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慌乱地用手梳理着头发,又用衣袖擦了擦脸。
她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自顾着把辣椒、猪肉这些食材一样一样地从篮子里拿出来码放整齐。
我不断地深呼吸,尝试调整自己的情绪,一步,一步。
直到她的背影离我只有咫尺,然后张开怀抱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
“哎呀。”她佯装挣扎了一下,叹了口气,随即认命似的停止,任由我贪婪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
“别闹,快松开,一会儿亚安该回来了。”
“就不。”我紧紧地环抱着她,生怕她又离开,那些该死的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等会儿家里来客人,你帮我一起做饭好不好?我一个人有一些忙不过来。”温柔的声音顺着她身体散发出的栀子花香味一起进入我的耳朵,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
我和一曼是在大学时认识的,我在1973年进入了湖南大学念书,她比我小一届,因为她热爱探险,恰好我又主修地理,一切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她在对待陌生人时就像她的声色一样,清清冷冷,但和我在一起时又会变得活泼,甚至是有些不羁。
从某些方面来说,小安的性格倒是挺像她。
“这么久你去哪儿了?”我恋恋不舍地把头从她的肩膀上抬起。
“我找了你好久……”一边说着,我扶着她的腰想从正面再抱抱她。
“我……”
“我去!”
她转过身的瞬间,我像触电一样的撒开手,整个人一下弹回了厨房门口。
我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不是一曼!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连着鞠了几个躬,活脱脱一条蹦跶的虾米。
心里想着,这下完了,对人家女同志又搂又抱的,影响太恶劣了。
咦?
不对啊,这是我家啊。
我抬起头,说话也硬气了一些,“你谁啊?女同志这是我家!”
“哎,又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侧仰着头,用手撑在桌子上,紧紧咬着嘴唇,身子也一抽一抽的。
既没有看我,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吝啬的太阳收回了所有光亮,我和眼前的女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xiumb.com
一阵细微的咽声隐隐传来,她似乎在抽泣。
“那个,女同志你还好吗?我为我刚刚的行为跟你道歉,您报警吧,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说罢,我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地鞠了个躬,等待着她的审判。
“沈君,我真的坚持不住了你知道吗?”
女人转过头,通红的眼眶里泛着泪光,还在倔强地仰着头。
整个人失神地靠在墙上,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到头啊,我好累。”
她低下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不管是五官还是相貌她都无可挑剔,声音也和一曼几乎一模一样,但,她不是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一言不发地低头躲闪她的眼神。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抽泣声逐渐停止了。
“怨不得你,你只是病了而已,一会儿亚安他们该回家了,你要是不饿就回房里等着吧。”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试探性地抬起头,但她已经转过身去,开始处理那些食材,不再搭理我。
我病了?
脑袋又开始乱了起来,像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一样。
我尝试着理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小安明确地告诉了我,今天晚上她和马宁宁会回来。
所谓的梁叔叔谭姨估计也就是梁翰和谭倩了,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看着女人的背影,我尴尬地往卧室挪动脚步,好不容易已经挪到了厨房外。
女人像是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语气平缓的微微侧头道,
“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你要来帮我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复她,随后逃难一样躲回卧室关上了门。
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切菜声,我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种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戛然而止,我有些好奇地用耳朵贴着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了那个女人隐忍的唏嘘,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咚咚咚”
女人的哭声几乎是听到敲门声的一瞬间就停止了。
听动静是小安他们回来了,好像在交谈着什么,但听不清楚,随后切菜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想出去找小安他们问个清楚,但又羞于面对那个陌生的女人。
说实话这种羞愧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抱了她,我也不知道来源,每次想出门时,手就会凝固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勇气打开,最后又悻悻地缩回手。
“爸!出来吃饭!”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小安气鼓鼓地看着我,最后撇下这句话就直接走了。
辣椒炒肉的诱人香味牵着我的鼻子一路把我带到了饭桌,梁翰、谭倩、马宁宁、小安,以及那个陌生的女人,都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我有点尴尬,因为唯一空着的位置在那个陌生女人的旁边,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站在饭桌前一下竟是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和我说话,只是把头深深地埋着,偶尔夹起几粒米饭送到嘴里,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我吃好了,你们聊。”
她站起身,说完这句话后径直回了卧室。
小安愤怒地刮了我一眼,随后也离开了饭桌,马宁宁见小安走了也立马跟了上去。
一下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弟弟,你是又梦到什么了吗?”
