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原因仅仅是大都会财政不再支持治疗费用,而不是精神疾病痊愈。
祢心还记得出院时,他和祢辛的主治医生曾多次强调一定要按时吃药,不然病情会愈发严重。
而祢辛作为主人格,并没有将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他很少吃药,出院近两个月只吃过寥寥几次,都只是在忍受到极限时才吃药压制疯狂而聒噪的祢心。
祢心还记得那种被药物压制的感觉。
他的意识在短时间内陷入沉睡,直到药效过去才能恢复意识。
他知道如果祢辛真的按照医生所说按时吃药,那么或许真的可以消除掉自己这个多余的意识。
祢心痛恨那样的感觉,痛恨被当成寄生虫,随时会被消除掉的威胁感。
他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却被所有人当成哥哥祢辛的附属品,一个不该存在的缺陷。
不过同时他也记得医生说过的多重人格的不稳定性。
主人格并非永远都是主人格的。
如果祢辛可以压制住他,那么他也同样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主人格从身体里赶出去。
一定有某个方法存在。
心理医生或许可以帮助他解决掉祢辛这个麻烦。
祢心以前并不相信这些只知道用电击疗法的蠢材医生,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他有了心爱的酒疏。
必须要为了他们的幸福努力了,祢心想象着与酒疏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未来,嘴角的弧度愈发甜蜜。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就在祢心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酒疏的声音。
是酒疏要走了。
【……】
此时夜色已深,早已到了平时祢辛的休息时间,而祢辛只是沉默地偷窥着外界的一切,并未出声催促什么。
作为一个暂时隐藏在身体内的主人格,他比祢心平时安静得多。
他透过祢心不舍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酒疏。
黑色短发微卷在耳侧,这个年轻的歌手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雪一样白皙的脸庞上若有若无的倦怠令人有些莫名的心疼。
“后天就约定好在广场那里见面好吗?”
酒疏抬起温润的眉眼看向祢心,与他约定好了后天看电影的具体事项。
祢心将酒疏的每一个句子都牢牢记住,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努力表现得矜持稳重,但那双充满失落情绪的眼睛出卖了他。
酒疏看着祢心变得暗淡的眼神,不禁失笑,真的有种在饲养宠物的感觉,还是一个很缺爱粘人的宠物。
“那么再见。”
酒疏轻轻吻在祢心脸颊处,瞬间睁大眼睛的祢心红着脸,紧张地回了一个吻,汗湿的手心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送别吻。
意识到这一点的祢心仿佛一个得到从天而降宝物的流浪汉,惊喜到连嘴唇都在微颤,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酒疏无奈,只好安抚性地揉了揉祢心的脑袋。
这个高高大大的惩戒对象总是会紧张过头,有着与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少女心。
不过一个普通的送别吻就能紧张到这地步。
祢心低垂着脑袋,带着几分腼腆害羞,任由酒疏揉搓一头微硬的发丝。
目光下意识看向脸侧,是酒疏随着动作而滑落的衣袖,袖口露出光滑白皙的手腕,柔软的肌理下是纤细的骨骼线条,与自己冷硬的肌肉完全不同。
让人能够想象到触碰时的细腻滑嫩。
心上人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是这般,美到令人着迷。
“……脸好烫。”
酒疏调侃般的声音响起,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祢心头顶滑落脸颊,带来微凉的温度。
“!!!”祢心僵硬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想要挡住自己暴露了某些心思的绯红脸颊,又害怕弄伤了酒疏的手。
最后只好保持一种略带滑稽的动作呆站在原地,表情无助地看着面前的心上人。
酒疏笑得狭长眼尾泛起丝丝涟漪,将祢心看得脸更红了。
酒疏都有些害怕那滚烫的脸颊会将其烫晕过去,便不再逗他,收回手,正式告辞。
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忙,之前为十长老俱乐部设下的局到了要收尾的时候了,虽然对苦难定义依然不明确,但至少目前先解决十长老俱乐部的任务是明确的。
祢心一直送到剧院门外,目送酒疏坐车离开,直到霓虹灯光将最后一点影子都遮掩住,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今天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快乐到让他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而非以往的度日如年。
如果前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今天,那么祢心甘之如饴。
回到地下室,祢心看着桌子上留下的电影票,想起刚才梦一般美好的约会,又不禁露出了少女般的羞赧。
他将电影票小心地放到自己的一半房间里,用盒子包裹起来,与其他搜集起来的珍贵杂志放在一起。
然后坐在酒疏刚才坐过的位子旁边,仿佛正与自己的心上人坐在一起,低着头,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着想着,他突然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亲吻的脸颊,不自觉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过了好半晌,祢心才打起精神,拿出桌子下箱子里的一束纸花。
这是祢心精心折好的鲜花,是酒疏最喜欢的玫瑰花。
至少杂志上是这么说的,酒疏最喜欢的花朵。
祢心买不起什么昂贵的礼物,但他想要给心上人最好的一切,尽己所能的最好。
作为一个只擅长制作歌剧道具的道具师,祢心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礼物就是这个了。
本来打算过几天寄给酒疏的,今天酒疏的突然到来打乱了计划,但祢心没有丝毫介意,相反,他很开心,开心到几乎要哼出歌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将手中纸花一支支缠好,放到花纹精致的包花纸里,作为后天约会时的礼物。
细细的枝叶与修长宽大的手掌很不相称,但祢心的动作却是出乎意料地灵巧。
随着他的动作,花瓣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细致入微,恍然间比真正的鲜花更加娇嫩欲滴,艺术品一般精美雅致。
