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横竖都是一死,干脆把心一横——死就死吧!
连死的决心都有了,又何惧鬼怪?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袁三的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些“出红差”的好汉们在赴法场的路上常喊的一句话。
于是,他便效仿那些好汉们,扯脖子高喊了一句:“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喊完了,他的心里面顿时敞亮了。竟情不自禁地佩服起了自己。他索性把眼睛一闭,耐心等死。
“小兄弟,你别怕。”那只鬼居然说,“我不是鬼,我是人啊。你千万别怕,我真的不是鬼。瞎——没想到会吓着你,是我的不对……”
袁三的心头咯噔了一下。他寻思:倘真是鬼的话,不能够跟我认错。
但他仍没敢回头,而是将信将疑地问:“你发誓,真不是鬼?”
“我发誓。真不是!咳咳——”那人咳嗦了起来。
这下,袁三认定了那人不是鬼了。
你想啊,鬼怎么会咳嗽,只有人才会咳嗽。似乎不对,还真有会咳嗽的鬼。
什么鬼?
“肺痨鬼”呗。
既然是人,也就自不必害怕了。
袁三回过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
怎料不看还好,只看了一眼,便又心慌了起来。
说实话,眼前这位爷,真就比鬼好看不到哪儿去。
你瞧他,一张黑黝黝的大脸上满是疤痢,好似一条条大蜈蚣在脸上乱爬,叫人打心眼儿里瘆得慌。琇書蛧
光是这样,还不算吓人,真正吓人的是他的眼睛。
两个眼眶子里,只有一个眼珠子。
没了眼珠子的那边塌陷了一个深坑。使得本就寒碜到家的一张脸更显得狰狞不堪。
就这么一副尊容,试问谁看了不心惊。
袁三辨不出他的年纪,竟从声音分辨,这人的岁数应该在四十岁靠上,但绝不会超过五十岁。
此人身穿尽是破洞的棉袄棉裤,油渍麻花,脏的不成个样子。脚上穿着粗布袜子,却没穿鞋。两个脚踝处包裹得鼓鼓囊囊,明显有伤。
袁三久在街面上溜达,怎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甭问也知道,这人脚上的大筋让人给挑了,所以他站不起来,只能像个大蚰蜒似的在地上爬行。
袁三认为,这丑鬼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先被挑了大筋,又被丢到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该着此人命大,侥幸没因伤重或冻饿而死,却又无法寻求庇护,只得委身在这破砖窑里苟延残喘。
面对如此一个可怜之人,袁三自是萌生了同情之心。
“这位老哥,”袁三客客气气地说,“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一个人正愁没个说话的,赶巧遇着您了。正好我这儿有酒有肉,咱哥们儿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这一晚上很快就能熬过去。来吧,我搀您一把。”说着,便伸手去搀扶那人。
“小老弟,麻烦你了。我算是遇见好心人了。”丑鬼客气地说着。
借着袁三的双手,自己同时使力,倚着黑乎乎的墙壁坐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给。”袁三把尚有余温的酒瓶递给他:“先喝一口。”
丑鬼也不客气,接过酒瓶,嘴对嘴儿,“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说声:“痛快。”将酒瓶递回给袁三,用棉袄袖子擦了擦嘴,喘着粗气说:“喝了酒,上路就轻松了。”
“嗳。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活着好好的,干嘛非说不吉利的话啊。”袁三实心诚意地劝他。
“哼哼——”丑鬼无奈地一声苦笑,“我都这样了,活着也是遭罪,真还不如死了的好。只是没吃没喝就这么上路了,有些不甘心。”
“千万可别说这些丧气话。”袁三递了一大块冒着油花的猪腮肉给他,“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您看我,都混成这德行了,不还是活着劲儿劲儿的么。”
丑鬼将肉塞进嘴里,如饿狼般贪婪地嚼着,显然他早已饿坏了。
“慢着吃,这还有好些呢。”说着,袁三把包着烧肉的油纸包放在那人的大腿旁边,便于他这个行动不便之人伸手就能拿到。自己喝了一口酒,又把酒瓶递给了他。
丑鬼顾不得道谢,先是狼吞虎咽了一气,这才满怀欣慰地说:“饿了好几天,肚子里总算有食儿了。小老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我不会忘。另外,你说得在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死了,我得好好的活着,我还有两只手,不愁混不出饭辙来。”
“这就对了!”袁三用力在自己的大胯上拍了一下,“恩情不恩情的放一边儿,我也不图回报,我这人格外爱交朋友,咱俩能在这破砖窑里相遇,这就是老天爷赐下的缘分。我喊您一声大哥,您叫我一声老弟,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哥们儿了。大哥!”袁三抱起拳头,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
丑鬼赶紧抱拳:“老弟!”掷地有声,十分爽朗。又说,“打今儿起,咱哥俩就算结下来交情,往后老弟的事情,就是哥哥我的事情!”
