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躺在床上整整七天了,每天依然靠汤药维持收效甚微,众人心急如焚。
小竹跪在床边纹丝不动的盯着小姐,小姐的喘气实在太浅,她竖起耳朵都听不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贴在小姐枕边听那微乎其微的动静。
蔺嬷嬷端着南弦月炖的鸡汤,推门而入看小竹贴在小姐跟前,欣喜万分:
“小姐醒了?说了什么?”
“没有……”小竹难过的说,“小姐方才好像又做梦了,在梦中一直都在哭,枕头湿了一大半。”
“来,我们给小姐换一个新枕头,这样舒服些。”
蔺嬷嬷放下手中的碗,从柜子里取了一个新枕头,偷偷的抹了把眼泪,转身走到床前,轻轻托起周墨的头,小竹抽出湿了的枕头把新的放在下面,蔺嬷嬷小心翼翼的放下周墨。
周墨还在睡没有一丝异样。
“婆婆,之前小姐累了睡上几日就醒来了,可这次睡了七天了,为什么还醒不来呢?”
小竹盯着蔺嬷嬷,她多么渴望从嬷嬷口中听到小姐醒来时的确切时辰。
“小姐她啊快醒来了……”蔺嬷嬷抚摸着小姐热乎乎的手笑着说,“小姐睡了这么久肯定都饿了,是不是啊小姐?”
她说话的口吻就像在哄小孩,端起鸡汤给小姐喂,汤从小姐的嘴边顺流而下,她叹了一口气对小竹说:
“小姐许是被连日来的鸡汤喝腻了,我去给小姐炖一碗银耳粥来,小竹你小心看着小姐。”
“嗯!”
蔺嬷嬷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脸上没了往昔的沉静,就好像被谁抽空了她心中的牵挂。
左青阳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几包大夫新配的药走了进来,看到此时的蔺嬷嬷,他的心不由得腾空而起,猜想周墨的病还是不见好。
那日在医馆,他站在外屋都能感受到大夫的惊恐,尽管蔺婆婆给周墨身上穿了四层薄纱但伤处依然清晰可见,脸上的面纱也遮不住浮肿。
大夫考虑到周墨是女儿身不敢冒然用药,斟酌再三写了药方,多半是经络活血、化瘀补气的汤药,另外给蔺婆婆教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帮助清淤,最后再三叮嘱:一定要让伤着静养化开心结切不能郁郁寡欢。
可周墨哪像静养的人?
听小竹说,这七天周墨总在做梦,梦中依然对那天的遭遇念念不忘,嘴里念叨的全是护着他们这些人的话,身上的虚汗湿了好几床被褥。
周墨在梦中喊着让二狗子打听程璧的行程,蔺婆婆应下来,她这才安睡。
这几天,二狗子和小五子早出晚归,每日定省般的站在外屋自言自语。
二狗子想着打听程璧的行踪,这事一定是掌柜的最牵挂的事听得见,于是更加认真,每天字正腔圆的说着有关程璧的每一件事情。
例如:程璧去了妓院点了红缨,又去了集市踢翻了刘老头装满萝卜的竹筐,砸了竖在集市的木桩,还去了“渡禅寺”烧香拜佛……
左青阳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
四喜和富贵,一瘸一拐的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站在门外给周墨说了一堆安慰的话,然后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说是要把小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等公子醒来做生意。
他眼睁睁的看着小馆从无到有,从无人问津做到了车水马龙,在他的印象中小馆被欢声笑语填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死气沉沉,就好像天塌了下来。
“公子安好!”
蔺嬷嬷走到左青阳的面前躬身福了福。
“她今日的气色如何?”左青阳小心的问。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蔺嬷嬷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说:
“平日里我给小姐上药,她能感觉到疼会皱眉头,可这两天即便我的手碰到伤处她都一动不动,方才我喂她鸡汤,一口都没咽下去,这可怎么办呢?”
“这是大夫新换的药,大夫说了她的病伤了元气,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左青阳说着把药材递给了蔺婆婆,嘱咐道:
“婆婆你们在床前多跟周墨说说话,这么多人等着她,她不会撒手不管的。”
蔺嬷嬷接过药无精打采的朝厨房走去,左青阳转身去前院和四喜他们一道去清理杂物。
睡梦中的周墨还在四处游荡,飘飘然,就跟她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感觉一样,虚无缥缈,她不知道这次的终点会是哪里?
到处都能听到凄凄惨惨的哭声,但又分辨不出来是谁在哭?
她好像站在无名山的山顶,深渊之下是前世的爸爸妈妈,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爸爸站在山底正在喊她,让她跳下来,跳下来一家就能团聚了,妈妈她在下面会抱住她的,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她蹲倒在地,哭了起来,诉说着在这里的辛苦,她多想有人能护着她……
“小沫,你快跳下来,别害怕有爸爸妈妈在!”
她喜极而泣,终于能回去了,再也不用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了,她起身展开双臂准备跳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肤都在疼,疼的厉害,低头一看浑身上下都是伤。
怎么会受伤呢?是谁伤了她?
