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看见沈雁书离开了,心想要不要进去问问,无意听见许清凝和紫兰在说话,便停下来多听了会儿。
前面她说了什么,宁安没听太清晰,唯有最后那句。
她不会抛下他的。
宁安会心一笑。
他没有走进去了,只是蹲在门口,像从前在长安王府那样,守着有她的夜晚。
许清凝不知道宁安在外面。
她从桌底下掏出两坛酒,一坛递给紫兰。
“喝吗?”
紫兰不会喝酒,“陛下,奴婢会醉的。”
许清凝打开酒坛盖子,“是啊,你和他一样。”
紫兰:“你也少喝点吧。”
许清凝想起了河西那个夜晚。
便是喝多了酒,混着失魂香的毒性,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酒后乱性这个词真是有道理在的。
“该走的人都走完了,就算喝醉了,又能怎么样呢?”
地上全是灰烬,许清凝毫不顾及地坐下来,那华丽的龙袍就这样直接贴在地面。
她拎着酒坛,笑看冬风。
紫兰突然明白了,她的陛下,就是个任性且散漫的人。
“今年的除夕,萧将军回得来吗?”
许清凝说:“他说最快要等到春日,才能结束这场战事。我第一次觉得,春日那样迟。”
紫兰:“不迟了。冬天过完了,就是新的一年春,你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萧屿说过他会回来,所以许清凝相信他。
如果连他也要离开她的话,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
许清凝倒没有喝醉,她就是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满朝文武还等着她上朝,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影。
“奇怪了,陛下这个时候还没来,她不会还没醒吧。”
另一个人附和道。
“也许吧,谁不知道呢……”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今天这朝是开不了,他们本来准备的弹劾也不了了之,只能一窝蜂地先散去。
比起沈雁书的孑然一身,许清巍这边则十分热闹。
大概连许清巍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他成了这朝臣里的“宠儿”,一天天被人给簇拥巴结着,耳朵听好话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许大人,下午可有空闲,不如与我等喝喝茶?”
“下官新得了一批异域舞姬,大人可否感兴趣前去一看?”
“……”
许清巍被绑架那回,就是陪这些人去喝酒闹出来的。
他可不敢再去了。
“我就不去了,得回府歇着。”
他连忙推辞,匆匆从人群走过。
这群人望着许清巍的背影,谁也想不到从前的纨绔世子能鱼跃龙门啊。
“我看许大人成亲之后就完全变了。”
“许大人每天一下朝,就紧赶着回府,生怕误了时辰,我看他是害怕家里娘子生气吧。”
人群哄然发笑。
反正许清巍这惧内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回府的路上,许清巍在路旁看见了他爹。
许竣没有离开京城,就在街里开了个小店铺,经营着普普通通的生意。
许清巍差点都没认出来。
因为穿衣打扮差别太大了,还有行为举止也变了很多。
许清凝抄了许竣的王府,将他赶了出去,但是没让他死,也不准有人去接济他,他能活成什么样都得靠自己。
许竣本来就没什么抱负,从前抱着祖宗基业混吃等死,如今要自力更生了,他才发现做一个普通人是那么难。
每日都得为五斗米折腰啊。
他站在门口吆喝:“新鲜出炉的包子呦,看一看瞧一瞧!”
小店铺里只有许竣一个人。
刚开始那会儿,周梦以为许清凝会回心转意,让许竣重回王府。
可过去那么久了半点消息都没,时不时还有小混混来闹事。
周梦实在不想跟着许竣活受罪了,便讨了封休书自请下堂。
她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当然得找个更好的夫郎。
许竣见周梦心意已决,也没有拦着她,答应写了休书。
好在他身体还算硬朗,这小店忙得过来。
许清巍坐在轿子里没有下去。
他知道他爹这个人性格懦弱,但又死要面子。
许竣不会去求许清凝原谅,更不会去求他的施舍。
父子还是不必见面了。
他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侍从:“去买几个包子。”
……
等许清巍回到府里,天色差不多黑了,府里的厨娘在准备晚膳。
他问:“夫人呢?”
下人答:“夫人刚回来的,正在房里。”
许清巍和江意柳虽然成亲多日,但一直没有同房,还很难见上面,话就更说不上几句了。
因为那件事,江意柳心里对许清巍存在不满。
可,在这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杆银枪。
和她掉在悬崖的那杆一模一样……
江意柳握起长枪挥舞了两下,重量也是一样的。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还算合手吗?”
江意柳回过身,见许清巍一脸傻笑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期待。
“你买的?”
事实上,不是许清巍买的,而是他做的。
虽然他在学识和武术上都没有什么造诣,但他动手能力强,而且愿意花费时间去研究手工。
许清巍用了一个半月的时候,才做出来这杆枪,也不知道江意柳满不满意?
“你因为救我丢失了你的爱枪,所以……我想赔你一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江意柳发现他手掌有几道伤痕,便拉过来问:“你手怎么了?”
许清巍不想告诉她实话,便撒谎道:“我前几天不小心摔了。”
但江意柳何等聪明?
“我每天都和兵器打交道,你手上的伤根本不是摔的,而是锐器所致。”
许清巍尴尬地笑着:“夫人可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江意柳审问他:“说吧,怎么弄的?”
