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终于明白过来,她不只是被许斯文套路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环套路。
先让人通知她,他出车祸了,苏晓晓自然会乱了方寸,而人在方寸大乱的时候遇上复杂的问题,便会直接放弃思考,脱口而出下意识的答案。
“许总给你过生日……”
“过生日用得着这样……”
苏晓晓扶额,这样的回答跟默认有什么区别。
如果平时他问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一定会把属于原主的那个夏天的生日说出来。而刚刚,她的情绪刚从过山车上下来,遇上这个问题,只会下意识觉得没毛病,毕竟她本人的生日,确实就在今天。而她前几天还长吁短叹过,到时候肯定没人陪她一起过,今年注定会是一个孤独的生日。
可以说,许斯文在她紧张到没有精力去思考、头脑还不清醒的时候趁虚而入,毫不费力就确定了问题的答案。
她就是他想的那个人。
苏晓晓站在原地咂摸了半天,发现在身份真正被揭穿的这一刻,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担忧,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她真的一个人保管这个秘密太久了。
心情渐渐平复,她弯腰捡起了刀:“脏了,谁去洗一下?”
大约所有人都看出这里气氛不对,几乎一拥而上。
“我去。”
“我也去。”
“一起去吧。”
“走走走。”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许斯文两个人。
从刚才开始,许斯文一直没有动过。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苏晓晓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消失的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一些手足无措,像一个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苏晓晓看过去的时候,便觉得那表情有些可怜。
于是她笑:“你不会只准备了一把刀吧?”
这个扒掉她马甲的方案做得这么完美,不应该想不到这种细节问题。
果然,许斯文指指餐车的下层。
苏晓晓走过去,拿出一把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刀,刚要下手,忽然回头问:“有几个人来着?”
许斯文抿了抿唇:“六个。”
苏晓晓划了三刀,把蛋糕均分成六块。
她刚要自己取碟子,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便叫他:“别愣着了,过来。”
许斯文慢慢走过来,犹豫着。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情绪,刚才直指问题中心的时候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忐忑。
坐在病房里等人的时候,他明明感觉自己正在无比接近问题的真相,可果真到了这一刻,他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事实由不得他不畏首畏尾,毕竟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承认她就是他妈。
万一他真的猜错了呢?
万一他猜对了,但她还是要否认呢?
万一吃完这个蛋糕,她又要说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呢?
想到这,许斯文把手背到身后。
苏晓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干什么?”
苏晓晓:……
吃蛋糕啊,这多明显。
她是不是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
有了名正言顺当妈的身份还是有好处的,比如现在,她就能直接上手。
苏晓晓把他的手从背后抓出来,清晰地感觉到他从抗拒到顺从的转变,她指指一旁摞着的碟子,示意他帮忙拿着。
两块蛋糕很快躺到了碟子上,两个人各自端着,苏晓晓用叉子敲了敲,许斯文抬头看她。
她眨眨眼睛:“吃蛋糕前应该跟我说什么?”
许斯文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说:“生日快乐。”
她摇摇头:“不对,六个字。”
六个字?
许斯文的舌尖在唇齿间打了个滚,他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生日快乐,妈妈。”
他的话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疯狂挤压苏晓晓的泪腺。
她马上仰起头拼命眨眼,以一种仰天长啸般的怪异姿势抽了抽鼻子,终于把那种想哭的冲动压了下去。
然后她有些费力地看着他的头顶,忍不住感慨:“你突然长这么高,我真的好不习惯。”
许斯文抬起头来,看见她一脸认真:……
现在不应该是温情时刻吗?
