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三个老帮菜到了岗亭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脸凑到一块儿,小声地嘀咕。
姚五问何六和黄天玄:“咱这位巡长大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八成是从骑警降为巡警,心里面一直别扭着,所以提不起精神来吧?”何六纯属瞎猜。
“不能够。”黄天玄不赞成何六的话,“要让我看,他心里不定装着什么事儿呢。男人么,要么发愁媳妇,要么发愁钱。”
姚五、何六忙问:“那你说他是发愁媳妇,还是发愁钱?”
“媳妇。”黄天玄信誓旦旦,“发愁钱,可以借。而媳妇,是借不来的!”
“对!”姚五、何六,一拍即合。
姚五说:““要不,咱给他踅摸一个。”
何六眼珠子一转,赶紧对黄天玄说:“老班头,你不是有个外甥闺女还没人要么,不行就给咱牛巡长撮合撮合呗,一旦把好事撮合成了,你不就跟咱牛巡长成亲戚了么。”
黄天玄笑着摆摆手:“我那外甥闺女呀,是只秃头家雀,脑瓜皮上一根根的数,才不过五六根毛,还是黄毛。就这样的,别说咱牛巡长,给你俩,你俩也不要。”
姚五说:“别泄气,这个不行,不还有别人么。咱这九河下梢的宝地,就不信没有配得上咱牛巡长的。”
“对了。”何六似乎想起什么来了,“我可听说,咱牛巡长早就有心上人了。”
“唷。”姚五赶紧问,“哪家的闺女呀?”
“维格多利的桂桂子。”不等何六开口,黄天玄抢了一句嘴。
“嘿呦喂。”姚五俩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珠子还大,“桂桂子,大红人呀,多少人惦记着呢。我可听说,人家桂桂子小姐金贵着呢,而且眼光特高,她看不上的主儿,甭管花多少钱,连手都不让摸一下。就咱牛巡长一个月这点儿薪俸,嘿嘿,没戏。”
“可不是么。”何六接过话茬,“就牛巡长那仨瓜俩枣,别说进去跟桂桂子小姐跳支曲儿,就是一杯酒,他也喝不起。那可是洋酒,路易的。”
“你俩还不知道吧,咱这位牛巡长,早就跟桂桂子认识了。说句大白话,俩人是一块儿长起来的。”黄天玄似乎对牛斗星与桂桂子之间的事情很清楚的样子。
“嚯——”
俩人张大着嘴,一脸的惊讶表情。催着老班头快点儿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黄天玄看看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哥儿仨年轻那会子还在衙门口当差的时候,他牛巡长那时的名字不叫牛斗星,而是叫牛小臭,是个要饭花子,是杨庄子义庄的马老九收留了他。
有那么一阵子,咱津门闹邪祟,马老九稀里糊涂地掺和了进去,就是这一阵子,他从西门外那帮外地来的穷根子的窝里,捡着一个小姑娘,叫莲儿。
马老九把那个小姑娘带到义庄,担心他那个歪毛淘气的徒弟齐小六欺负人家小姑娘。再者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弄个小姑娘在义庄,让外人见着了,好说不好听。马老九那人你们也知道,脑筋死,重面子,他怕听闲话。于是呀,他就把那个小姑娘给了挨着义庄不远的寡妇红玉。打那天起,红玉就跟那个小姑娘成了娘儿俩。
没过多少日子,牛小臭,就是咱们的牛巡长,就进了义庄。他打那时候起,就惦记上莲儿,也就是现在桂桂子了。”
这话说出口,姚五、何六才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六嘴快,抢着问:“那后来,俩人怎么分开了呢?”
“我也不太清楚。”黄天玄拧着眉头说,“我就知道,那阵子义庄还住个大大有名的败家子儿,你们知道是谁吧?”
“袁佑源。”姚五、何六,异口同声。
提起袁佑源,津门上下,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袁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就长在蜜罐里,说要天上的星星,他爹娘就不敢给他摘月亮;说烧了跨院点炮仗,他爹娘立马让人把跨院一把火点了。只要能逗宝贝儿子一乐,别说一个跨院,整座院子点了都不心疼。m.xiumb.com
为嘛?还不是因为他老袁家有的是钱。
袁佑源他老子袁言严,五十好几了,才得着袁佑源这么一个大胖儿子。要知道当年为了要个儿子,老头儿可是操碎了心,最后实在没辙了,让人抬着只会生丫头的夫人上妙峰山栓娃娃。
都说妙峰山的菩萨格外灵,比娘娘庙的菩萨法力大,果不其然,袁佑源他娘上了妙峰山,在禅房跟一个法号宝海的大和尚学了三天佛法。
三天后,出了禅房。你猜怎么着?嘿!人一下年轻好几岁似的。
等到下了山,回了家,过了没几天,突然想吃酸的。请来郎中一瞧,嘿,竟然有了喜脉。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胖小子,呱呱落地。这就是小少爷袁佑源了。
要不怎么说宝海大和尚功德无量呢,您瞧瞧,袁夫人只跟大和尚学了三天佛法,就给老袁家添了个大宝贝儿。这要再多学几天,还不得一下抱俩呀。
一个呀,就够了。就这位袁少爷,自打懂事起,什么也不会,只会一件事——败家!
没几年光景,这位了不起的袁少爷,气死了爹娘不说,到头来把他老子一辈子积攒下的家业败得连块砖头都不剩。
没辙了,落北了,走基了,鳖孙了,可人家袁少爷倒驴不倒架,照样整天乐乐呵呵,东家要块窝头,西家讨碗凉粥,就这样,人家愣是一点儿没瘦。照样保持与他名字袁佑源相符的身材——圆又圆。
后来呀,实在没地方住了。不说理地住进了义庄,整天嘛活也不干,就等着吃干饭。
袁佑源常跟人说,有位盲相士给他摸过骨,说他这辈子先甜后苦,苦后有甜。
没想到,盲相士的话真的应验了。这位落魄的一塌糊涂的袁少爷,什么都没忙活,就有一大箱子金条送到了面前。
原来,他爹活着那会子知道儿子会将整个家业败光,为了不让儿子冻死饿死在街头,索性提前把一箱金子交给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嘱咐老仆人等少爷落魄之后,将这箱金子给少爷。后来这箱金子不知道怎么着给弄丢了,可过了一阵子,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满满一箱子金条,到了袁佑源手里,愣一根也没少了。
穷鬼乍富,赖狗长毛,落魄的袁少爷又发达了。好在呀,大手大脚、胡乱花钱的性子在苦难中给磨没了,懂得了金钱的重要性,所以不再瞎折腾了。
再后来,袁少爷跟一个名叫杜利普的洋人学会了洋文,带着那一箱金子,随着杜利普出了洋。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没有音信,大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丧身海底喂了鱼,要么在海外买了地皮成了庄园主。甭管在海外落到什么地步,人家这位袁佑源少爷也不失为津门大地上的一朵奇葩,当之无愧名列津门第一败家子的榜首。
黄天玄之所以提到袁佑源,是有原因的。那便是,袁佑源背着他的好兄弟牛小臭,跟当时还是莲儿的桂桂子,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怎么见得了光的小小猫腻儿。
至于俩人之间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黄天玄真不知道,他仅是听说,自打袁佑源出洋之后,莲儿就整天抹眼泪,性子也逐渐变了。要不,也不能不顾她娘苦苦相劝,一门心思要当舞女。如今连名字也改了,成了屈指一算的大红人。身价一跃千丈,高高地站在了天上。而一直对她有情的牛斗星,两脚却踏进了泥里。
您想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相隔那么老远,他能够得着边儿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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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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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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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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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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