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火把点亮,剧烈燃烧着,照得四面八方通明,宛如大白天。
数百披甲人端着菜盘,支起铁架,炙烤羔羊,宰杀牲畜。
他们小心仔细,将那些片下来,冒着油花儿的好肉,送到饮酒作乐的上官桌案上。
凡有片刻的怠慢,惹恼兴致正酣的百夫长,亦或者亲兵头目。
当即处死,拿去填万人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知道,这方天地的等级森严,泾渭分明,拢共有四个阶层。
第一等是兵将,身强体壮者,皆可为披甲人。
发誓将生死置于度外,将性命献于帝姬殿下!
第二等是工匠,懂得铸造冶炼,打铁炼钢,制作各种器具。
这种人能够被收进匠造工坊,捧个传家的铁饭碗。
第三等是役民,必须服徭役,挖掘河道、开山下矿、建造奇观·····
反正所有的苦差事,都要他们来做。
而且还要自带干粮,没有一分一毫的银钱可拿。
若受不住而逃亡,斩首加株连,极为严苛。第四等便是奴隶,属于命似草芥,连猪狗都不如的贱种。
从生下来就打上奴才的烙印,世世代代都这样。
主人可以随意打杀凌虐,将其视为豢养的玩物。
很明显,这方天地、这些生灵所存在的意义。
就是为了帝姬麾下的四大军团,源源不断填充兵力。
数千年来,一直保持着互相征伐,战火滔天的割据局势。
因此也没有什么国家之分,大多都称自己是哪支军团治下,哪个等阶的人物。
所以长此以往习惯之下,极为讲究尊卑,身份贵贱。
当然了,倘若有足够的强横实力,一切铁律都是废纸。
正如纪渊以披甲人之身,当街杀百夫长,最后将其取而代之一样。
强者为尊,百无禁忌!
这不止是大西军的默认规矩,亦是这方天地数千年形成的基本共识。
「宇文兄,咱们大西军连战连捷,打得天南军都不敢出城!
再过两天,千夫长就要召集十万之众,再下一城,扩大版图!
届时,三日不封刀,筑五座京观,取悦黄铜王座的真神!
倘若成了,千夫长他们吃肉,咱们也能喝到几口汤水,受益无穷啊!」
露天的筵席分列七八张案几,左边第一席有个昂藏汉子,生得眉骨突出、眼窝深陷,透出凶狠戾气。
他便是大西军又一位百夫长,名叫「雄惊涛」,与坐在最上首的宇文怀齐名。
无论自个儿的武功修为,还是手下披甲人数目。
皆相差不多,都在伯仲之间。
「雄兄消息灵通,这桩事还未传开,只是透出些风声,不曾想你就晓得了。」
号称大西军第一百夫长的宇文怀面皮白净,气质斯文。
手持黄金杯盏,颇有几分名士风流,也难怪被章献忠说成娘娘腔。
他用诧异的眼光瞧了一眼雄惊涛,心里「咯噔」一跳。
这厮什么时候抱上千夫长的粗大腿?
大西军百夫长不少,约莫二十多个。
但千夫长就四位,无不拥有镇压一方的强横实力。
以前雄阔海自视甚高,从未主动投向哪一座靠山,如今怎么转了性子?
若不是成为千夫长的马前卒,又哪能提前收到攻城的消息?
「哼哼,宇文兄不必感到奇怪。
雄某往日
是没有想通,太过自傲,
觉得凭我的资质,再立几次大功,迟早晋入四重天。
前些时候,于校场上被章献忠所羞辱,方才幡然醒悟。
什么尊严荣辱,根本不值一提!
大西军中的一切地位,一切权势,都来自自身的武力!
如今十强武者之选迫在眉睫,再去纠结那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岂不是愚蠢!」
高大昂藏的雄惊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番话。
「雄兄看得透这一层,武道修为只怕要再进一步,四重天指日可待!」
宇文怀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道。「雄某再快,也比不过宇文兄。
一场攻城大胜,筑出京观献与黄铜王座,
至少能得数千龙虎大丹、几百枚藏胎大丹,以及不到十颗的百劫金丹!