谭倩和我说话的同时,梁翰在包里拿出了笔和本子,看着好像是要把我说的话记录下来。
“你们……不是……”
我着急地想要讲些什么,但又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是恶作剧吗?好吧我承认我被你骗到了,我只想请问我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你们不是要带我去找一曼的吗?我真的没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了。”
“老弟,你肯定是又断药了,小安不说你一直待家里吗,啥怎么出去的?”
说罢,梁翰走到了我的书桌前,把我下午看到的那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摆在我面前,“你瞅瞅,连着好多天没吃了。”
看着他们两个的脸,一副我现在所有的反应都在他们预料之内的样子,我感到恼火,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徒劳地摊开手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表示我的抗议。
对了!我冲到书房,把那块带有横纹记号的皂石拿到他们的面前。
“对!就是这个!我在山上发现的,倩姐你还保护我来着的啊!”
“啊?”她满脸疑惑地望向我,“什么山?我还保护你了?”
“你们也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山,大致应该是祁连山脉附近,对!我想起来了,东经103,北纬36,就是这个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庆幸自己拥有着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梁翰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饭桌。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张地图,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
“老弟,你标的位置,是一个叫永登县的地方,压根就没山啊。”
当着我的面,他拿笔验证了一次,确实是没有说错。
“永登县离祁连山,我估摸着得有五六百公里呢。”
“不!不是这样!”我明显的开始慌乱起来,曾经的记忆无比真实,绝不可能是什么梦境或幻觉。
“对了!你开车的时候还睡着了!最后一脚刹车撞到了路边,还有,还有那些绿色的黏液,丑陋的蜘蛛群!我都记得呢!”
我用仅存的理智,尽量逻辑清楚地向他们阐述这些事情,但是看起来效果并不好。
梁翰转头望了一眼谭倩,谭倩耸了耸肩,回报了他一个完全没听懂的表情。
我夺过地图,开始自己推演。
从格尔木市出发,开车大约开了……该死我不记得开了多久了,就连几点出发也全数不记得了。
那些恶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仔细地翻阅着地图,企图在其中找到有关那座漆黑山脉的蛛丝马迹。
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在亲身经历了那场惊魂夜后,那座山似乎从中国西部的版图上消失了。
真的是我病了吗?我开始质疑自己,因为当我回忆时,确实都只能回想起零星的片段,甚至让我自己逻辑完全清楚地复述出来都做不到。
“现在是几几年?”我颓然地瘫在椅子上,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1985年6月1号。两年前的今天,你出了事故,之后就时常开始说胡话,什么可怕的异端旋律,后脑上的第三只眼睛啥的。”
谭倩一边说着,一边瞟向了卧室。
“刚开始你还能记得尔卿,但到了后面,你开始完全不记得她了,开口闭口就是什么一曼,说实话,这对尔卿不公平,而这样的对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
“尔…尔卿?”
“对,宋尔卿,你的老婆。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小安。而你,除了撒泼就是喝酒,没她你们这个家早散了。”
说到后面,谭倩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我的眼神里也透露出质问与失望。
不,不是这样的!
“你们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人!这里根本不是我家!什么宋尔卿,我的爱人叫李一曼,你们可别把我当傻子!”
说完后我冲出了这个陌生的房子,他们没有人来拦我,任由我拿着衣服就往外走。
一排排歪斜倾倒的房屋错乱无章地挤在街道两边,远处还能听到一些野狗发狂的吠叫。
在往后看,那些挤在一起的建筑后面,一些闪着黄绿色荧光的混乱物质,裹挟着白色的浓雾,完全吞噬了社区的边界。
我尝试着朝着浓雾深处前去,因为这种混乱物质莫名的让我有一种熟悉感。
一只大手突然狠狠地钳住我的肩膀,磕得我生疼。
梁翰谭倩小安马宁宁还有那个陌生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整齐地站在我的后面。
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机械而扭曲,语调也变得生硬。
想要描述他们的表情是如何扭曲是徒劳的,因为他们所有表情的来源都是出自本能的恐惧。
梁翰钳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用冰冷颤抖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跟我说道。
“你干什么?想去送死吗?”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很卡,因为要交代新角色还有一些情感部分,反而有点不太会写!各位老哥觉得哪里不是很好直接告诉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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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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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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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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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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