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天气偏热,只是不在旅游旺季,咖啡店内稍微有一点冷清。样貌英俊的亚裔男人穿着轻薄的亚麻衬衫,没打领带也没扣好扣子,袖口挽上去,露出价格不菲的腕表和一个奇怪的手环。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没有戒指。独身的英俊男子散漫地看着街景的神色令所有女性都会浮想联翩。这简直是梦幻般的黄金单身汉了,可惜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强烈,谁也不能靠近他似的,所以他尽管一个星期左右每天都来,却也没有收获到任何搭讪。
过了一会儿,玻璃门又被推开,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进来的亚裔男人和临窗独坐的那个显然是有关系的人。他的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很快锁定目标,走到钟寒水面前坐下。
“怎么还是清心寡欲的,不挑点有情调的地方见面,还跑来这种小岛上度假。”
刚来的男人随口抱怨,然后点了一份跟钟寒水同样的咖啡。
钟寒水微微挑眉,“你是女人么,需要情调?”www.xiumb.com
男人毫不留情地反讽回去:“你也就追过一个女人还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装什么情圣。”
钟寒水冷静地说:“我没有在追她。”
他好像完全不会因为这种嘲讽受到伤害似的说:“所以你还是因为这个事情来给我爸妈当说客的吗?”
这个男人是钟寒水叔叔的儿子钟寒庭,他们家这一代唯二的男性之一,年龄倒比他还大一些。钟寒水不愿意从政,代替他走这条道路的就是钟寒庭。稳定幸福的家庭是政客形象构成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所以钟寒庭早就成家生子了。
钟寒庭说:“二老都懒得管你了,顶多觉得丢脸,一个大男人可怜兮兮地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给人家当备胎,像个什么样子。”
钟寒水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确挺多人同情我的。”
钟寒庭叹气:“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一群受虐狂,人家都爱答不理了,这么不爽的事儿……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没有不爽。”钟寒水说,到底是对着亲人,微微垂下眼帘,“你们都想得太可怕了……我这样一直都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也觉得……难过,但总而言之是挺好的。”
他的声音放轻了,近乎叹息一样含笑说。
“……真可怕。像冷空气里说话时的白雾一样,或者忙昏头时候感冒了一样,有时候自己都注意不到,就是……喜欢她。想到就忍不住想笑的那种快乐又幸福的喜欢。很可怕吧?明明这么多人同情我,我还是觉得能喜欢她真的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钟寒庭拧眉,神色严肃。
“你……”
钟寒水抬起眼来与他对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兄弟两人都忍不住失笑。
然后钟寒庭又说:“算了,我也不劝你了,看你这种从小到大的优等生变得这么惨兮兮的,我还挺开心的。本来我这次来,就不是真心跟老一辈儿站队的,就是想着咱们好久没见了结果你也不说请我喝杯酒,反而来喝咖啡?”
这时候他点的钟寒水同款咖啡到了,他就顺手拿起来喝了一口
“噗!咳、咳……”
极致的苦涩和酸度让他用尽全力才忍住吐出来的冲动,招手叫了服务员,流畅地切换了当地土著语:“这儿咖啡怎么这么难喝?你们用的咖啡豆过期了吗?我可是这里的本地人,别把我当游客欺负!”
服务员吃了一惊,然后为难地说:“先生,可您要求的这位先生的同样的咖啡,是他自带的咖啡豆特调的……苦涩和酸度都是预定好的。”
钟寒水眼看着男人出糗,不动声色地垂眸。等钟寒庭和服务员交涉完,气势汹汹地质问他:“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钟寒水假模假样地微笑:“活该,你也没问我就要了同款。”说着还一口喝干了剩下的咖啡,面不改色。
“你这是什么可怕的味觉?”钟寒庭吐槽。
钟寒水站起身来整理衬衣,闻言唇边浮现出不明显的笑意:“生病多喝中药,你也可以做到我先走了,再见。顺便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我这次度假是为了想清楚,要不要向她坦白求婚。”
钟寒庭挥手:“风险率很高的样子嘛算了,友情祝你能有回报?”
钟寒水失笑,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结果他刚刚走出咖啡馆,就接到了来自医院的那一通电话。
下飞机的时候钟寒水接到了医院方面的后续消息。“辛小姐同意您知情她的身体状况。辛小姐的胃溃疡状况已经持续一年有余,最近有胃出血,初步确诊为胃癌,是否有其他并发症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诊断……”
钟寒水冷静地听着电话里温和而有条不紊的通知,彬彬有礼地回应,直到挂断电话,却感到小臂肌肉绷紧得几乎酸痛,神经末梢传来麻木的触感。接着迟钝地袭来的才是一阵钝痛,来自胸腔,好像立刻要喘不上气一样。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明明常年患有胃病的是他自己,最终被癌症攻击的却是一直负责给他看病开药的医生。
钟寒水不敢置信地赶到医院的时候,辛沉夜已经独自做完了好几项检测,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吊着水,听主治医生谈论治疗方案,见到他匆忙的样子,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呀,你来啦。”
主治医师于是顺势说自己还要查房就离开了,给他们留下双方单独交谈的空间。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钟寒水握住拳,神色冰冷有怒意,“庸医,你真是庸医你怎么不早点发现?如果不是这回出了事情,我还要被瞒在鼓里吗?”
