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过护城河,绕过长月山,想从后方突围而出,为战场撕开新的口子。
可让哈鲁始料不及的是,他们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有列人从山谷策马出来,恰好阻击了他的去路!
雪花纷飞,冰冷扑在面上,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很是刺痛。
哈鲁在原地定了会儿。
他摸了把脸总算是看清楚了:对面为首的将领,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江意柳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背着银枪,枪头的红璎仿若绽放在飘雪中的艳丽梅花,她神色冷傲,嘴角却扬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她的战马在与风雪比速,驰骋在凶杀中。
她的招式漂亮而锋利,在惊愕的眼神里刺出裂骨声。
这是许清凝给她的机会。
江意柳会永远记得,在那个雾霭沉沉的午后,身穿华丽衣袍的美丽女子,对她说过一句话。
许清凝说。
“我认为你可以做到。”
那一刻,她们的眼睛里都有光。
哈鲁看清了江意柳的模样,但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打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在北凉人眼中,女人同牛羊没有区别,都属于男人的物资。
越厉害的男人,就拥有最多的牛羊和女人。
哈鲁看着江意柳,眼神轻蔑,但习惯性问了句:“你是谁?”
江意柳将长枪负于身后。
“天下第一捕快。”她还加了句:“我自封的。”
哈鲁讽刺道:“区区捕快?”
江意柳的语气十分从容:“对,区区捕快。”
但是从今天起,就不一样了,她会以捕快的身份,杀了这名北凉的新贵将军;她会提着哈鲁的人头回到京城,然后告诉所有人。
她,江意柳,是杀过大将军的捕快。
……
许清巍是在江意柳走后,才得知她带兵去了北边,他在房间里找了两圈,江意柳什么都没拿走,除了那柄枪。
包括江意柳父亲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此举荒唐,东齐并非没有将领,他们不理解,女帝为何会选择让江家小姐去?
江遥为此还特意来见了许清凝,他说:“小女从未上过战场,从前在衙门里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如何能带兵出征?陛下此举未免太过……草率了。”
他本来是想说“荒唐”的,但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便改了个词。
许清凝看了江遥半刻钟,道:“江大人啊,你是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女儿,也不相信她。”
“臣的女儿,臣怎么会不了解呢?”江遥辩解后又说:“打仗不是胡闹,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许清凝:“那朕问你,你知道她在十岁的时候就能使出一手漂亮的枪法吗?你知道在你与萧家断交那五年里,她曾单枪匹马去过战场吗?你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吗?”
江遥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砸懵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些。
“可是……”
许清凝:“你所有的可是,都只是因为她是女儿,而非儿子。你希望她成婚生子幸福终老,但你从未希望她会如鹰隼般划过长空。”
“江大人,你爱你的女儿,却从未肯定她的能力。”
许清凝的声音并不大,可于江遥而言却如重锤,每一锤都砸在他心里。
但他还是迟疑地问:“陛下,万一输了呢?”
许清凝笑笑道:“输了就输了,朕输得起。”
江遥无话可说,因为他始终无法理解许清凝的心态,他也始终无法认同他的女儿,他把这一切怪责在许清巍身上。
回去的路上,江遥恰好碰到许清巍了。
许清巍一碰到他老丈人,瞬间就打起万分精神了,“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江遥问:“我把女儿交给你,你为何不好好看管她?”
“看管……啊……这……”许清巍哪里敢管哦,他不被教训就是好事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江遥气得胡子都快往上飘了,“你作为她的丈夫,就该好好管着她,让她听从你的话,可你倒好,还纵容她,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许清巍低着头,反正无论说什么他都应下就是了。
“对,岳父大人说的对极了。”
江遥:“你知道,还不管着她?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都是你夫纲不振,才让她到处瞎跑,这下好了她都敢去北凉了?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许清巍:“……我错了。”
江家书香门第,江遥是出了名的老顽固,一发起脾气来,路过的狗都得赶紧离开。
许清巍最怕和江遥见面了。
一来,辈分问题,他又不敢反驳;二来,他确实说不过江老头,这人道理贼多。
而江遥呢,他现在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也不敢对许清凝说,毕竟君臣有别。
他只好揪着他的女婿念叨了。
于是乎,许清巍站在路边,听他家老丈人念了一个时辰。
他连地上有多少只蚂蚁都数清了。
好不容易等江遥说得口渴了,终于停下,甩甩袖子离开了。
许清巍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他总算明白,江意柳为何宁愿嫁给他了?
有这样的爹,谁也扛不住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江遥,许清巍直接去见他妹妹了,他进去的时候,许清凝正坐在窗边下棋,她很喜欢自个和自个对弈。
许清凝瞧了他一眼,“你是为大嫂来的吗?”
许清巍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会呢?我就是单纯来看看你。”
许清凝:“行,那你别问她的事。”
许清巍:“好吧我说实话,阿凝,你是不是真让她去北凉了?”
玲珑剔透的玉棋子落下,扣在棋盘发出一计清脆的声音,她支着下巴认真观察棋局,回答了许清巍的问题。
“对。”
许清巍一屁股坐在旁边:“会不会有危险啊?”
许清凝:“会。”
许清巍见他妹妹如此淡定的表情,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那我能去找她吗?”
