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赤色飞鱼服的林碌,拖着臃肿的身躯,早早地过来点卯。
他坐在高堂上,斜着眼看向底下一众总旗、小旗。
笃笃笃,萝卜粗细的手指敲打桌面,一言不发。
故意晾了这帮人半柱香左右,显摆够了百户的威严,这才开始点卯。
“许献!”
“赵如松!”
“周平……”
相比起南镇抚司每日整理案牍,监视朝中官员的大小动向。
北镇抚司的差事儿,就要复杂且危险得多。
巡视州府,清剿邪魔,围捕余孽,调查诡怪……
大多都是被外放出去,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
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留驻天京,策应配合黑龙台。
孰好孰坏,自然不用多说。
等到诸多同僚各自散去,穿着深蓝斗牛服的许献许总旗凑到林碌面前。
堆出讨好的笑容,谄媚道:
“百户大人,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去怀仁坊的三味楼吃酒?小的特地备了一桌酒席,还请大人赏脸!”
北镇抚司向来是轮流抽签派遣差事儿。
得空的总旗、小旗,不需要待在衙门。
要么带着手下缇骑巡视三十六座坊,要么找个地方消磨时日。
若无大事发生,其实清闲得很。
这位心宽体胖的林百户好像没睡醒,挂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问道:
“纪家那个不识好歹的泥腿子,结果了没?”
许献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
“应该死透了。我请了漕帮的罗烈出手,那小子堪堪外炼的层次,挨了一记十成功力的铁砂掌,没道理还能活命。”
林碌微微颔首,满意道:
“那就好。纪成祖的百户位子,蓝大管家那边催了几次,本来是你好我好的一件美事。
没想到纪渊那小子硬是不肯放手,三番两次驳了我的面子,逼我下这狠手!
稳妥起见,你等下再去他家瞧一眼,看有没有办丧事,若真死了,我也好跟上面禀告,领份抚恤。”
许献文心头一寒,暗骂林扒皮真是雁过拔毛,连这笔缇骑因公殉职的抚恤都要贪。
发死人财,也不怕那纪九郎死后化作厉鬼过来索命。
“明白,小的等下就去太安坊打听消息。对了,百户大人,我听闻今年外放的名册正在拟定……
您也知道,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岁小儿,实在不想离京。”
许献弯着腰,小心翼翼说道。
“关于外放之事,几位千户大人和陆指挥使还在商议当中。再说了,只要你愿意使银子,就不怕会被调离。”
林碌搓了搓手指,意思显而易见。
想办事,得加钱!
“小的……之前已经给百户大人孝敬了三百两银子。”
许献面露难色。
他区区一个总旗,能攒下多少身家?
即便这些年捞足了油水,如今也快被贪得无厌的林碌榨干了。
“狗一样的东西,仗着有杨千户罩着,吃拿卡要肆无忌惮!”
许献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转而变为担忧。
自从圣人不上朝后,大名府外,妖孽横行,诡怪丛生。
加上杀之不绝的江湖余孽,外道旁门,屡屡结党对抗朝廷。
北镇抚司折损人手日益增多。
尤其是总旗、小旗和缇骑,完全属于消耗品。
每到年底,上头拟定外放名册。
大伙儿都忐忑不安,四处走动关系。
生怕运气不好,被写上去。
“三百两银子能干什么?正好够请千户大人喝一夜花酒而已!”
林碌那张胖脸瞬间冷下来,气冲冲说道:
“怎么?许献,你是觉着我收钱不办事?那好,外调的事儿我不管了,你找别人打点!”
许献忍住“日你妈退钱”的这句脏话,讪笑道:
“百户大人息怒,小的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即便纪渊没死,我也有九种方法弄死他,九种!
等我办好这桩事,再奉上二百两银子孝敬大人,当是赔罪了。”
林碌哼哼两声,不耐烦道:
“去吧,蓝大管家愿意花两千五百两补一个北镇抚司的百户,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记住了,要办得干净漂亮,别留下任何把柄。纪渊那小子有个二叔在南镇抚司办差,咱们不能落人口实,让他闹大。”
许献连连点头,至于“好处”二字,只当没听到。
他这位上司出了名的贪财和抠门,石头里都能榨出二两油来。
“真他娘的晦气,跟着这么个狗东西!”
许献弯着腰退出衙门,然后挺直腰杆,点了七八名亲信缇骑,直奔太安坊而去。
“纪九郎啊,你也别怪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古皆然!
百户之位,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你个无依无靠的泥腿子守不住!”
……
……
太安坊,南门胡同。
纪渊足不出户,在家中待了三天。
每天吃喝都由胡同外面的一家馆子送上门,餐餐有肉,顿顿饱食。
看似小日子过得滋润,实则钱袋子不断缩水,几近见底。
期间二叔来过两次。
一是看自己有无身体大碍,
二是捎带千金堂买来的补药。
“一包巴掌大小的虎骨、鹿茸磨成的粉末,熬煮成一份膏药,竟然卖到三两银子……若这世道安稳一些,我还练什么武,直接学医去了。”
纪渊揭下最后一张膏药贴,用清水擦去痕迹。
他精赤着上半身,坐在水井旁边。
匀称饱满的筋肉线条,蕴含着恐怖气力。
“耗费三天时日,终于完全掌握了【钢筋铁骨】所带来的强悍躯体。”
纪渊稍微用力,筋骨皮膜灵活滚动,释放出旺盛的气血,蒸干了肌体表面的水气。
命数累加于身、识,从而带来的巨大提升。
虽然是一蹴而就,瞬间改易,可也需要逐渐熟悉变化。
否则,就如同稚子挥动铁锤,有可能伤到自己。
“这么说来,我仍旧是靠自身的努力和勤奋突破到了外炼大圆满。”xǐυmь.℃òm
纪渊披上一件月白中衣,把披散的长发用木簪束好。
“五天过去了,姓林的也没有找上门,看来是笃定我活不了。
也好,先去衙门点卯,处理几个小人,然后再进讲武堂,搏一条出路!”
纪渊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他明白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林碌那头肥猪,一时半会拿不下。
为虎作伥,帮他谋害自己的那些人,绝不能随便放过。
除恶要务尽,打蛇要打死。
这个道理,纪渊上辈子就懂了。
咚咚!咚咚咚!
“九郎可在家?”
急促猛烈的拍门声夹杂着呼喊,震得胡同外面都能听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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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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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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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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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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