为什么只持续了那么短的时间。
于是他也转换情绪,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这么年轻,我也很不习惯。”
她扬眉:“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年轻是客观事实。”
“我比你高也是客观事实。”
“不许学我说话。”
“……我没有。”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冬日里天黑得早,窗外几乎完全成了人造灯光的世界,苏晓晓扭头看了一会儿,觉得现在真的很不真实。
于是她开始说话:“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现在可以问了。”
她看着窗外的时候,许斯文在看她。
原本他的脑子里确实有很多问题,比如她为什么是现在这个苏晓晓,为什么长得和照片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这么年轻,还有,她之前为什么一直否认他的猜测。可现在真有了提问的机会,他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对他来说,那些过去的问题都不再有意义,重要的是,她现在坐在这里,就在他身边。
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
苏晓晓有些意外:“你没有问题?”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苏晓晓抿了抿唇,把准备好的解释咽了下去。他不是个小孩子,面对家长的时候没有十万个为什么,却能给她提供无条件的信任,和百分之百的支持。
这就是血缘母子之间不用说出口的那种情感。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完全由血缘决定。有时候血亲之间,也会充满冷漠和猜忌,更多时候,大家只是平静的越行越远。她有这样的儿子,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一种万分之一的幸运。可这份幸运,又有多少是建立在他不幸童年的基础上。
苏晓晓感觉眼眶有些湿,喉咙发紧,于是她拿着叉子,开始吃蛋糕。
吃了两口,又停下来叹气。
许斯文有些紧张:“是不是不好吃?这个是今天临时准备的,明天我给你换个好的。先不要吃了。”
他伸出手,想拿走她的碟子。
“不是,”苏晓晓摇头,“我是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抱我。”
许斯文的手停在半空,他怔了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没等他反应过来,苏晓晓便又叹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腼腆,那就我抱你吧。”
她把碟子放下,伸出手臂,结结实实把他抱了个满怀,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说着婴儿许斯文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听过的一句话:“乖,妈妈在这呢。”
成年许斯文的脸迅速红了,连脖颈和耳朵尖也像在红色染料里泡过,但他没有挣扎,没有推开,只是老老实实被她抱着,很久。
直到窗外闪起救护车的灯光,把他们拉回现实。
付秘书和其他三个同事等在病房外,他们不能进,又不能走,聊天还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只好低头各自玩手机。
忽然,门开了,苏晓晓一笑:“大家辛苦了,虽然今天不是我生日,但是里面的蛋糕请你们吃。”
许斯文跟在后面,他清清嗓子:“今天算加班,回去各自提交申请。”
付秘书愣住,她是不是幻听了,还是得了什么幻想症,怎么老板今天这么和蔼可亲,还亲自提醒他们提交加班申请这种小事。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远,从前方隐约传来谈话声。
“事情顺利吗?”
“还算顺利,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要多久?”
“过年之前吧,明年就是新年新气象。”
提到和许渣男相关的事情,许斯文扯了扯嘴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也像他。比如这种联合董事会大部分成员把他踢出公司的“不孝”举动,不得不说,也有许渣男多年言传身教的功劳。
“好事啊,不过这样的话,你过年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许斯文无奈地听着她的调侃,只好说:“所以你能收留我吗?”
苏晓晓笑嘻嘻地:“没问题,我一向有爱心,就喜欢收留一些流浪狗流浪猫之类的,尤其是个子高的那种。”
许斯文:……
他放弃了挣扎。
谁还能跟自己亲妈天天争论呢,他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个人上了车,许斯文一边开车,一边说他接下来的安排:“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回公司一趟。”
苏晓晓抬起头:“不去吃饭吗?现在正是饭点。”
许斯文犹豫了一会儿:“清池哥在等你。”
苏晓晓:……
她还以为今天的劫都渡完了呢,怎么还一个接一个的。
“你跟他说了?”
“不完全是,”许斯文悄悄观察她的脸色,见她似乎不怎么生气,于是继续,“主要还是他自己猜到的。”
苏晓晓:……
行吧,累了。
起码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绝对不适合做一个演员。
她到底什么时候把秘密抖落得这么完全的。
一个两个,全都猜得这么精准。
但是,等等,为什么受折磨的只有她一个人,这不公平!
她在下一个红灯路口开口提问:“你刚管他叫什么?”
许斯文疑惑,但老实:“哥。”
“你管我叫什么?”
“……妈。”
“他是我的什么?”
“……未婚夫。”
苏晓晓双手击掌,兴奋起来:“现在,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ωωω.χΙυΜЬ.Cǒm
许斯文:……
关他什么事啊!
这辈分怎么这么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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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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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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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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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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