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纳闷,怎么床上、地上那么多小米和黄豆。
一宿没怎么合眼的金二爷一听牛斗星那屋有动静,赶紧披上外套,来到满地狼藉的小屋里,问牛斗星这一宿睡得好不好。
牛斗星一头雾水地问金二爷,这满床满地的小米和黄豆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二爷听了麻伯麻婆的话,知道牛斗星压根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但他不想实话实话,也叮嘱了爱叨叨的老伴儿和嘴巴没上锁的鲁大嘴,甭管嘛时候牛斗星问起,只管假装一问三不知也就是了,有些话不说,反倒比说出的好。
金二爷用提前编好的瞎话糊弄牛斗星,昨晚上鲁大嘴喝多了酒,撒酒疯,一会儿吵着要喂鸡,一会儿嚷着要喂鸭,挨屋扔小米和黄豆,拦都拦不住,不光是这屋,别的屋也这个样儿。
牛斗星蹙着眉头,挠着后脑:“他闹腾了么?我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呢?——我记得,他进了我这屋,还抓了一把瓜子让我磕……”
说着话,牛斗星往桌子看了一眼,别说瓜子,连瓜子皮儿都没有,不禁纳闷,“为嘛没有呢?……难道我昨晚上做梦了?……”
对呀,为嘛没有瓜子和瓜子皮儿呢?
嘿嘿,还不是鲁大嘴给收拾干净了。
只不过么,鲁大嘴只是收拾干净了瓜子和瓜子皮儿,真心再没心思收拾小米和黄豆。
“哎呀,俺的娘呀,俺昨晚上咋喝那老些酒呀,可丢死个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鲁大嘴捂着额头,咧着大嘴,苦着一张脸,进了牛斗星的屋。
“牛老弟,对不住了,昨晚上俺喝大醉了,你看看,你看看,俺都干了些啥,哎呀呀,可丢死个人了……”
别说,鲁大嘴装得还真跟那么回事似的,牛斗星居然信以为真了。
“大嘴呀。”金二爷假模假式地数落了起来,“你平时挺稳当的一个人,怎么一见着酒就没命呢。这也就是小牛有气量,不跟你一般见识,换成旁人,人家不跟你吵吵才怪。记住了,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往后你要再这么胡闹,我这个院儿可容不了你!”
“是!是!是!”鲁大嘴装模装样装孙子,“打死俺,俺往后也不敢这么喝了。好了,俺啥不说了,俺该出去拉活儿去了。牛老弟呀,多担待呀,哥哥我不是诚心呀。”
都住一个院儿,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没把谁家孩子扔井里,犯不上得理不饶人。牛斗星非但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好言劝鲁大嘴别往心里去。
鲁大嘴见提前写好的戏本演成了,偷偷跟金二爷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俺这出戏唱得不赖吧?”
金二爷朝他挤挤眼,意思是说:“太好了,跟他妈真得一样!”
鲁大嘴把大嘴叉子咧到耳根子底下。仰天傻笑出门去,我辈乃是拉车人。到车行取车,拉活儿去喽。
“小牛呀,你二婶子熬了粥,我刚刚买来了几根棒槌果子。你呀,上我那屋去,吃完了再去执勤。”金二爷言语十分热情,并非虚情假意。
牛斗星肚子的确饿了,也懒得上外面吃东西。谢过金二爷后,洗了脸,漱了口,刮了胡子后,来到金二爷那屋,坐下来,陪着两位老人一块儿吃早点。
金二婶吃斋念佛,老好人一个,不怎么会撒谎,她怕自己说漏了嘴,甭管牛斗星跟她说什么话,她只会笑着说三个字——趁热吃。
牛斗星觉着金二婶今儿有点儿古怪,怕问多了会招人烦,所以便忍住没问。
吃好了之后,牛斗星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开金二爷的屋,回了自己的屋,打好绑腿,擦亮皮鞋;穿大衣,戴帽子。利利索索地出了门。年轻人,又是多少有点儿身份的人,仪表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牛斗星保持的很好。
“金二爷,金二婶,我执勤去了呀。”
临出院门前,牛斗星每回都不忘打声招呼。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规律,不打招呼就走,总跟忘了点什么似的,一整天都惦记着。
“慢走呀,回来叫门,我们等着你回来。”
每回,金二爷、金二婶总是异口同声地说着同样的话。
“等着你回来。”几个字看似普通,而对于一个从小失去了父母关爱的苦命人来说,这几个字却是极其暖心的。
牛斗星今天的心情,说不出的忐忑,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他心中忐忑,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到了老地道口,进了岗亭。三个老帮菜围着冒着火苗的破铁皮桶,正在烤火聊天呢。xiumb.com
一见巡长来了,三个老帮菜赶紧起身行礼。
虽然牛斗星跟他们差着一半儿的岁数,可上下级的礼数总还要遵循的。这是规矩,没规矩就难成方圆。所以,规矩必须守。
牛斗星问他们:“孙胡子家里的事儿办妥了么?”
