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闭,被剑气激散的水雾飘在空中,如同江南烟雨绵绵飘洒。
寒山子放下手中的墨绿长箫,将手负于身后,风姿依旧潇洒,只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将目光转向东北方向的一座朱红小楼,那里是北陵江两岸最大的妓馆,迎凤阁。
方才,在迎风阁二楼的人群中立着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不过此时已消失无踪。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寒山子知道,撩动他心神的琴声便出自那里。
岳峦本打了寒山子命根子的主意,想用非常手段逼他收手,救下林孤,谁知却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破去了僵持的战局。
董胖子查看了一下林孤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朝岳峦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寒山子看着林孤,缓声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假以时日,论剑道,我也不敢言胜,只是今日有些遗憾,未能看见将你逼入绝境之后的潜力。”
林孤知道,寒山子指的是方才的琴音干扰,让他未尽全功。
他的目光落在寒山子的身上,压下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突然开口道:“寒十里,原来你是为他而来!”
寒山子面色微动,讶异道:“仅凭箫声中的些许剑意就能联想到寒十里,这份心思,不愧为李侯之子。”
林孤转头向董胖子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自己没事,无须搀扶。
董胖子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林孤再次望向寒山子,抬脚向前走了过去,然后在方才与寒山子对战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下记得寒十里的剑法,虽然远不及先生凌厉,但却看得出是同源,再加上他与先生都姓中带寒,所以林孤大胆推测。”
“接着说。”寒山子道。
“寒山一脉只有嫡脉复姓寒山,旁支则以寒为姓,寒十里是大士旁支?”
“当日初祖思界,圣果之争,我书院八道剑八死其七,皆是被人一招毙命,其中便包括寒十里,你说的不错,十里虽非嫡脉,却也喊我一声叔父,你既记得他的剑法,说明你们曾经交手,难道他真的是死在你的手上?”
林孤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你倒是坦荡,只不过方才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你在想什么,难道此事有什么隐情?”寒山子的双眉微微一蹙。
林孤握着两禅笛的手微微一紧:“先生似乎希望其中另有隐情。”
寒山子闻言微愣,沉吟一声道:“他们七人的尸体送回书院后我曾经查看过,皆是一剑毙命,并非我轻视你,但以你的修为似乎办不到。”
林孤知道,寒山子说的不错,当日在初祖思界的沼泽林中,寒十里和第一书院的其他六人是被他与北冥月用鲲鹏剑所杀,但是他绝不希望把北冥月牵扯到这桩事情中来。
“当日,他们都已被血潮控制,剑诀有形无神,我也只是侥幸在围攻中取胜而已。”
林孤的话真假参半,但是寒山子又岂是易与之辈。
“你在故意回避我的问题,寒某问的并非你们的胜负,而是你是如何一剑斩了他们七个人的。”
寒山子盯着林孤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丝破绽,但林孤掩饰的很好,表情始终未变。
“就算他们当时都已化身血族,剑诀威力大减,但要一剑将他们杀死,就连我也办不到!”
寒山子说的是事实,林孤看着他,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笑意:“寒先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住的秘密,在下已经承认杀死了寒十里,你又何必执着于在下是如何杀死他们的呢,难道今日先生的目的不是为令侄报仇么?”
寒山子闻言沉默不语,岳峦听林孤这么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寒山子,当日我也在思界之中,血潮之乱,九死一生,当时寒十里几人已化血族,林孤杀他们也是无奈,难道要放任他们出了思界,为祸人间么?”
神魂被血潮所污,化身血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寒山子自然明白,岳峦是在提醒他,他若寻仇便是无理取闹。
寒山子看了岳峦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林孤:“开始时我便说过,我们寒山道最讲道理,我那侄儿死于思界之中,但当时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必须弄个明白,否则便是寒某这个当长辈的无能了!”
