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方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书房的了。
自他七岁起至今,他的人生,从未有一天脱离了他人的掌控干预。
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先帝,还是他的太后姨母,他们全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地决定了他的人生。
被人掌控和干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不得不堤防起周围的任何人,甚至是和自己拥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他不会忘记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造反的原因。
他不想再被他人左右,更不想别人能够肆意地染指他的人生。
他看向手中的折扇。
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这扇骨捏得快要变形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人可以不顾他的意愿,将他们的念头强加于他!
凭什么那些人有权决定他的生死祸福!
手指再一次用力握紧,将这本就变形的扇骨“咔嚓”一声捏断。
他看着已经碎裂的扇骨,眼睛里竟然有一丝不可名状的迷茫。
他曾经那样追求的东西,如今,由一个女子说了出来。
这个女子,分明自身难保,分明身在泥淖,分明处处受人摆布——可是她却仿佛是这时间最自由的人一样,对着他,说了这句话。
夏方无无法说清楚,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是,叶萦的那双眼睛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忘记。
门口处有轻响,夏方无收起了自己的想法,转头看去,正看到萧行倦面无表情地从外面回来。
就在此时,夏方无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个念头初一浮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在简单思考之后,夏方无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萧二对叶萦是那样的态度,想来并不会在意叶萦的去向,至于送入宫的人选,那更简单了,他手里有的是相貌较好又忠心耿耿的手下。
想到这里,夏方无竟然有些迫不及待。m.χIùmЬ.CǒM
他兀自思考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萧行倦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比以往多了许多次。
他只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萧二,我想要一个人。”
他的脸上有极为明显的喜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想要的这个人,有多么合他的心思。
这样的神情落在萧行倦的眼里,他只觉得心下一沉。
“我想要叶萦。”
夏方无说得直接。
“我想好了,叶萦虽然国色无双,但是终究心气太高,若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地入宫为我们做事,怕是很难。”
“我手底下有几个人,姿色虽然略逊于她,但却也是出众的美人儿,你若是想要送人入宫,不如送我手下更有经验的人过去。”
“萧二,反正你对叶萦也没有什么想法,而我呢,正好是瞧上了她的脸,不如咱们折个中?叶萦我带走,我的人,你随便支使。”
夏方无侃侃而谈。
萧行倦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不悦。
察觉到这股不悦的他不由得眸色晦暗,袖中的手无声紧握。
“叶萦入宫之事,我已为之耗费了不少布置,种种安排皆已妥当,只差最后一步,你,要我现在放弃我的计划?”
夜色之中,萧行倦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
凭着夏方无对萧行倦多年的了解,他很快意识到,萧行倦有些生气。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他太过了解萧行倦,知道他对女人多么不屑一顾,再加上这些天来萧行倦也一直告诉他,他只是看中叶萦的价值而已,所以,夏方无便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要求打乱了萧行倦的安排,这才让他生气的。
“萧二,这些安排换个人,不一样能用嘛。”
换个人?
萧行倦在心中冷笑。
旁人如何能与叶萦相提并论!
他这些日子花费的心思,岂是那些人有资格消受的?
他倾注了如此精力的叶萦,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走!
“你若是想要女人,那么这府里随意一个女人都可以给你,若是不够,京城柳巷里更是多得是。”萧行倦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道,“但是,叶萦,不行。”
“我要旁的女人作甚——”夏方无说着,皱起眉道,“你这话有些不妥当,我想要的是叶萦,你何故让我去柳巷里找人替代?她又不是柳巷里的花娘。”
夏方无在无意识地为她辩解。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行倦,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锐利。
他之前只是以为夏方无只是对叶萦有点新鲜感,所以才会向他要人,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止如此。
若仅仅是感兴趣,那么他又怎么会这么敏感与叶萦的身份?
夏方无这么在意她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
萧行倦的脸上蕴满了怒意。
夏方无,竟敢觊觎他的人——
“旁人你爱怎么玩,想怎么要,都无所谓,但是叶萦,她不能跟你走。”
萧行倦在夏方无注意到他的脸色之前,把情绪压了下去。
夏方无听到他的话,脸色一沉,正欲开口,然而萧行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叶萦进宫之事,板上钉钉。”
“你或许是最近太缺女人了,所以才会把心思打到叶萦头上。”
“若是你实在无事,不如去想想两个月后,怎么在中秋国宴上,取得京城众人的怜悯。”
夏方无拧起眉。
他不过是想要换个人罢了,怎么萧行倦这么坚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萧行倦又开了口。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既然在叶萦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不收回利益便放她走了,这可不是我的性子。”
萧行倦的语气比之之前,少了两分怒意,多了一分随意。
夏方无听到这话,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犹豫。
“更何况,如今即便我同意了,叶萦也不会同意。”
萧行倦慢条斯理道:“你既然对叶萦感兴趣,想必也是知道她为何会‘自愿留在我这里’。”
不得不说,萧行倦所说的这一点,正中事情的关窍,夏方无的脸上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复杂。
是的,他自然是知道的,叶萦是为了给叶傅翻案,才会住进这里。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一个差点被他忽视的重点。
叶萦心中所念之人,是萧行倦。
想到这里,夏方无抬头看向萧行倦,发现他的脸上除了被扰乱计划而产生的丝丝不悦之外,竟是一片淡漠神色。
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是了,他差点忘了,萧二在叶萦面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从前他并不在意,也不觉得萧二这样有什么不对,然而在经过了下午和叶萦之间的那一番谈话之后,他便只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了一抹浓烈的悔意。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然而悔也是无用了。
于是他苦笑一声:“是我冲动了。”
听得他说出这句话,萧行倦便知道,夏方无已经放下了对叶萦的念头。
然而他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散去。
大约是因为被人觊觎了所有物,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依旧不好,连带着对夏方无也生出了浓烈的不耐烦。
他低垂下眼眸,掩盖住其中的情绪。
想到下午无意中听见的那些话,萧行倦在这一瞬间觉得,叶萦的身上仿佛覆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反而更想去探其究竟。
也许,他需要去见一见叶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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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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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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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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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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