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衣男子坐在木轮椅上,遥遥看向远方。
他许久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
如若不是还有呼吸起伏,定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尊雕塑。
穿着异族服侍的婢女走了过来,她放下瓷盘,里面摆放着一个大小合适的月饼。
书英本来是东齐人,现在一身北凉的裙装,显得身形窈窕。
“公子,你要的东西到了。”
楚琼淡淡点了下头。
“嗯。”
他看着这个月饼,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年的中秋节,娘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了一份月饼,可惜被人丢到了地上,沾满了血和灰尘,他还是将那脏兮兮的月饼一口一口给吃下了。
现在唾手可得,为什么没有半点欢喜呢?
“咳咳……”
楚琼咳嗽起来,嘴角流出了血。
他用手捂着,手心里都是血。
书英:“公子,你今日肯定是忘了服药。”
“那药真苦啊,一日不吃又不会死。”
楚琼平复之后,继续靠在椅子上。
他突然问起:“我离开鬼面城有多久了?”
书英:“差不多两个月吧。”
“才两个月啊,我怎么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呢?”
楚琼苍白的脸因咳嗽有了些血色,紧接着又浮现了几分恨意。
他是真的恨啊。
如果不是萧屿,楚琼就能和许清凝一起死在鬼面城了,生生死死他们都是一对儿。
可惜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横插一脚,打破了楚琼的计划。琇書蛧
那日,萧屿为了得知同生蛊的解除之法,只能答应子焱,放楚琼一条命。
可萧屿是睚眦必报的人,当即就废了楚琼的右手,让他彻底成为废人。
对楚琼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他也不怎么在乎。
可是楚琼不能接受,许清凝竟然真的会爱上萧屿!
她怎么会爱人呢?
怎么能呢……
她就该和他一样,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这样的人,就该永远被黑暗包裹,不配触碰阳光,连一点点爬出去的念头都不能有。
楚琼看向自己的右手,戴着一串与许清凝相同的手链。
这条手链是用特殊的材质打造的,一旦扣上,用任何方法都砍不断,除了剁掉自己的手。
她肯定不会砍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得带着有关他的东西。
她哪怕是和别的男人苟且偷欢,一旦看到这条手链,就得想起他。
楚琼终于笑了起来,这算不算是他们唯一的交集呢?
“许清凝啊,你就算再憎恶我,也摆脱不了我!”
书英猜不出楚琼在想什么,她也不懂他对那个女人是什么心思。
他这个人,没有人能摸得清,时刻都像是一团迷雾。
这时,一只信鸽从远方而来。
书英抽出了纸条,递给楚琼。
“公子,东齐的来信。”
楚琼打开一看,才知道京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天言道人死了。”
他的语气很淡漠,没有一丝难过,只是有些惊讶。
“死了?”
这时候,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儿从外头跳了进来。
“你刚才说谁死了?”
楚琼把纸条递给子焱,“你自己看吧。”
子焱看完后,简直不可思议。
他倒不是伤心难过,就是不太敢相信。
“师兄竟然死了?”
楚琼在东齐当了那么多年的首辅,即便人不在了,京城宫内外的耳目眼线还是在的。
“这信不会有假。”
子焱走了几步,脚上的铁链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一下子就蹲下去了,喃喃自语。
“死了,真的死了。”
斗了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死了,还真是……有些怅然若失。
子焱低头看着脚上的锁链,忽地笑了起来。
当年他们打赌,他赌输了,自愿落锁成囚,未曾想师兄还死在前头。
呵,真是命运弄人。
楚琼这时候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和天言道人也是互相利用多年了。
天言道人借楚琼,得以成为国师,他借天言道人,得以死里而生。
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是对方的踏脚石。
故人骤然离世,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楚琼将杯子里的酒给倒了,连同杯子一起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脆。
“哼,又让她赢了一局。”
“她?”子焱扬起头来,问道:“你指的是谁?”
楚琼讥讽道:“当初,你若是不告知萧屿,她就该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哪里轮得到你的师兄去死?”
子焱知道是谁了,他也没好气:“我救了你,你不感恩就算了,还挖苦我?”
楚琼紧紧抓着扶手,“你当我想活吗?”
子焱也不客气地说:“得,那你去死吧。”
死?若是同生蛊没解,楚琼早就杀了自己了,然后带着许清凝一起死。
可现在同生蛊解了,他控制不了她,也无法操纵她的生死。
“罢了,我不与你争执。”楚琼偏了些头,“书英,你去叫四王子来见我。”
……
北凉四王子赫连庸,前二十年被自家兄弟当牛做马般践踏,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睡是睡在草棚里,吃的都是馊饭。
今日已非昨日,赫连庸大权在握,他杀父弑兄,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整个北凉都在他手里。
谁敢对赫连庸呼之即来?
也就只有楚琼了。
赫连庸对楚琼的态度倒是毕恭毕敬,“先生,你叫我过来,是有何指教?”
楚琼从小就是聪明又努力的那一类人,即便被关在明月楼里当苦役,白天那么辛劳,他也能在夜里挤出时间精力去钻研学习。
苦痛或许可以压垮别人,但永远压不跨楚琼,只会成为他的助力。
这样的人,就算不当帝王,也能成为帝师。
他选中赫连庸,就是看到了几分与自己相似的点。
一样的忍辱负重。
“我是要告诉你,该把质子送到东齐那边去了。”
赫连庸想了想,问:“先生,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何要北凉主动与东齐交好呢?”
楚琼:“难不成你打得进凉州吗?”
有萧屿在,北凉的铁骑就无法踏入那片广袤的土地,他是天生的战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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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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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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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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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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