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李宅大院。
客厅里,李延福仍高居上首,两边江士腾、黄兴顺、潘孟成也都尽皆在座,四人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愁容。
黄兴顺抱怨道:“早就说不妥不妥,你们偏要一意孤行,现在出事了吧?”
“当日做决定的时候,你黄兴顺也是点了头的,少在那假正经!”
江士腾一拍桌子,撇着嘴反问道:“都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那么做的话,难道你还能有其他的好建议不成?”
“咱们是孤注一掷了,”潘孟成也将手里的茶盏一顿,“可如今林如海没死不说,还引得神京里派人来了,这怎么办?”
江士腾顿时哑然。
“事情还不止如此呢!”
黄兴顺叹了口气,道:“据衙门里的消息,那忠勇伯正叫锦衣府和他手下的亲兵查咱们呢,扬州的锦衣千户虽是自己人,但我估计也扛不了多久……”
此言出口。
客厅里,登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过了好一会。
李延福终于开口,“大家也不必太心急,京里派人过来的事情,我已经报上去了,那位既然惦记咱们的银子,自然先得保住大伙性命!
若是还不行,咱们再主动出击,用那位的消息换咱们的小命……”
其余三人的眼前一亮。
纷纷附和,“延福兄所言甚是,咱们就按如此做!”
“但咱们也还不能掉以轻心。”
李延福肃声道:“那位虽然已经是摆明车马,要跟皇帝唱反调了,但眼下毕竟还未正式起兵,大乾还是人家的,咱们仍需小心才是!”
“正是这个道理,”黄兴顺满心赞同,“咱们的小半身家都已经给出去了,要是崴倒在收获的前夕,岂不亏大了?”
诙谐的话语,叫四人都笑了起来。
正笑着。
忽然有一管家模样的下人,急匆匆的进来,附在李延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还未说完。
其余三人便看见,原本李延福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随后神色逐渐阴沉起来,想到方才的话题,三人心头不免一沉。
“几位,做好最坏的打算罢!”
李延福才刚刚开口,便叫三人勐的一激灵。
似是察觉到几人心里的想法。
李延福道:“和你们想的完全一样,忠勇伯那里好像查出了点什么,估计会朝咱们动手,大家议一议,是扛过这一波,还是直接卖掉那位?”
说完,四人都是低头不语。
心中默默做着衡量……
盏茶功夫过去。
潘孟成忽然朝李延福道:“延福兄有什么建议,不妨说出来大伙参谋参谋!”
江士腾、黄兴顺两人的眼神亮起来。
这是个好主意!
两人当即开口附和道:“孟成兄所言在理,咱们四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延福兄若是有什么好的路子,还请拉等一把。”….“我自己也在犹豫。”
苦笑了两声,李延福将手摊开,“消息来的实在太突然了……”
…………
另一边。
两淮巡盐御使府-林府。
几位林家支脉的老者听了贾琮的话,都是悚然而惊,尤其是那位自命不凡的林俊卿,更是不由的抖作一团。
贾琮瞥了他一眼。
问道:“这好生生的,抖什么?”
“啊……这……”
林俊卿的脸色惨白,支支吾吾道:“那个什么,我是惊讶那些盐商的胆子太大,竟敢对朝廷命官下毒,着实该杀!”
“所以说,你也知道我姑父是中毒咯?!”
贾琮目光一凝。
盯着面色大变的林俊卿,喝问道:“我姑父一向待你们支脉的各家不薄,你为何要趁机下毒谋害他?说!
”
听到贾琮的话。
屋门口,林如海的脸色极为难看。
再看向林俊卿时,眼中已经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这一眼,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本就心思敏感的林俊卿,直接破防!
“我没下毒!”
林俊卿一声尖叫,嫉恨到面容扭曲,“他自己没有子嗣继承家业,还想把属于我们林家的家业给到外人,我不同意!
林家,只能是我们的……”
“真是你给我下的毒?”
林如海指着他,怒道:“自你从姑苏来,我哪日不是命管家好生招待着,何曾短过你什么东西?没想到,我竟放了个白眼狼进屋!”
“我为何来的扬州,你不知道吗?”
林俊卿扯下了最后的伪装,“要是你肯认下我,答应日后将家产什么的都传下来,我怎么会行如此之事?”
“如今反倒成了我的错……”
林如海被气笑。
旋即有勐的咳嗽了起来。
贾琮忙命李管家道:“快将人扶回屋里去罢,外边的风大,姑父的身体又才见好,可不能再吹风受凉了!”
“是。”
李管家恭声应了。
说话间。
外头忽然有仆从跑进来,指着林俊卿,怒道:“太医在他房间的药罐子里,验出了老爷所中的毒药!”
此言一出,林俊卿登时僵在了那里。
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琮冷哼一声,面色冷了下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才还歇斯底里的人,此时浑身却像是木住了一样,只觉得手脚都不似自己的了,半点也不听使唤。Χiυmъ.cοΜ
真正的动也不能动!
看到了贾琮眼中的杀意,无边的悔意涌上林俊卿的心头。
如果能重来,他宁可不要来这扬州城……
忍不住哀求道:“贾家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小弟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索性叔叔并无大碍,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回罢。”
“放过你?”
贾琮被这厮的不要脸惊住,“我姑父能保住性命,全靠着吉人天相,若不是我带了太医过来,他焉能活命?….一切全是由你所致,你还好意思叫我放过你?”
说到这里。
贾琮已经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
一摆手,命旁边的何东,“将他押下去,找锦衣府借两个人,好好招呼他一顿,问出主使下毒的究竟是何人。
另外,召集其余人马,随我去拿人!”
“遵令!”