许清凝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地打量她哥几遍,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家里守着吧,别给我大嫂添麻烦了。”
许清巍:“……”
他被自家妹妹给打击到了,面露沮丧。
他说:“可是……我确实担心她。”
“你担心大嫂回不来,实属正常。但你要真去见她,反倒是让她束手束脚。”
许清凝斟酌了会儿言辞,才说。
“哥,我这样和你说吧,我大嫂若是凯旋了,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捕快之夫;她若死在北凉,那就是为国捐躯了,到时候你为她守节立碑,我给你封赏诰命。”ωωω.χΙυΜЬ.Cǒm
许清巍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是想明白许清凝说的话了。
“合着我都是不亏的?”
许清凝点头:“是啊,你不亏,回去等着吧。”
许清巍:“嗯,那我回去了。”
许清凝摸了摸鼻子,心想她现在唬弄人的技巧是越来越高超了,不过总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
至于江意柳能不能活着回来,得看她自己。
……
一眨眼,又是半个月后。
前线来信,江意柳果然杀了哈鲁,她还把哈鲁的人头先行送了回来,证明信报没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做到的事?
就连江遥,一时半会都不能相信,他女儿竟然有这等本事?
倒是许清凝很平静,她当时对江意柳说的话,不是诓骗江意柳。
她是真的觉得江意柳能做到。
许清凝高坐龙椅,问底下跪着的信使。“江捕头打算何时回来?”
江意柳是有官职的,她隶属衙门。
许清凝称呼她的官职,而不是“江小姐”或者“尚书夫人”。
而“江捕头”这个官职,是江意柳自己挣来的。
信使说:“江捕头说,她要和萧将军一同灭了都城才回来。”
许清凝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等着他们回来。
……
哈鲁死了,北凉都城摇摇欲破,随时都能被摧毁。
赫连庸不但没有让人去收敛哈鲁的尸体,他还十分埋怨哈鲁,如果不是哈鲁想着继续战,他当时就同东齐求和了。
如今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求和时机,赫连庸手上什么筹码都没有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赫连庸还想试试,他把王冠取下来,让使臣交到萧屿手里,意图表明自己的求和之心。
北凉王的王冠精致华丽,上面镶嵌着最璀璨的宝石以及最美丽的珍珠,这是王位的象征,是一个王的尊严。
可赫连庸双手奉上了。
萧屿在拿到王冠的那刻,他心里想的不是如何处置赫连庸,而是如何处置这颗粉色珍珠。
他答应过许清凝,要把天底下最美丽的珍珠交给她。
可,是做成发簪呢,还是做成指环?
萧屿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
赫连庸交出王冠求和这件事,寒了不少北凉人的心。
将军死战沙场,大王却苟且偷生,实在是毫无血性。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不知是谁潜入了赫连庸的王帐,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还挂在了城门上。
赫连庸死了,死得极其不体面。
但是北凉没有人为他悼念,他们宁愿去祭拜哈鲁,至少哈鲁是为国而战为国而死的,围观者还有人说了句。
“马奴就是马奴,穿了王袍也不是王。”
春日将至,北凉的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城内的紫藤开始萌芽生长。
可就在这样的日子,千军万马踏城而入,绝望笼罩在所有北凉人的身上。
因为从这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成为罪奴。
萧屿穿着盔甲提着剑,一步步走进来宫城,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他蹲下来,用那把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宝剑,挖了株紫藤花。
他的眼神温柔如春风,完全不像浴血的煞神。
珍珠和花,献给挚爱。
……
此刻,许清凝正在萧府,陪萧老爷子下棋。
小白猫圆圆已经和萧老爷子很亲近了,它总是蜷缩在他的膝盖,十分乖巧。
萧老爷子的棋品一如往常,下三步棋得悔两步。
许清凝每次都是在尽量忍着不炸毛,什么叫做尊敬老人?在她这儿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反正她是这样觉得的。
春日正是植物生长的季节,到处都洋溢生机。
院子里的枸橼树长高了很多。
许清凝仔细瞧,树叶里夹带着几粒白色小花骨朵,她惊奇地说了句:“咦,今年开花了呢。”
萧老爷子也走过来瞧,他笑笑说:“还真是。看吧,我给这树照顾得多好,每日都给它浇水施肥,你得感谢老爷子我。”
圆圆蹲在许清凝脚边,“喵呜……”叫了几声。
许清凝伸手摸了摸花骨朵。
“开花了,那么,很快就能结果了。”
萧老爷子乐起来:“是啊,开花结果。”
府里有仆人路过,看见他们一老一小一只猫围着棵树,氛围真是莫名和谐。
因为许清凝是乔装打扮出宫的,她离开萧府,打算顺路去看看许竣过得如何,便让人把马车往那条街驾过去了。
许清凝站在隐蔽的地方,偷偷观察许竣。
一年不见,许竣黑了些,也胖了些。
他穿着灰色麻衣,两只袖子都挽到胳膊处,正在擦洗桌子,忙得满头大汗。
小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因为许竣的手艺尚可、价格实惠,自然而然地吸引到了顾客。
这些顾客里,有曾经认识许竣的,会说上那么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但许竣都是笑着应下了,开门做生意嘛,那就得忍,和气生财。
他身上再没有半点王爷架子了。
许清凝站了很久,没有出声。
护卫拿捏不准,便问她:“陛下,今天还要不要去砸他的店?”
许清凝:“不了。”
她以后也不会再来见许竣,就当这个人是陌生人,彻底放下了。
父女半生,只有怨恨。
今日起,许清凝连怨恨都不想有了,她不想和许竣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牵扯。
桥归桥路归路。
“回宫吧。”
马车从吵闹喧嚣的大街离开,一步步进入宫城。
城门打开又合上。
许清凝坐回了龙椅,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等着萧屿回来。
她知道,他要回来了。
他会带着珍珠和花,亲手交到她的心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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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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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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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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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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