这么丰厚的收获,宇文兄身为千夫长跟前的红人,自然能够分润不少。
凝练真罡,突破四重天,不过反掌之间!」雄惊涛呵呵一笑,假意吹捧道。
他俩本来就是老对头,若非因为那个风头正劲的章献忠,才不可能联起手来。
更别谈,同坐一席,把酒言欢了。「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了,雄兄。说起来,那日校场之上,
章献忠最后殊死一搏,杀出包围,逃回自家营帐。
我也不好继续跟一个死剩种较劲,平白有失身份,就放他走了。
兴许会成隐患!」
气质阴柔的宇文怀眼神闪烁,杀机混着酒气喷涌出来。
「宇文兄想得谨慎,哼,那章献忠敢抢夺雄某的掌中玩物,我又怎么会容他苟延残喘!
早就驱使一个百夫长过去痛打落水狗了!」雄惊涛鼻孔喷出两条白气,显然是余怒未消。
「来,雄兄,你我满饮此杯!
我营帐之内刚送来七八个绝色歌姬,你随意去选··....」琇書蛧
宇文怀不好女色,颇为慷慨大方,大手一挥就要以美人相赠。
「雄某胃口可是很大,七八个······勉强够我吃得饱吧!」
雄惊涛放肆大笑,他从爬到百夫长位子后。每日都要临幸三四名女子,才能消去心火。
这是《天欲心经》功法的副作用,因为气血强盛冲击脏腑,犹如烈焰灼烧一样。
若不以纯阴处子调和化解,很容易就层层郁积,使得五内俱焚。
「尽管拿去用,左右不过是些凡俗女子,可以被雄兄宠幸,乃她们求之不得的福分!
这大西军十几万披甲人,似你我这样的百夫长才有几个?」
宇文怀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这方天地,弱者本就是强者肆意践踏的杂草,根本不需要在意感受。
「那就谢过宇文兄了!」
雄惊涛满意地笑纳,撕下一块烤得香嫩的羊腿,大口咀嚼起来。
筵席进展到现在,可谓宾主尽兴,气氛热闹。
但是没多过久,一阵阴惨惨的冷风忽地刮起!
呜呜,呜呜呜!
一条条凝为实质的气流摩擦,好似鬼哭神嚎,卷得一堆堆篝火接连炸开!
几个披甲人手忙脚乱,险些弄翻烤羊的铁架子,掀掉煮肉的大锅。
各种烧焦乌黑的木屑炭灰,漫天飞起,洋洋洒洒,飘落到摆满美酒佳肴的案几之上。
手持黄金杯盏的宇文怀脸色一沉,还未等他出声呵斥,打杀笨手笨脚的披甲人。
好似急促鼓点的踏步动静,就已响彻这片营帐!
咚咚,咚咚咚!
整个地面宛若一张扯动的毛毯,泥沙土石震荡跳动,汇聚成为滚滚烟尘!
「这是?」「那方高手?」
「好强横的气机··....」
端坐上首的宇文怀与下方的雄惊涛眼神交错,皆有几分疑惑。
大西军中,何时又出了一位换血大成高手?砰!
一枚首级恰好从浓稠的夜色当中,倏然飞出。
不偏不倚的,砸在案几之前的空地上。宇文怀定晴一看,那颗脑袋布满污血,披头散发。
其人生前睁大双眼,犹有未消的悔恨之色。「孙魁?」
雄惊涛心头一跳,似是想到什么,望向军营外面。
宽大的右手以迅雷之势,抄起那只盛肉的铜盘,猛然掷去!
刺啦!
换血九次的狂暴劲力灌注其中,好似锯齿圆轮急速旋转,切开大气!
凡是大挡在行进路线,躲闪不及的披甲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便就身首异处!
血肉翻卷,撕裂筋骨,直接犁出一条猩红的通道!
殷红的浪花宛如泉涌,喷洒出几尺之高,打在烧红的铁架上,滋滋作响!
那只铜盘挟带刺耳的「呜呜」烈响,边缘摩擦发红,拖出一条明显的灼烧痕迹!
滚烫如火,去势汹汹,撞进大营之外的粘稠夜色!
喀嚓,还未接近大步踏出的雄武身形,迅疾如轮的可怖铜盘就如遭重锤,变得四分五裂!「两位百夫长在此摆酒庆功,好不热闹,某家也想喝上一杯,能否给这个面子?」
纪渊未着铠甲,一袭干净利落的玄色武袍,眸光凝定,宛如大星,令人不敢轻视。
这具躯壳亦是身长面黄,僄劲刚烈,颇有几分霸道气势!