想着……想着……她仿佛又看见了漫天的血色:
四喜和富贵身上流的血染红了半边天,小五子和二狗子被打倒在地,他们还在哭。
想起来了……
她这身上是程璧那个畜生打的,他让很多人对她拳打脚踢所以身上才会留下这么多伤。
有仇不报非君子,她一定不能就此罢休让程璧那个混蛋逍遥法外,还有左青阳那个没良心的,说好的赶饭点能回来可他食言了,她要去找左青阳算账。
“小沫……小沫,你快下来啊!”爸爸妈妈的催促声让她心有不舍。
这时,在她的耳旁传来蔺嬷嬷的哭声,蔺嬷嬷一定吓坏了,她总不能留一具尸体给嬷嬷吧?嬷嬷待好过任何人,她不能恩将仇报。
她还听到了南弦月、小竹、雪儿的哭声,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她赶忙从无名山上往下跑,一不小心扑倒在地碰到了受伤的地方。
“疼……好疼……”
跪在床边的蔺嬷嬷以为自己幻听了,半信半疑的扭头一看,小姐蜷缩在一处嘴里一直在喊疼。
“嬷嬷,小姐她说话了,你看……”小竹小心的说。
蔺嬷嬷赶忙站了起来俯在周墨耳边一遍遍的呼唤:
“小姐,哪里疼?小姐......”
雪儿、小竹也都跟着喊。
突然,周墨睁开了眼,她盯着头顶上白色的幔帐,梨木古床,再次确认这里就是她的原点小馆,万幸,她没跳下去。
“小姐,你终于醒了?”蔺嬷嬷再看小姐恍若隔世。
周墨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床边,小竹的眼睛肿的都快赶上蟠桃了,雪儿脸上还挂着泪珠,这些人啊,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她的心里算是放不下了,她笑着说:
“要不是你们叫醒我,我真就睡过去了。”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蔺嬷嬷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一双干枯的手拉着小姐不放。
“小竹,扶我起来走两步,躺的太久我浑身不自在。”
周墨想要起来可是只要一动哪都疼,就连吸口气都是疼的。
“小姐,你慢点。”
蔺嬷嬷和雪儿把周墨的手搭在她们肩头,小竹走在后面环抱着周墨的腰。
周墨吃力的从床上下来,整个人几乎是靠在她们身上,走了几步。
她从未想过自己差点就成废人了,不过走了六七步,她就像虚脱了一样,额头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衣裳蹭到身上也会疼到无法直立,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像两家的,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自己。
“小姐,慢慢来一定能好起来。”蔺嬷嬷心疼不已生怕周墨会难过,便说,“小姐,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周墨不断的给自己鼓劲,只要好好吃饭一定能好起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做,她不能被自己的身体状况吓到,况且这副驱壳是旁人的,她不能随意糟蹋了,会好起来的,一定可以!她笑着说:
“让南弦月给我做碗鸡汤肉丝面。”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让她做给你。”
小竹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推开门就吆喝:“小……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这一声喜报刚刚传遍小馆,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朝后院赶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二狗子和小五子,他们眼看就要冲进周墨的房门被左青阳挡在门外:
“站在外面说,掌柜的他能听见!”
“我进去只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才能安心!”
二狗子扑打着双手就是要挣脱开左青阳的钳制进去看掌柜的一眼奈何左青阳就是不答应。
“二狗子,你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外面,公子在里面能听见你的声音。”
四喜扶着富贵赶了过来笑着说。xǐυmь.℃òm
南弦月扔下手中的菜刀边哭边跑,冲进周墨的卧房,看见周墨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笑呵呵的扭头看着她。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醒不来了,呜呜……”
哭着哭着,哭忘了上手拍了在了周墨身上。
“别打……疼!”
周墨龇牙咧嘴的抱紧了枕头,躺着后背火辣辣的疼,只能趴着,谁知南弦月这个不知轻重的傻丫头给了她一巴掌。
“南弦月你小心点!”雪儿一把拽着南弦月的手扔在了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
南弦月又哭又笑,哭完就给周墨磕头,周墨既无奈又好笑,想着外面还站着几个人,她扯着嗓子喊:
“四喜,富贵,二狗子,小五子,你们四个人的伤好了没有?”
“公子,我好了能跑能跳你好好养病别惦记我!”
富贵一个胖乎乎的大男人听到掌柜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捂着自己绑着纱布的腿喊道。
“公子我是四喜,我的伤也好了,你放心!”
“公子我是小五子,我压根没受伤,公子你要赶快好起来,我们大家可都等着你呢?”
“我是二狗子,我什么都好就是左青阳太讨人嫌了,为什么南弦月、雪儿,她们这些女儿家能进你的卧房就我们不能?按理来说我们都是大男人才不用避讳呢,公子……”
“二狗子你话太多了吵着公子休息了跟我去外面打扫,走!”
左青阳揪着二狗子的衣领走出了后院,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来之不易的笑意。
听完几个人的说的话,周墨这才确信一大家子人都好好的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床边的人冲着她微笑,屋外的人记挂着他,对于这次的久别重逢,她想起老头说的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回来了,眼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得上手,无权无势拼的就是两个字:卖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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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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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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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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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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