林孤看着他,若有所思道:“寒山先生到底想弄清楚什么,或者说寒山先生到底在怀疑什么,虽然当时思界中的百名士子十不存一,但总还有幸存者,寒山先生难道没有去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寒山子早已意料到林孤会这么问,若有所思道:“我已问过其中的一些幸存者,可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对思界之中发生的事情都讳莫如深,似乎有难言之隐。”
林孤闻言,心头微叹,他其实是理解那些幸存者的难言之隐的,像殷灼、杜明月等幸存之人当时其实已经全部被血潮控制,迷失本性,他们的手中很难不沾上其他士子的鲜血,甚至有一些同门师兄弟或许都是因他们而死,虽然最后林孤斩杀了血族大公爵,让他们得以恢复人身,但是残杀同族,祸害同门的负罪感,在这些人的心中并不会有丝毫减轻。
“他们都有难言之隐,所以寒山先生便找上了我?”林孤嘴角微沉道。
寒山子在身后把玩长箫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林孤,深吸一口气道:“据闻当日你是最后一个从思界之中走出来的,而且身负血潮,我想,你应该最清楚思界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孤剑眉微紧,问道:“先生以为与那些幸存的士子有何不同?”
寒山子轻叹了一口气:“难道并不不同?”
林孤闻言不怒反笑:“先生难道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么?”
寒山子微微摇了摇头:“你可知思界惨剧发生之后,我第一个去问的人是谁?”
林孤几乎没有停顿,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玉清心。”
“玉清心是谁?”岳峦不记得此人,扭头向林孤问道。
寒山子则微微一笑:“第一书院八道剑中唯一的幸存者,难得你还记得,我问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她。”
“她怎么了?”
寒山子敛了笑容,叹息道:“她本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可自思界归来之后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她的修为不仅停滞不前,而且在下降,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说记不清了。”
“道心蒙尘。”林孤也轻叹了一声。
“不错,但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后来所问的幸存者也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但是你并没有!”
寒山子看着林孤,等着他的答案。
林孤将两禅笛插回腰间,道:“所以先生在一开始以箫声试探,是为了验证我的修为是不是也停滞不前!”
“不错,你道心坚定,修为日进,所以你与他们不同!”
林孤微微一笑:“先生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还原当日初界之中的真相,我想先生一定上过瀛洲岛,见过一枕眠禅院中的菩提大师了吧?”
“不错,我问过几个幸存者后便到了一枕眠禅院,只可惜大师并未见我,所以我今日才会找到你。”
“大师不想见先生,必然有他的理由,今日先生找到我,我只能说思界惨剧无关情仇,无关善恶,无关阴谋阳谋,一切皆为定数,如若先生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便将林孤当成仇人吧,先生要杀林孤为令弟报仇,林孤绝不喊冤!”
林孤说完,看着寒山子,寒山子听完林孤的话则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说过,寒山道最讲道理,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寒某绝不牵连无辜,你不想多说,寒某今日也不动你,不过我会继续追查,若是查出你在其中有什么龌龊之事,到时寒某便不是请你听曲儿了!”
寒山子说完,向林孤拱了拱手,干脆利落,潇洒帅气的转身,然后御舟朝下游而去,行去片刻,他又突然转过了身,留下了一句话。
“你的仇人似乎不少,别人可不会像我这么讲道理!”
林孤闻言,抬手朝他的背影拱了拱手。
“林孤,他是不是生气了?”岳峦问道。
“不知道!”林孤目光微沉,脸上若有所思。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按说你杀了他的族人,他是来杀你报仇的,可如今看来,却不像!”岳峦用右手托着下巴,疑惑道。
林孤闻言目光微动,好奇道:“何以见得?”
“因为从始至终,他的剑上都没有杀气!”
林孤相信圣堂裁决所出身的岳峦不会弄错,寒山子不是来杀他的。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林孤目光微沉道。
岳峦朝他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林孤抬眼,望着已然变成一个黑点的寒山子,缓声道:“记得他最后的那句话么,初祖思界中的事情终是免不了一场情仇的。”琇書蛧
“所以,他不但不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提醒你的!”岳峦惊奇道。
董胖子听了这许久,也明白了其中的事情,突然感叹道:“看来,这个寒山子还真是个好人啊。”
“不,他是个君子!”
林孤转身,朝松竹馆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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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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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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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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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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