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二十几岁的样貌,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端的好俊一美男。
戴着黑呢礼帽,穿着黑呢大衣,搭着一条白羊绒围巾。衣着得体,显得那么的紧衬利落。
牛斗星见过此人,但并非在市井中见过,而是在新闻纸上见过。
此人名叫尤小春,原本是三合班的大武生,台上的功夫一流,花枪耍得更是一绝。
正是:天赐人间一尤物,风流倜傥名小春。花枪威猛伏龙虎,压盖伶界第一人。
只因为小白脸儿生得俏,免不了要被许多富家小姐、富家太太们所追捧,谁都惦着将其据为己有。
争来争去,抢来抢去,末了,尤小春落到了小李妈的手里。
这一来,那些富家小姐,富家太太们可不干了。
上吊、跳河、吞金、割腕、抑郁、发疯……
天爷,了不得了!
怎么办?
嘿嘿,凉拌呗。
等闹腾够了,也就没人再闹了。
虚头巴脑的爱情,远不如金钱来得实在。放着好好的有钱太太不当,非得为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殉情。俩字——不值!
如今,尤小春威风了。津门上下,有哪一个敢不给小李妈面子,他尤小春既然小李妈的人,那他不得跟着沾沾光呀。谁得罪他尤小春,等同于得罪了小李妈。您说,他能不威风么?
这就叫: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破茅房,准长狗尿苔。
所以呀,要抱大腿,就要抱那条最粗的。抱根秫秸棍儿,你还没等怎么着,它先嘎嘣一声断了。您说,您不是白忙活一场么。
既然见着了尤小春,那么就一准儿能见着小李妈。
牛斗星虽然跟小李妈不熟,却也一眼看清楚,尤小春身边那个上了些年岁,身板儿却依旧很直溜的老媪,正是小李妈。
小李妈,个头不高,小瘦脸儿。别看岁数大了点儿,俩眼珠儿倍儿亮,精气神儿倍儿足。
这人有钱归有钱,但穿得并不花哨,无非是锦缎的小棉袄,外加一件棉披风;收脚的棉裤,窄口的棉鞋。
乍一看,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小老太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一等知道这位小老太太的手段,即便是武松那样的打虎英雄,只怕也要抖三抖。
往脸上看,十分素净。不似别的鸨妈那样擦脂抹粉,再涂一个跟吃了死孩子差不多的红嘴唇子。
有钱不臭显,喜怒不形色,方为世间真高人。
小李妈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身穿碎花棉袄,青布棉裤,厚底棉鞋。个头儿不高,小摸样儿长得不赖,虽然说不上特别好看,但也绝非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咧嘴的劣货。
这个,一准儿是跟班的丫头。wWW.ΧìǔΜЬ.CǒΜ
为嘛呢?
因为呀,她梳了一个丫鬟头。额前齐刘海,日月双抓髻。这不是丫鬟,还能是什么。她倒是想当小姐来着,可她没长那颗当小姐的脑袋呀。所以呀,丫鬟命就是丫鬟命,想当小姐,下辈子吧。
“热闹呀。”小李妈扫眼看了看满堂的男男女女,“怎么着?唱八仙斗孙猴呀?我在外面就听见动静了,你们当这是杂八地呢。”
声音清晰,足能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清。语气平和,毫无急躁恼火之意。
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位小李妈绝非等闲之辈。
说话间,小李妈解开了绳扣,肩头一抖。身后那个跟班丫头,麻利地接住从小李妈的肩头滑下的披风。快速叠好,抱在怀里。
尤小春搬过一张椅子,轻声细语地对小李妈说:“您坐下歇会儿。”
小李妈稳稳当当地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很随和的样子。
尤小春不坐,立在一旁,倒背着手,脸上挂着笑。他虽然很受小李妈的宠,却他更懂得规矩,在外人前面,小李妈是他的主子,他是小李妈的奴才,主子坐着,奴才就只配站着。
牛斗星不是混混儿,来七仙堂只为打听事儿,而非诚心闹砸。如今堂主来了,他就不能再撒野了。他将用以防身,兼当武器的圆凳放下,恭恭敬敬地向小李妈行了个礼。
“唷!”小李妈笑了,“这是骑警队的牛队长吧,今个儿怎么这么闲在呀?”
没等牛斗星说话,下巴颏脱臼的赵二爬到了小李妈的脚下。他说不出话,跟条赖狗似的呜呜叫着,用手指着下巴,求主子帮帮他。
“唷。这是让人给摘了环儿了呀。”小李妈噗嗤一乐,放下二郎腿,向前拱了一下身,伸手托住赵二的下巴,左右一拧,往上一托。“咔吧”一声,将赵二脱臼的下巴给按了回去。
牛斗星心头一凛,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小李妈竟有如此手段。从手法、手速、手劲儿来看,小李妈的这双手一定有着不俗的功夫。
赵二爬起来,指着牛斗星咆哮道:“这小子是找茬儿来的!今儿不挑了他的大筋,他还以为咱怕了他!”
赵二本以为他的咆哮,会让小李妈发火,接着,牛斗星就要挨顿毒打。
却不想,小李妈仅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
赵二要是多个心眼儿,他就应该乖乖地退到一边儿,不言不语地看着。
可这小子这当儿反倒不依不饶了起来,咋咋呼呼,非要给牛斗星一点儿颜色看看不可。
“啪!”
一声脆响。
赵二“啊呀”了一声,仰面躺在了地上,捂着腮帮子,疼得嗷嗷叫唤。
小李妈蹙了一下眉头,吩咐几个比比划划的恶汉,把赵二给弄外面去,她不想听狗叫。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赵二是怎么倒下的。
唯牛斗星却看得清清楚楚。
赵二的脸上挨了一脚,是尤小春踢得。尤小春倒背着双手,身子不动,陡然一击鞭腿,正中赵二的左腮。
从出腿到收腿,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不愧是大武生出身,凭此一招,就足以降服大多数人。
赵二被抬出去后,花厅立马清静了。
小李妈吩咐那些傻立着不动的男女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少在这儿杵着碍眼。
“小玲子,给牛队长搬张椅子。让牛队长坐下说话。”
跟班丫头赶紧将棉披风放下,搬过一张椅子,摆在牛斗星的身边。
“您请坐。”
牛斗星点头称谢,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牛队长,别看咱们没什么交集,但我看得出,你跟那些穿官衣的不一样,你是正人君子,绝非登徒浪子。明人不说暗话,说说吧,来我的七仙堂究竟有什么事?”
小李妈说话嘎嘣脆,一点儿不磨叽。
牛斗星自是也不想多费口舌,所以,他也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来七仙堂的目的。
这是个实在人,他先是告诉小李妈,他已经不在骑警队了,也不是什么队长了。他现在主管河东老地道口那块杂八地儿,改为两条腿的巡长了。
小李妈笑着说:“甭管什么长,做人实在最关键。”
牛斗星一笑,接着说出了若兰和如兰的名字。他问小李妈,这两个女子以前是否是七仙堂的人,如此如兰的下落,可否告知一下。
小李妈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尤小春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他的脸上同样一平如水。
而那个名叫小玲子的跟班丫头,脸色却陡然大变,眼神中吐露出来的,分明是恐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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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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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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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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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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