许清巍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忽然门口来了两个人。
正是江意柳的手下,两个小捕头。
“老大,那贼人在京城出现了,要不要去追?”琇書網
江意柳一听到抓贼就来了兴致,也就顾不得许清巍了。
“我先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江意柳就离开了。
每天,江意柳就是这么匆匆忙忙地过着,一不眨眼就没人影。
许清巍早都习惯了,他叹口气道:“这还没吃饭呢,又走了。”
于是乎,许清巍每天晚上只能自己吃饭了。
江意柳这边很快就抓到了贼人。
就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她给贼人绑上了绳子。
“好了,可以送回衙门了。”
大半夜的,夜深人静。
等江意柳回府,所有人都睡着了。
她看见许清巍趴在桌子上,饭菜还是完整的,他动都没有动一口。
江意柳推了推许清巍:“醒醒……”
许清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回来了啊,饿了吗?”
江意柳:“我吃过了。”
“好吧。”许清巍打了哈欠:“那你早点休息。”
他起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二人住的院子,恰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是府上最远的距离了。
江意柳看着许清巍一步步走回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点异样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些酸酸涩涩的。
她坐在许清巍原本坐过的位置,面向满桌子饭菜。
如今是冬天,饭菜很容易就冷了。
江意柳却尝了几口。
“嗯,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快到除夕了,接下来的日子,江意柳得了空闲,她不用去办差了,城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打算好好在家里休息。
恰好碰到许清巍也在家。
两人大清早的打了照面,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早安!”
江意柳每天早上都会练武,她刚练完了一套枪法。
女子身上穿着素白色秋衣,头发都帮成了高马尾,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脸庞有着刚锻炼完的红晕,透着健康有力量的美感。
许清巍觉得,江意柳和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知不觉中就多看了会儿。
等江意柳的眼神对过来的时候,许清巍赶紧移开了。
他咳嗽道:“咳咳……去吃早膳?”
江意柳:“走吧。”
她从来没把这个男人当敌人。
既然做了夫妻,就算不是真夫妻,那也得处成朋友比较好,毕竟要在同个屋檐下住那么久时间。
早膳是瘦肉粥、还有豆花和包子。
江意柳:“府上换厨子了吗?我记得以前不吃这些的……”
“哦,这些都是买的。”
许清巍用那两锭银子在他爹那儿买了很多,一时半会吃不完,可不得日日吃吗?
江意柳:“挺好,早上就该清淡点。”
许清巍:“我也觉得。”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忘了手伤的事。
江意柳不提,许清巍也就不会主动说,那样显得多没意思啊。
他心里如是想。
“等下和我进趟宫吧,阿凝想见见我们。”
江意柳放下手里碗筷,挑眉看了他:“今天吗?”
“嗯。”许清巍又说:“你若是不愿去就在家里歇息。”
江意柳虽然不太喜欢许清凝,但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我和你去吧。”
于是,吃完早膳没多久,许清巍和江意柳就进宫了。
宫里种了很多梅树,江意柳进来看见了,她挺喜欢梅花的清苦香味,步子不经就放慢了许多。
忽然一个十岁大的孩童不小心扑到她身上。
小孩很快就道歉了,“对不起……”
江意柳:“储君殿下?”
齐深性格胆小,见谁都是低着头,江意柳说话,他的头就更低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江意柳拍拍身上的泥,“没事,我不会怪你。”
她没必要去和孩子置气。
许清巍也见过齐深,他一直觉得这孩子笨笨的,不知阿凝为何会选择他?
但既然是阿凝选择的未来天子,谁也没资格去说什么。
他对江意柳道:“我们先走吧。”
齐深见他们走远了,才抱着梅花枝条离开。
许清凝知道他们二人要来,早早备好了茶点。
她打量了江意柳和许清巍一会儿,问:“你们是从梅花林那条路过来的?”
许清巍:“是啊,那条路到这儿近点。”
许清凝:“可见到什么人?”
许清巍:“我们见到储君了,他在梅花林里玩。”
“他就住在附近的宫殿,你们遇见他很正常。”许清凝叫宫女给他们搬来了座椅,“都坐吧。”
许清巍想起刚才的事,他问:“阿凝,储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江意柳扯了扯许清巍的衣袖。
许清巍显然没明白,还继续说:“我觉得吧,他反正不聪明。”
许清凝眼眸闪过几分深思,随即笑了笑道:“那孩子可能是呆傻了点,不过太傅们都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她的双眼看透过不少人,却看不明白齐深。
这个孩子,究竟是真的愚蠢,还是大智若愚呢?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许清凝看向她大哥大嫂:“你们和好了?”
许清巍和江意柳对视一眼,“我们并没有吵过架。”
这话是真的。
虽然许清巍是在青楼里被人绑架了,但江意柳没有责难过他。
可能无爱者无怨吧。
要换成别人,早闹得不可开交了。
也就江老头找他们聊过几句。
对江意柳来说,只要她能维持这样的自由生活,许清巍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的小心思,许清凝也看出来了。
许清凝问:“大嫂还在刑部做吗?”
江意柳答:“嗯。”
许清凝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升迁?”
江意柳若想升迁的话,以她的人脉关系很容易。
但她不想那样做,她只想凭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去。
再说了,她的愿望是成为大将军。
就算她在刑部干到顶点,也还是实现不了愿望。
很多时候,她真是嫉妒萧屿,凭什么他就能?
许清凝:“我有个好差事,想交给大嫂去做,而且肯定是你想做的。”
江意柳的好奇心上来了,她问:“什么差事?”
许清凝看了许清巍一眼,“这件事,我要和大嫂单独聊聊,就请大哥去旁处走走吧。”
“嘿,什么事还要背着我说?”
她们同时看着他,但不说话。
许清巍见她们都要赶自己走,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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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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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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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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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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