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轻车熟路地把马车停在边上。
院子里传来宛转悠扬的琴声,秦沧阑不懂音律,弹琴与弹棉花的声音对他来说没区别。
他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车夫问是否要进去问问,被他拒绝了。
他是个粗人,家里好不容易出个琴棋书画的才女,他得好生珍稀着,千万不能打搅了孙女儿学琴。
只是这声音着实有点儿催眠,他听得直犯困,决定下来走走。
他刚下地,便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武将的直觉令他瞬间心生警惕,这些年刀口舔血多了,树敌无数,十个人里,怕是就有七八个想要他的命。
不过——
他秦沧阑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取的!
他不着痕迹的摸上腰间的匕首,一步步朝微微摇晃的大树走了过去。
若是苏小小在这儿,一定能认出,这便是早上她与大虎溜小马驹时,被一个抱着古琴的男人扶着干呕的那棵大树。
而树上的动静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大虎。
大虎早上已经溜过小马驹了,这会儿不大想陪弟弟们溜第二次,他悄咪咪地跑了。
他对这座宅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十分好奇,又恰巧他学会了爬树——
秦沧阑望着头顶摇摇晃晃的枝叶,冷冷一哼:“鬼鬼祟祟!何方宵小,纳命来!”
他个子极为高大魁梧,饶是上了年纪,身板依旧挺拔如松。
寻常人蹦起来也未必能够着,他伸手就给拨开了。
随后,他看见了一个奶唧唧的小糯米团子。
圆圆的小脸蛋,黑葡萄似的大眼珠,眉毛透着十足的英气,小鼻尖上因爬出热出了一点薄汗,小嘴儿微微长着。
最近长牙的缘故,特爱流口水。
大虎被抓包了,抱着树干,呆呆愣愣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食铁兽。
秦沧阑怔了一下。
手一松。
啪!
被他压住的树枝一弹,大虎被弹了出去!
秦沧阑眸光一动,飞身而起,一把抱住了在半空抱住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的大虎。
这孩子,好生机敏!
秦沧阑抱着大虎稳稳地落了地。
令秦沧阑惊讶的是,怀里的小家伙非但没被吓哭,反而一脸激动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秦沧阑忽然就笑了:“胆子倒是挺大。”
不大也不会小小年纪便爬上那么高的大树了。
“你家住哪儿?”秦沧阑问。
大虎没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眨了眨眼,低头往下一瞧。
哇哦。
好高。
秦沧阑说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秦沧阑长得很凶,严肃起来能把孩子吓哭的那种。
大虎老老实实指了指自己家。
秦沧阑皱眉:“你不会说话?”
大虎眨眨眼。
秦沧阑一贯没有孩子缘,孩子见了他,吓也吓到不敢说话了。
他不再追问。
他弯身,打算将大虎放在地上。
大虎的小脚脚往上一蜷,死活不挨地。
秦沧阑无奈,只得将大虎重新抱了起来。
奇了怪了,这孩子是让自己吓傻了么?少有敢让他抱的孩子。
却说苏承带娃溜马,一回家发现少了一个娃,吓得他汗毛都炸了!
三人逃进山里躲起来的经历,苏承至今回想起来仍会感到后怕。
偏偏苏二狗又出去买菜了,家里没个人看着,他又不能把二虎、小虎放在家里,自己出去找人——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高大魁梧、发须花白的大爷抱着大虎进了院子。
说大爷有点儿不合适,此人虽长了点儿白胡子、白头发,可那挺拔的身板儿,稳健的步伐,年轻人也没他壮硕。
形容一句宝刀未老,毫不为过。
他一身习武之人的打扮,脚踩黑靴,腰间挂着一把图腾狰狞的佩刀,看着就很凶神恶煞!
苏老爹在心里暗暗计量,自己在乡下只能当个村霸,原来是少了一身装备啊……
苏老爹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回头他也要给自己整一套……
苏老爹去把大虎接过来。
大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冲爷爷伸出了手。
“你方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又乱跑了?”苏老爹严肃地问大虎。
大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扭着小屁屁下来,吭哧吭哧地跑去后院了!
苏承咬牙:“这孩子!回头告诉你娘!”
院子里只剩下苏承与秦沧阑。
苏承向来恩怨分明,人家把大虎送了回来,怎么说自己也得感谢一番。
苏承正色道:“多谢你把我孙子送回来。”
秦沧阑虎躯一震:“那是你孙子?”
“是啊。”苏承挑了挑眉,扬起自认为帅得惨绝人寰,实则满是灶灰的花猫脸,“虽然我看上去很年轻,但我今年已经三十七啦!”
乡下人成亲早,十几岁当爹,三十几岁当爷,比比皆是。
秦沧阑顿了顿:“三十七,你和我儿子同岁。”
苏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中肯地说道:“那你长得着急了点儿。”
秦沧阑:“……”
苏承问道:“你是住这儿的街坊?”
秦沧阑说道:“我路过,孙女在附近学琴,过来走走。”
“哦。”苏承搬了个小马扎坐下,也递了他一个小马扎,“我闺女小时候也学了几日古琴。”
秦沧阑在小马扎上坐下。
苏承坐小马扎已经很滑稽了,他比苏承魁梧,简直像是一座山丘压了下来。
“是吗?”他努力适应小马扎。
苏承道:“是啊,她天赋很好的,学太快,夫子们教不了她,就让她退学了。”
秦沧阑:年轻人,你这牛逼吹得有点大。
苏承的确是在瞎瘠薄吹。
他的胖闺女别说学琴了,连摸都没摸过呢,乡下人填饱肚子都难,哪儿有闲钱捯饬这玩意儿?m.xiumb.com
“咦?你也喜欢吃柚子?”
秦沧阑留意到了院子里的一株柚子树。
苏承摆摆手:“哦,瞎种的,我吃不了,吃了浑身长疹子。”
秦沧阑眸光一愕:“这么巧,我儿子也是!”
“唔。”苏承才不关心他儿子。
苏承瞥了他两眼,眼珠转了转,问道:“你应该挺能吃的吧?”
秦沧阑:这是什么问题?
苏承轻咳一声,端起一旁的小簸箕:“多谢你救了大虎,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自己家里烤的红薯,你尝尝。”
快点干掉它,这样就不用他来吃了!
秦沧阑看着簸箕里黑乎乎的几团,严重怀疑是他递给自己的是几块烧黑的炭。
“很好吃的。”苏承卖力安利。
秦沧阑拿起一个红薯。
苏承又道:“咱家不兴浪费粮食。”
言外之意,啃了就得吃完。
秦沧阑是啃过树根、吃过观音土的人,他不挑食。
再说了,卖相是差了点儿,可好歹是红薯,能难吃到哪儿去?
秦沧阑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
他虎躯一震,一股虎贲之气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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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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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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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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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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