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好,酒好,袁三的胃口却不怎么好。
一来,袁三面对着对头,还要强颜欢笑,本来就影响食欲。
二来,袁三自吃了“凉糖”之后,胃里面一阵阵翻腾,以至于满嘴喷香气,害得他品不出酒菜的香。
水生鼻子灵,闻到莫名香气,并发现这股子香气来自对面的袁三,便问袁三,这香气哪里来的?是不是用了香水?
袁三倒是知道洋人好往身上喷香水,并听人说,洋人之所以往身上喷香水,是因为他们身上天生一股驴屎味儿,要不拿香水盖着,走在大街上,会让人误以为来了牲口。可一等喷上了香水,立马浑身飘香,熏得苍蝇蚊子不敢靠前儿。
袁三倒是实在,把揣在兜里的“凉糖”拿出来向水生炫耀,但他并不准备给水生品尝。这种好东西,宁可都给老崴,也不给小孽障一丁点儿。
水生看清楚后,微笑对袁三说:“这东西不错,一看就是法国货,而非东洋货。其用料源自法属印度的一种香薄荷,其香气十分浓郁,制成的物品,色泽也十分鲜艳。”
袁三听说果然是洋货,更是跟得了多大便宜似的,得意洋洋地将不用花钱白得到手的好东西放回口袋里,生怕叫水生抢了去似的。
水生接着又说:“用这个洗手洗澡,香气可持续很久。这东西只在法租界的禅臣洋行有售,过去我家常用禅臣洋行的舶来品,所以我一看便知你刚刚给我看的那些香皂,购自于禅臣洋行。”
袁三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傻乎乎地问:“你刚说我给你看的是嘛玩意儿?”
“香皂呀。”不忘加一句,“法国货。”
“是香皂?”
袁三诧异的表情,反倒叫水生有些莫名其妙,忙想一想说:“怨我怨我,这东西学名香皂,咱们管这个叫胰子。”
“你是说——我刚才给你看的——是胰子?”袁三脸上的表情不那么自然了。
“是呀。法国香胰子。”水生十分肯定地说。
袁三呆傻住了,心中暗暗叫苦,恨自己没见识,错把胰子当凉糖。怪不得嚼在嘴里腻得慌,压根跟凉糖八竿子打不着。
“三弟,你怎么了?”水生那边问道。
“没没没,没事。”袁三结结巴巴地说。
“还要不要再加点菜?”水生客气地问。
“够了。这就吃不了了。”袁三想起跟朱大常有约,于是说道:“天也不早了,咱也吃好了,要没嘛事儿,咱这就走吧。”
“三弟何必急着走。”水生微笑着说,“咱再坐坐。我让人把残席撤下,咱哥儿俩喝点茶,聊聊天儿。”
“刚不聊过了么?”袁三不怎么高兴地说。
“聊过么了?”水生剑眉一跳,双眸吐光,“可我怎么觉着咱俩光顾着吃喝,没说几句话呢。”
袁三想一想也对,刚才的确没停筷子,只一味地吃吃喝喝,压根没说几句话。一来,他不想搭理水生;二来,他着急吃完了赶紧走人,所以顾不上跟水生聊天。
袁三本来不想给水生面子,但转念一想,既然是德公公的安排,要是自己说走就走的话,赶明儿小孽障在德公公面前败坏我几句,我岂不是又要倒霉。得了,三爷给他个面子,陪陪他也就是了。
“好吧。那就再坐坐。正好,我也想跟水生大哥叙叙旧。”
“好。”水生很是高兴,扭脸唤侍应生进屋,将桌上狼藉撤下,重新铺了干净桌布,上一壶上品香茗,与袁三饮茶谈心。
“三弟,过去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三弟原谅。”
水生向袁三敬茶后,语出惭愧地说。
“不碍的。”袁三赶紧搭话,“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人心宽,嘛事不往心里去,你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我不爱听。”
“好好好。”水生笑道:“那往后咱们兄弟多亲多近,一齐为德公公效力。”
“好!”袁三语出豪爽,“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端起茶碗,向水生敬茶。
将茶碗放下后,袁三呲牙笑着说:“过去兄弟也有不对的地方,也请水生大哥多多担待。”
“三弟说得哪里话,刚刚不说了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我自今日起,便是新开篇,从此互敬互助,做长久兄弟。”
“说得好。”袁三挑起大拇指,“有学问就是好,说话都跟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对了大哥,兄弟心里装着点东西,想跟水生大哥抖搂抖搂。可我这人嘴巴不好,说话容易叫人不爱听,我怕我说了之后,你心里别扭。嗐!算了!还是不说了!”
“不!”水生和善一笑,“我要你说。只有说了,才叫坦诚。兄弟之间,当以坦诚相对。遮遮掩掩,非大丈夫所为。”
“好!太好了。”袁三乐了,“有你这些话,我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这就对了。”水生又是和善一笑。但在袁三看来,这小白脸儿笑得很虚。
“水生大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以人血续命的事儿,我是知道的。不过么,跟我没关系,你只要不吸我的血,你爱吸谁的血你就吸谁的血。我要有你这样的毛病,要是也非得拿人血续命的话,我保证比你吸得还凶。一天不吸干两三个,我都不过瘾。我想问问你,你最近还犯病吗?看你这样儿,可比以前强不少了。难不成,你的病好了?”
袁三大咧咧地问着,压根不觉着问出这种话来,会让水生难堪。
“嗐……”水生叹息道:“怪我天生体弱,好几回都已经没了气息,先父费尽心思才将我救醒,保全我一条贱命存于人间。后来,先父不知从何处得到这个偏方,以新鲜人血为我续命。不是为兄为自己开脱,起初我说什么也不啃喝那些红色之物。先父让胡管家用绳子捆住我,撬开我的嘴,用漏斗硬生生往我喉咙里灌。”m.xiumb.com
“那后来你就上瘾了呗?”袁三语带轻蔑,分明是在嘲讽水生。
“也可以这样说。”水生坦诚说道:“我为自己活命,却要叫他人丧命,这叫我十分愧疚。本想过一死了之,但经不住先父苦苦劝我。我不忍见他老人家在我死后孤苦伶仃,于是我便不再固执。但是,我喝的都是恶人之血,那些人表面看似善良,实则都是心地歹毒之辈。我吸干他们的血,也算是为世间除一祸害。”
“真的?”袁三斜眼晲着水生,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分明不信水生所说。
“真的!”水生语气坚定,不似有虚。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了。那你现在还喝不喝人血了?”
“有义父帮我,已经不必再依赖人血解我苦楚了。”水生坦诚地说。
“张大伯倒是有些手段。我想知道,他能将你的病去根吗?”
“不能。”水生实话实说,“我这个病很难去根,除非——”
“除非怎样?”袁三赶紧问。
水生沉顿片刻,终于吐出真言,他对袁三说:“要彻底去除病根,除非以命换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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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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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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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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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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