袁三心里说话:你快得了吧,你都这德行了,还能怎么帮我?你的好意啊,老弟我心领了。只求你能踏踏实实地活下去,我的事情你还是别操心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违心地说:“好啊。以后当弟弟的少麻烦不了大哥。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哥。”这才想起还没问这个丑鬼的名字。
丑鬼忙说:“我姓张,本名张太平。久在道上混,道上的朋友都管我叫张十三。”
“张太平,张十三?”袁三觉着都很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于是,他问:“张大哥,您老是干哪一行的啊?”
张十三先是苦涩一笑,接着抬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才说:“我是个姥姥。”
“姥姥?”袁三眼珠儿转了转,立时就明白了,这人是个专干杀人营生的刽子手,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被人称一声“姥姥”。
只不过,现如今不是大清那会子了,干这个营生的人没了饭碗,只能悻然隐退,江湖上再没有他们的地位了。
袁三不由得感到后脊梁骨阵阵发凉,他心中暗骂:“我怎么遇到这么一个晦气鬼,倒霉,倒霉,真倒霉。”
张十三显然从袁三的脸上看出了端倪,只得苦笑着,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张十三?十三刀!”袁三冷不丁地咋呼了一嗓子,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忙问:“您老不会就是江湖上人称‘十三刀’的刀爷吧?”话音未落,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仰慕之情。
“老弟,你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张十三郑重其事地说,“咱俩是兄弟,没有什么刀爷,只有张大哥。对了老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袁,本名文荟。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袁三。您听听,多巧,您是十三刀,我是三儿。要说不是缘分,都没有天理。”袁三嘿嘿傻笑,心里面依旧发毛。
京津两地有几个不知道十三刀大名的。这位刀爷,凶得很啊。
怪了。如此一个牛哄哄的人物,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需要问问,必须问问。
袁三猜得没错,这位张十三正是赫赫有名的十三刀。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个专干杀人营生的“姥姥”。
想当年,张十三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的时候,便凭借一把刀一个人连砍了十三颗人头,从此得名十三刀。
那十三个被他砍掉脑袋的人,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金兰兄弟,江湖人称“十三煞”,干得都是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官府追捕了他们好几年,才终于将十三人一网擒获。
十三煞罪大恶极,只是砍他们的头,没将他们活剐了,就算便宜了他们。
出红差那天,官府应了十三煞的要求,允许他们身穿戏服,扮成秦琼、尉迟恭、宋公明、武松、胜英、窦尔敦、黄天霸、贺天鹏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英雄豪杰模样,任他们唱着、说着、笑着、逗着,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众恶汉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一路来到法场,大大方方地跪成一排,把脖子一伸,催着监斩官快给他们哥们儿一个痛快。二十年后,他们兄弟十三人还会重相聚。那时候,他们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手持金鞭,非得搅乱龙廷,轮流坐一坐皇帝老儿的龙椅不可!
监斩官被这十三条恶汉大逆不道的言语吓坏,立即用朱砂笔勾了生死签,叫刽子手快快动手。
伺候他们上路的“姥姥”,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两条胳膊好赛两根檩条那么粗,他使得是一口宽背鬼头大刀,上秤称一称,少说也有五十斤重。如此一口大刀,漫说砍人,就是砸也能把人活活砸死。
结果,闹笑话了。
任凭这位壮汉“姥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十三条恶汉的脖子就跟包裹着一层厚厚地铁皮似的,大刀砍上去,除了一道白印儿,连个血珠儿都看不见。
十三煞哈哈大笑,叫嚣:“砍呀,你倒是砍呀……”
围观的人们有懂行的,立马明白这十三条恶汉会邪术,诚心在归位之前让监斩官难堪。
只把壮汉“姥姥”累得拿不动鬼头大刀,十三煞的脑袋还跟脖子连着,他们满口脏话地叫嚣,惹得那些围观者跟着起哄架秧子。
一时间,法场乱成一片,把负责监斩的几个官员急得面红耳赤,却不得其法。
有个老狱卒看出门道,于是过去对监斩官说明缘由,请监斩官立即派人去请“马姥姥”。
“马姥姥”一到法场,管叫这十三个恶棍——人头落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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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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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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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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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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