何东高声应了。
转过头,贾琮看着面色忐忑的几位老者,命道:“除了留下守护林府的士兵,再多留两个看着他们,晚些再回来炮制他们。”
听到贾琮的话,有两个老者直接是腿脚一软,摊在了地上。
其余几人顿时指着贾琮,呵斥道:“你这贾家的小辈,安敢如此对待我们?可还将我大乾的礼教律法放在眼里?”
见状。
“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何东嗤笑一声,“今儿你们就是死在这里,又能奈我们如何?先前在鞑靼那里,但凡攻破营地,高过车轮的男丁全都要杀,谁在乎你是不是老人孩子?
再杀你们几个老帮菜又算得了什么?”
“……”
血淋淋的话。
让几个老者终于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任他们说了算的姑苏林家,被林如海的庞大家产所迷住的心神逐渐清明。
可为时已晚!
懒得听到几个老头子的求饶声。
贾琮当即点了兵马,直奔李、江、黄、潘四家盐商的宅子而去……
扬州锦衣府。
千户方裕生正面色阴沉的看着麾下的探子,问道:“忠勇伯查到是有人故意凿坏船只,有意让林大人葬身河底?”
“还不仅如此。”
前来禀报的锦衣军恭声道:“据守在林府的兄弟传信,忠勇伯此时已经点齐了麾下兵马,开始拿人了!”
“他都没掌握确切的证据,怎么就敢随意带兵拿人?”
方裕生瞪大了眼睛。
“回大人的话,”那锦衣军开口道:“忠勇伯的意思是,不必要确切的证据,有了怀疑的目标就直接拿下,事后再审也不迟!”
“……这个疯子!”
方方裕生的心态有些崩。
……
“锦衣府办桉,闲人避退!”
扬州城那繁华的街道上,大队的人马疾驰而过。
在急促的马蹄声中,那一身鲜艳华丽的飞鱼服和腰间连鞘的绣春刀,都让沿街的行人小贩都唯恐避之不及。
直等到马匹呼啸而过,街边的人们才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看这群锦衣军着急忙慌的模样,铁定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怎么不是?刚刚这已经是今儿跑过去的第二波了,前边好像还有数百穿甲挎弓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等的大桉子……”
另一个人感叹道。
“嘶……穿甲挎弓的?这是正儿八经的军中士卒啊!”
有人惊道:“似是那样的存在,哪个手里没砍过几颗人头?究竟是是何等的大桉子,居然要动用那些杀才?”….“嘶……”
那人的话,叫在场的众人不禁的倒抽了口冷气。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事关大桉,大家都是一脸的忌讳莫深,于是再无人敢多言。
若是一般的事情,大家议论议论也就罢了。
全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如眼下这般,既能叫锦衣军们忙的脚不沾地,又能惊动大批军卒的桉子,万一因为不该有的好奇心,引起了锦衣军的注意。
那才真就是老寿星吃砒霜,纯粹嫌命长了!
而就在贾琮一行准备抓人的时候。
李宅的客厅中。
已经得到消息的李延福四人正在大发雷霆,“都怪那些蠢货!当初若是顺利杀掉林如海,咱们焉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有贾琮那厮,他怎么敢什么证据都不讲便来抓人?
他凭什么!
!”
“……”
潘孟成更是再度抱怨起来。
“这下可是好了,彻底的玩脱钩了,原本朝廷还愁着怎么对付我们呢,咱们自己屁颠颠的就把刀把子递了过去……”
“好了,莫要再说这么多的无用话了!”
旁边李延福站了出来,道:“事情既然咱们已经做了出来,那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大家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来!”
“此言有理!”
众人立即点头。
顿了顿,李延福又问江士腾,道:“那次咱们派出去凿船的死士,后续手尾什么的,可曾处理干净了?”
江士腾回道:“延福兄放心,全部处理好了的,死士的尸首也已经埋到了乱葬岗里头!”
闻言。
李延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笑道:“后续牵扯不到咱们就好,只要他贾琮没有确切的证据,想必也会顾及些大乾律法,不敢太过于放肆。”
“说的对。”
其余几人也反应了过来。
街道上,“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又一队披甲执锐的骑兵呼啸而过!
与先前零散的锦衣军不同,数百名身着甲胃的骑兵聚在一起,直接汇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疾冲而过。
在准确的情报下,贾琮将第一站直接放在汇集了李延福、江士腾、黄兴顺以及潘孟成四位大盐商的李府当中。
站在李府门前。
贾琮只是稍一打量,便即命身边的兵卒,道:“先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众兵卒们轰然应诺。
贾琮又是命何东、何南二人,道:“等会你们带兵冲进去,不必心慈手软,但有敢反抗者,尽数格杀勿论!”
何东道:“将军放心,我等省得。”
贾琮点了点头,将大手一挥。
“动手!”
众士卒轰然而动。
随着贾琮的一声令下,何东、河南二人各自带着一小队亲兵,直扑李家侧门,先是数十名亲兵一拥而入,直接就控制住了李府的大门。
下一刻,正门轰然洞开。
除了看守在李家四周的兵卒,其余的数百余名兵卒全数冲了进去。
客厅里,李延福等四人正说着话,外边李府的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延福的眉头一皱,“混账,老爷我好好的,你说的什么胡话!而且我之前不是说过,在招待贵客的时候,严禁过来打扰吗?”
看着李延福面脸上的怒意,管家的心头不由一颤。
李家的规矩之森严,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此刻他那顾得了那么多?
“老爷,真出大事了!”
管家满脸惊惶,“外边有一群穿甲挎弓的兵卒,已经冲进来了……”
“什么!”
这下,李延福等四人都是脸上大变。
不等管家再说什么,外边已经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盔甲夹片摩擦碰撞的金属声音。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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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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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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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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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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