那些大营外边持刀肃立的披甲人,似是受到莫大震慑。
如同畏惧猛虎一样,不自觉地徐徐后退。
竟是让独闯大营的纪渊,闲庭信步也似的,逼至案几分列的筵席之前。
「章献忠,你真个命硬,受那么重的伤还能不死!
那孙魁也是真的废物,趁人之危都没拿下你!」
雄惊涛拍案而起,眸光如电,狠狠地刺向那个不速之客。
「你家后院七八十个娇妻美妾,老子只不过睡了一人,何必这么大动肝火!」
纪渊尽量让自个儿的神情语气,显得气焰嚣张,飞扬跋扈,符合「章献忠」的性情。「大老远过来,一杯酒水都不给喝,雄惊涛,你未免太过小气!」
雄惊涛脸皮狂跳,好似受到羞辱,涨得通红,冷声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章献忠,上一次被打得像条死狗,以为今日就能找回场子?!」
宇文怀亦是长身而立,白袍银甲气质脱俗,淡淡道:
「章献忠,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龙潭虎穴也敢一人独闯!
斩杀一个屠人宏,就狂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天空海阔!」
两个百夫长齐齐散发气机,周遭数丈之内的地面隆隆作响,如同闷雷滚走开始震动。强横的躯体筋骨嗡鸣,好似金铁相撞,肆意挤压,排开滚滚大气!
一支支火把焰流浮动,像是被吸引过去,不约而同朝着宇文怀、雄惊涛所在的方向倾斜。端菜倒酒的数百披甲人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换血大成的武道高手,已经是足够以一敌百、以一敌千的可怕存在。
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寻常刀剑难以擦伤肌体,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将血肉像面团似的,随便揉捏!
「天欲心经,
魔蛟战体!银骠玄甲,御龙战体!」
纪渊眸光一缩,就将雄惊涛、宇文怀的武功路数看个明白,眉宇间浮出几分凶狂。
「你们两个不讲武德,以二对一,在校场上偷袭老子!
老子本来大度,想着既往不咎,讨要一杯酒水,揭过恩怨·····没成想,
区区猪狗般的货色坐上百夫长的位子,也变得眼高于顶!
你俩这么吝啬,照某家看,这个筵席也别办了!」
纪渊面皮泛冷,随便找个由头,抬脚踢翻一张案几。
哗啦一下,上面的酒菜混成一团,好似污水泼向雄惊涛。
「故意找茬,寻老子的晦气是吧?你走错地方了,章献忠!」
雄惊涛反应也快,臂膀一动,右手好似大刀劈砍,直接将那张案几从中斩开。
可是酒水菜肴大片油污,却没有挡住,弄脏兽吞虎头的护肩甲胄。
「好大的官威啊,雄百夫长!老子给你去去火!」
纪渊嘴角扯出一抹嗤笑,脚下重重一跺,随着蛛网也似的裂纹绽开,迅速地扩散。
周身的气流如同巨石砸落水面,激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
砰!
整个大营剧烈摇晃,那道雄武的身形拔地而起,好似迅疾电光一闪而逝,蛮横无匹的撞向雄惊涛!
像是巍峨的大岳倾塌,有着惊天动地的狂暴气势!
「来得好······」
雄惊涛也非泛泛之辈,他能够坐上大西军百夫长的位子,亦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
见到「章献忠」这个新人率先发难,心头顿时怒火燎天。
雄浑的气血刹那爆发,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层层递进,将整个肌体都染得殷红无比。
就连一双眉毛,也好像被鲜血浸透,透出浓重的妖异之感。
他右臂抬起,筋骨皮肉瞬间绷紧,发出钢丝绞弄缠紧的「嘎嘎」声响!
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血红大蟒,带着凶猛至极的气力甩向纪渊!
砰砰,砰砰砰!
连绵的气流宛若被火药引燃,彻底炸开!足以夷平一座小山的强横力道,蕴含的劲气震荡崩灭,泛起极为明显的细微褶皱!
这一拳,几乎要把虚空都给打得塌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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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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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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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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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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