但祢心似乎很不满意,他将新折的几支花拆掉,花瓣飘落桌面,柔软如真正的花朵。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身形庞大可怖的男人认真折叠着手中的纸花,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指与颜色深红的花朵形成强烈的色调对比。
【身体该换回来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动作,即将折好的玫瑰多出了一道褶皱。
“……”
祢心垂眸看着手中的玫瑰纸花,漆黑瞳仁中似乎闪过一丝冰凉的凶光。
“再等等,你又不急,我后天还有约会……”祢心状似炫耀地说着,略带粗糙的修长手指却悄然收紧,仿佛在压抑着深深的恶意。
【……】祢辛保持着沉默。
他可以直接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但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动手,任由妹妹继续做着手里的纸花。
一瓣又一瓣,玫瑰花瓣层叠的红色在昏暗的地下室内显出鲜血般的艳丽。
这次的纸花似乎令祢心很满意,他在灯光下仔细查看花枝的细微处,想象着将这花朵送出去的样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祢辛看着这个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妹妹,沉默良久。
不过短短几天,从前只会歇斯底里辱骂他人的妹妹似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仅仅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歌手。
祢辛脑海中浮现着刚才青年略带着倦意的脸,令人心头莫名抽痛。
以及那句——爱人的身体令我迷恋。
从青年花瓣一样的唇齿间说出的句子,蜂蜜一般黏在心脏里,让人不知所措。
就好像他是真的迷恋着这具丑陋的身体,并因此喜欢上了祢心。
可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有哪个万众瞩目的上层人士会喜欢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底层人,更何况是祢心这样心理极度病态的人。
祢辛不断否认着,却不知为何感到心中愈发炽热的灼烧感,与混乱扭曲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简直就像是在嫉妒自己的妹妹得到了那个年轻歌手的爱意一样。
祢辛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突如其来,却又仿佛是隐藏已久的真实想法。
在妒火燃烧中暴露了出来。
砰——!!!
祢心正在做纸花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在了桌面上。
还来不及怨恨地怒骂主人格祢辛的言而无信,下一秒,再睁开眼时,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变得沉默且木然。
他看着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手掌,耳边似乎响起了杂乱的声音,有妹妹死去前的哭声,许多人嘲笑的声音,更多的则是母亲的声音。
眼前仿佛出现了死前面目狰狞,眼窝深陷的母亲,用枯瘦的手臂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你跟你父亲一样!从来都学不会对爱情忠贞!”
“你在嫉妒你的妹妹?”
“你爱上艾丽之后,又爱上了另一个人是吗?”
“真是个肮脏的杂种!”
“永远不会有人爱上你这个怪物!”
“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啪嗒——殷红的鲜血滴落,额头的刺痛感让祢辛从幻觉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的墙壁上已经满是血迹。
显然是他无意识期间撞击墙壁导致的。
手指摸了摸额头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下流,祢辛露出略带茫然的眼神。
他沉默着拿出桌子抽屉里的药,将几片白色药片嚼碎,然后就倚靠在椅子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疲惫感让他无法继续思考,连同刚才心脏里的灼烧感一起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祢心看到眼前一片血红,鲜血遮挡了视野。
“!”祢心匆忙擦掉眼前的鲜血。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汩汩流淌在脸颊,但祢心暂时顾不了那么多,虽然很怕疼,但是桌子上的纸花更重要。www.xiumb.com
好在纸花没事,祢心小心擦掉桌子上染上的血迹,将纸花挪得更远了一些才松了口气。
“哼,疯子。”
然后祢心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鲜血,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哥哥总以为自己是个比其他人都更理智的人,可其实祢辛才是那个真正的疯子,一个怪物。
不再关注祢辛的事情,祢心拿起桌子上的材料,继续做起玫瑰纸花。
他的时间很宝贵,后天之前一定要做出最满意的花朵才行。
这么想着,祢心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阴暗的房间里,肤色冷白的男人额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显出尸体一般的苍白,毫无血色。
男人却仿佛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充满了病态的喜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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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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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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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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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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