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五老”,在邙山逍施展小技,叫朱大常与两个女娃子清醒过来之后,五位老者便共乘一辆大车,连夜赶奔海下。
赶车之人,是一位老把式,对于路线十分熟悉,就算闭着眼赶车,也保准走不迷糊。要不介,董五爷也绝不可能花大价钱雇佣他为自己驾车。
加之那匹白马乃是世间少有的亮驹,天生具备辨别险路的本领,遇到坑洼险阻,不用主人吆喝,自行避开绕行,因此这一路上十分稳当。
五位老者,虽然全都上了年岁,却无一不是精力充沛,丝毫没有半点倦意。兼着又都有英雄爱英雄,好汉惜好汉的心思,故而相谈甚欢,大有相识恨晚之意。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路上之事,不必细述。
只说车到海下之时,雄鸡高歌已毕,天色已然明亮。
溜溜走了一宵,人倒是不觉着累,可是肚子却早已经愁得咕咕直叫了。
人不是神仙,就算本事大过天,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施展大过天的本事。
董五爷建议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点热茶,稍微歇上一歇,再设法找寻妖人。
此话一出口,大伙儿都说好。董五爷从车棚里探出头去,朝前方与两旁看过几眼之后,吩咐赶车的老把式,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多会儿见到一个三岔路口,看到一家驼记茶馆时,多会儿把车停下。
董五爷将身子缩回车棚之后,告知在座各位,以前在他家中有个打杂帮佣的老力巴儿,由于天生驼背,故而得了个外号“老驼”。这个人老实憨厚,做事本分,因此很受他的好感。
这不么,前年这位老驼离开他家时,他本着积德行善的好心,给了老驼一笔数目不小的养老钱。老驼拿着钱回到海下老家,娶了个丧夫的寡妇,俩人又在路边开了个茶馆儿,赚钱多少放一边儿,主要是不让自己闲下来。这人大半辈子忙活惯了,哪天一旦闲下来,这病呀灾呀可就要找上门来了。老驼为了能叫自己多活几年,所以任劳任怨地打理自家的茶馆儿,就因为他为人实在,不会坑人,所以混了个好人缘儿,小买卖儿干得还挺红火,一年下来刨除开销,多少还能剩几个余利。对于一个农家汉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董五爷只去过一回老驼的茶馆儿,虽说隔了两个年头,但凭他过人的记忆力,认准了顺着这条道走下去,一准儿能见着老驼的茶馆儿。
“吁——”车把式勒住了马,“爷,您受累瞅瞅,是这儿吧?”琇書蛧
董五爷赶紧把脑瓜从车帘里面探了出去,一眼瞅见路边站着一个驼背好汉,不是老驼还能是谁。
“老驼。”
董五爷先高声叫了一嗓子,随即下了车。
“嘿呦!爷,真是您老呀!”老驼用力一跺脚,赶紧躬身迎上来。他倒是想不躬身来着,可也得能直起后背才行。
“爷,我的爷,真是您呀……”老驼紧紧抓着旧主人的手,一说话就要掉眼泪。
“嘿。”董五爷乐了,“瞧你这话说得,不是我还能是谁。就咱这张脸,天津卫还能找出第二位来么。”
董五爷是个诙谐之人,以自嘲为乐事。
这叫自信,学着点儿吧爷们。脸好不好看不重要,内心强大才重要,就董五爷这张疤瘌脸,足够十个人看半个月的,可人家一点儿也不在乎,甚至从来不遮掩,谁爱看谁看,看了也不少块肉,有嘛大不了了。
在这一点上,张中原就不如董五爷了。张中原生怕别人看见他的丑脸而瞧不起他,所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把两只眼珠子露在外面。这人有本事不假,但内心却不够强大,所以他远不如董五爷活的洒脱。
“爷,我是说呀,您您,您真就来了呀。”老驼红着眼眶,磕磕绊绊地说着。
“怎么?!”董五爷把脸一沉,假装不高兴,“我不能来么?”