“办妥了!”三人一起回答。
姚五说:“昨晚上给弄到城外埋了,我跟着去的。半路碰上了巡街的,我站出来跟他们盘道,他们才肯放行。要没有我跟着,事儿还不好办了。”
听了姚五的话,牛斗星不得不佩服老前辈办事靠谱,他还是毛嫩了些,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他破天荒地夸奖了姚五。
得了巡长夸奖的姚五怎能不感到高兴,表示以后定会更加卖力为巡长效力,不辜负巡长对他的赏识。
由此可见,姚五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人夸奖过了。既然来之不易,必然十分珍惜。
又跟三个老帮菜说了几句话后,牛斗星便带着黄天玄出去巡街了。
生面孔,熟面孔,半生不熟的面孔;人挤人、人挨人、还是那么多的人。
牛斗星懒得跟每个向他问好的人回以笑容,板着一张脸,就跟每个人全都欠着他八吊钱似的。
倒是看见了小棒槌,也看见了万老白,以及那些曾经出现在孙胡子家里的穷根子们。却唯独缺了一个在老地道口最不应该缺少的人——文小生。
“黄天玄,今儿为嘛没见着文花子呢?”牛斗星向黄天玄询问。
黄天玄拨浪了一下脑袋:“不知道呀,八成是有事儿没来吧。要说,这小子指着这块儿混饭辙,不该不露面儿。难不成,是到别的有油水的地方招摇撞骗去了?不能呀,花子行,小绺行,有帮规,分地盘,越界者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直接要命。文花子是老江湖了,断不会不明白这层规矩的。”黄天玄自问自答着,等到抬起眼皮的时候,巡长早已经走远了。
整整一天,没见着文小生的影儿。牛斗星见不到这个文花子,总跟身边少了点儿什么似的,叫他心里更是忐忑了起来。毕竟文小生救过他一命,他打心底对其有感激之情,他担心文小生会有意外,所以他问姚五、何六、黄天玄,有谁知道文小生平时住在什么地方?
姚五说:“文花子以前在于记锅伙插脚。后来,于记锅伙让人折了杆子、拔了旗,大当家被砍了脑袋,那些花子、小绺、狗烂儿,树倒猢狲散,呼啦啦散了伙。打那之后,文花子居无定所,没人知道他固定住在什么地方。”
何六接着说:“这么冷的天,文花子又没有铺盖,在露天安身,非冻死不可。他要没‘搭帮’,还耍着单儿的话,没准儿在哪家门头的锅腔子里蹲着呢。”
“蹲锅腔子”这事儿,牛斗星当花子的时候也干过,天冷又不想冻死,也就只能往锅腔子里跳,每晚为了争一个锅腔子,人脑袋能打成狗脑袋,只有那些扛得住打,或是把别人打服了的,才有资格往锅腔子里跳。而后,“刺啦”一声,一股子人肉烧焦的味儿冒出来,即便烫的汪汪学狗叫,也不舍得出锅腔子一步。
牛斗星心里惦记着文花子,更惦记若兰。竟一点儿都不惦记桂桂子了,就跟从来不认识桂桂子这个女人似的。
这天,牛斗星提早下班。他在挨着老地道口不远的十几个锅腔子附近转了一圈,也问了几个蹲在锅腔子里混吃等死的孽障。
得到的答复是,谁也没有看见文花子的影儿。
嗐……
文小生啊文小生,你究竟在哪儿呢?
牛斗星正苦恼间,突然望见远处有亮光的地方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女人,像极了艳娇姨。
牛斗星很是纳闷,照理说艳娇姨是混驴市口的,不应该总往这边跑。再者,每回见着她,她跟都心里揣着事儿似的,却又不肯说明。
嗐……
艳娇姨呀艳娇姨,你究竟想要隐瞒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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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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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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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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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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