“别生气啦,钟老板。”辛沉夜微笑,不施粉黛的面容更显得苍白脆弱,“早点发现又能怎样呢?我知道癌症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才不想理会的。不过你倒可以放心,庸医虽说管不了自己的命,却可以管管你的病。你敢摸着良心说我抓的药不管用吗?”
钟寒水立刻被她这样插科打诨的态度给刺到,更何况是那句“庸医管不了自己的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坐到床边叹气,“……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低头。”沉夜说。
钟寒水疑惑着低头,然后被她摸了摸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她笑眯眯地说,“我早就知道你看着冷静却是这种暴脾气啦。”
钟寒水的视野里可以看到她抬起手时宽大的病号服滑下,露出过份细瘦的手腕,苍白的皮肤,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脉脉流动。
她……有多久没能好好吃饭了呢?那一定很疼吧。只是想一想,钟寒水就忍不住觉得眼眶发热,猛地把脸埋进病床上的被子里。
“抢我被子干嘛,钟老板?”辛沉夜有点愕然。
被布料阻隔了一下的声音显得闷闷的:“等一下……等一下我就跟你开玩笑。”
过了一会儿,钟寒水抬起头来,唇角含笑说:“怪不得这一年的药味道好多了,肯定是你自己也受不了自己开的超苦药。”
看起来就如同往常一样,如果忽略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指,还有被子上湿答答的泪痕的话。
辛沉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冷面笑将钟老板的水平有所降低呀”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对不起,别勉强自己了。”
钟寒水说:“那我现在就联系更好的医院……或者疗养院也行,你一定会没事的,然后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医疗费我来出”
语速飞快的一大段话被打断在她无声的凝视里。
安静的气氛下,她明亮乌黑的眼珠渐渐蒙上一层水润的颜色。眼泪滴落下来,然后她声音沙哑。
“……对不起,寒水。我不想接受治疗。那样我觉得像苟延残喘,……那样太难看了。”
钟寒水哑然。
他尝试了好几次,才顺畅的发出声音。
“……你在说什么?别开玩笑了,负债都还完了,如果担心经济问题……或者不想欠我钱,就卖身给我好了?或者就干脆跟我结婚,我的钱就是夫妻共同财产,这样你就不欠我了是不是?……别开玩笑了,别这样,沉夜……”
沉夜偏过脸不敢跟他对视:“我是说真的……我没有在开玩笑。”
钟寒水的心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怒火与悲哀:“你怎么可以这么选择?好,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男朋友们,那么我也是不值得在乎的人吗?这么多年下来的感情你也是说扔就扔?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说完他又紧紧地捂住脸,混乱地喃喃自语:“太难堪了,我怎么能这么说……狼狈,乱七八糟……”
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凳子,走到窗边剧烈地喘息,急速地踱步,最终停步在她的床前,双手用力地握着栏杆,手背上甚至爆出青筋。
“回答我……回答我!”
男人的声音嘶哑,像质问又像哀求。
辛沉夜的脸色慢慢变了,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哭泣,怔怔地说:“……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钟寒水……?”
钟寒水冷笑一声,无力地垂下手,“就是你想的那样,辛沉夜辛小姐。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又苦心孤诣假装朋友陪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就是这样,你可以开始取笑我了,多好笑,是不是?哈!”
他像是丧失了勇气,不敢再去等待她的回应,匆匆忙忙就离开了病房。
次日下午他在办公室焦灼地强迫自己平复心情投入工作,却忽然接到秘书的询问。
“老板,下面有位叫辛沉夜的女士,没有预约却坚持要见您……”
钟寒水慌乱地站了起来,“让她上来不是,让她在休息区稍等,我下去接她。”
他走到电梯口,对着仪表镜整理领带,一边又叮嘱秘书:“记得不是女士,是辛小姐。”
而这位辛小姐就站在前台旁边,完全无视了背后前台姑娘们的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就是咱们老板那位传说中的……?”
“很有可能啊,好像那位也是姓钟……”
“……哇她好瘦好美,又想抱抱她……我简直弯了……”
今天她穿了阔腿西装裤和极为硬气风格的白衬衫,棕色呢子马甲,打了个酒红色的领带,披着男款的西装外套,短发红唇,马丁靴里头露出精巧的棕红横条纹袜子,又酷又美还很可爱。
电梯门打开,钟寒水走出来,刚想问她为什么擅自出院,就被当头一棒打得愣在现场。
辛沉夜单膝跪地,向他献上手中的钻石戒指。
“向你求婚,我的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会转折!一点也不甜!根本不是he!但是绝对不虐女主!
谢谢雷,尤其谢谢深水鱼雷,感动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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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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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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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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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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