“不不不,不是,不是呀,我的爷,我是说,是说,我说,他说……”
老酒鬼本就舌头不怎么利索,这一着急不要紧,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他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利索,脸红脖子粗,咣咣直跺脚,滑稽样子把董五爷逗得哈哈大笑。
“你别说了!”张中原横眉立目地质问老驼:“是不是有人提前跟你打过招呼,告诉你董五爷要到你这儿来。是,你就给自己来一耳光子;不是,你就朝地上啐口唾沫!”
张中原这一招还真好使,话音刚落,老驼就给自己的腮帮子上狠狠来了一下子。
“老驼,咋回事呀?”董五爷立时不笑了,“那人是谁?都跟你说嘛了?”
“他他,他没说嘛。”老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给了这个,说是您您,您一准儿会过来,让让让,让我给您的。”
董五爷一把将信封夺下,见反正两面没有任何字迹,小心撕开封信,掏出纸条一张,上有工整小楷,共计六个字——黑水滩,二郎庙。
董五爷将纸条交给马九爷:“跟昨晚那张字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
马九爷看过之后,点一点头,请童日生和邙山逍过目。
邙山逍说:“此人笔锋如刀,形有筋骨,绝非俗人。”
童日生则说:“只可惜花哨了些,虽非俗人,却也不见得是什么正直之人。”
通过寥寥几个字,就能看出落笔之人的品性,足见两位老者眼光何其老辣。
张中原看了几眼,却看不出名堂,于是“哼”了一声,接着恶汹汹地盘问老驼:“那是个什么人?长什么样子?有多高,是胖还是瘦,好好想想!”
老驼是个老实人,让张中原这么一吓唬,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还是董五爷会做人,轻声细语地宽慰老驼过后,老驼那条丢了的舌头才终于找了回来。
“那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儿,我没看见。天还没亮,我还没起,就听见有人拍门,我问了一句谁呀?他在外面说:‘你的旧主子就快到了,记着把信交给他’。说完,就没音了。我起来一看,地上多了个白皮信封,上面也没个字儿,我也不敢撕开。我就一直在路边等着,果然,爷还真就来了……”
老驼说得都是大实话,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的话里面一丁点儿水分都没有。
“既然没见着人,是什么口音总还记得吧?”张中原跟审贼似的,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一点儿好气都没有。
“他他他他,”老驼又慌张了起来,“他诚心压着嗓子说话,口口口……口音就是平常的口音。”
“哼!”张中原一把㩝住老驼的脖领子,“你他娘的不光是罗锅子,你还是瞎子聋子,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儿,死了算了!”说罢,一把将老驼推了个大腚墩儿。
董五爷把脸一沉,心说张中原啊张中原,你咋这么牲口呢,老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虽说老驼现如今不在我家里打杂了,可好歹我俩也是主仆一场,你当着我的面儿贬损我的奴才,你这是贬损他呢,还是贬损我呢?
马九爷眼尖,赶紧上前将老驼搀扶起来,问老驼有没有伤着?
老驼说没事,九爷这才说了几句好话,使得一片乌云散开。
又说:“反正那人给咱留了字条,咱按照字条上过去也就是了。”
“好。”董五爷说,“先吃饭。吃完饭,咱就过去。”
众人随着老驼进了茶馆,老驼把婆娘喊出来见过旧主人和几位老者之后,便跟婆娘为几位客人张罗吃喝。
葱油饼、炸虾酱、咸菜条、炒鸡蛋,还有热腾腾的小米粥。
虽说都是家常便饭,但看出来这五个老头真是饿了,谁也顾不上跟谁说话了,低头一个字——吃。
您瞧这一桌,邙山逍和童日生,从头到脚,破衣啰嗦,还不如叫花子穿得利落;董小五跟张中原,穿得倒是挺板生,但不能往脸上看,就他俩那两张脸,大白天都能把人吓个好歹。只有一位马九爷,身板儿笔挺,五官端正,一脸正气,只可惜穿得穷气了点儿,粗衣粗裤大棉鞋,腰里别着烟杆儿,挂着烟荷包,妥妥一位农家大老奤。
就这五位,岁数加一块儿能有好几百岁。一伙老帮菜一心斗妖人,就怕屎壳郎遇上便秘的——白跑一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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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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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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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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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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