娘已经擢为夔州奉平县知县,今日便去赴任!”
“夔州?”闵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之色,“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想法有多可笑。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我时运不济,你明日的下场未必就强于我,好自为之吧!”
周幼薇见他执迷不悟,已是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言,上车离去了。
闵行在堤坝上又坐了一会儿,这是他十几年心血汇聚之所在,如今要走,他实在有些舍不得。
“老爷,我来接你了!”闵府的管事冯五虎沿着沈堤走了数里路,终于找到了闵行。
闵行见了冯五虎,面露愧疚之色,道:“是我害了你兄长,我……”
冯五虎苦笑一声,打断了他,“老爷不要这么说,当初我们兄弟逃难到定京,几乎饿死,是老爷给了我们一口饭吃,后来还让我们当了管事,老爷对我们恩重如山,能为老爷做点事情,纵然是死了也无悔!”
闵行长叹一声,道:“现在府里……是个什么情形?”
冯五虎也叹道:“申府当天便将两位少爷和一位小姐接走了,还有夫人的陪嫁……后来听说老爷被朝廷任用修堤,若是堤修好了,便能特赦不死,只是不能在定京。”
“苏姨娘便把宅子和铺子都卖了,带着苏少爷回了您文延县的老家。府里的几个姨娘不愿去,苏姨娘便做主把她们打发了。”xǐυmь.℃òm
“苏姨娘在文延县买了个二进的宅子,几个铺子,还有百亩良田,您往后便在文延县做个富家翁,也挺好。”
闵行感叹道:“难为她还肯替我操持,往后我好好教导苏哥儿,闵家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哎!”冯五虎高兴地道:“老爷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去将马车赶过来,咱们回家!”
冯五虎快步跑去赶车,闵行便在堤上坐下,望着滔滔不绝的靖河,看入了神。
“闵行!”
他回头望去,易初就站在他身后。
“你的眼睛?”闵行见易初定定地望着自己,虽然眼球浑浊,但不像盲人能有的眼神。
易初轻笑:“瞎了,但没完全瞎。”
闵行不明所以。
“今日了结了与你的恩怨,我便可真正斩断俗尘了。”易初步步逼近,“你欠苏桃的,欠我的,今日便都还了吧!”
靖河水陡然湍急起来,拍在沈堤上卷起朵朵浪花,不一会儿又复归平静。
易初仰天大笑,唱道:“亲也忘、仇也忘,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荣也罢、辱也罢,是非成败转头空;恩也报、怨也报,恩怨皆休万事了;唱罢青山人未老!欸乃一声归去也,天地苍茫任我行……”
冯五虎赶车回来,闵行还坐在那里,望着滔滔河水,似有万般愁绪。
冯五虎没有打扰他,静静地在一旁等着,然而他很快便觉出不对来,闵行一直没动!
他走上前,轻轻地推了推闵行,“老爷?”
闵行的身体轰然倒塌,已经死去多时了!
“老爷!”冯五虎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刚刚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却气绝身亡了呢?
他想不明白,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忍着悲痛将闵行的尸体搬上马车,依然往文延县去了。
苏姨娘带着闵苏在文延县城门口不断张望。
“姨娘,爹什么时候能来啊?”闵苏跟着苏姨娘在这里站了一天,他毕竟还小,能站到现在已是十分乖巧懂事了。
苏姨娘搂着儿子,道:“再等等,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冯五虎便赶着马车进了城。
苏姨娘心中一喜,连忙迎上去,然而却见冯五虎垂头丧气,登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爷他……”
冯五虎掀开车帘,苏姨娘看到了里头躺着的闵行,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青白一片。
冯五虎叹道:“辛苦姨娘,替老爷操办后事吧!”
闵苏扑到车上,“爹,爹你怎么了?”
苏姨娘忍着泪水,道:“都是命,是命啊!”
她将闵苏的脑袋抱在怀里,说道:“你爹曾说,要将你记到正室夫人名下,现在他虽然不在了,但我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苏桃的儿子,你也不叫闵苏了,叫苏闵!”
闵苏疑惑地抬头,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为什么?”
苏姨娘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着闵行的脸,说道:“因为这是你爹欠下的债,父债子偿!”
周幼薇坐在马车中,眉头紧锁,万千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道:“我在想闵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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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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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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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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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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