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萧声的父亲倒是没有怠慢。
不过并不能抹掉他做的孽。
萧声把郁金香放置在墓前,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是萧声母亲二十岁的样子,那年母亲嫁给了自己爱的人,笑靥如花。
眉宇间没有一丝忧愁,唯有幸福的喜悦。
萧声四岁前零零碎碎的记忆里,母亲有一头长发,又柔又顺,还很香。
母亲笑起来很温柔,喜欢穿裙子,捧着美丽的郁金香穿梭在院子里。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正值花季无忧无虑的单纯女孩。
四岁以后,母亲的状态就不对劲了,总是偷偷地掉眼泪。
再后来母亲被送去医院,偶尔回来看他一次,有时候依旧是他记忆里温柔的母亲。
有时候会惶恐不安地抱紧他,生怕他被人抢去。
母亲变得越来越憔悴,最后冷冰冰地死去。
有段时间,萧声都不敢照镜子,因为他和母亲有八分像。
一照镜子,他就会想起母亲。
但是母亲的眼神不会像他这么凶恶。
如今看着母亲墓碑上的照片,萧声总会自责,没能如母亲的愿快乐平安,弄得双腿残疾。
萧声朝着照片上的人喊了一声,“妈,今年不仅给你带来了郁金香,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不过要等天黑,白天会有人克制自己,天黑以后能克制的只有少数人,会有很多人替你讨伐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他父亲萧柘。
“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千万要保佑他长命百岁,不过,不能保佑他身体健康。”
世间最重的惩罚不是死去,而是失去。
失去耐以生存的健康,失去引以为傲的权利,失去最重要的人或是最重要的东西……
祭奠完母亲,萧声在墓碑前吹了很久的冷风。
待他前脚离去,楼放清和妻子后脚就到。
楼放清看着墓碑前的郁金香,见怪不怪,每年都会有人比他早一步来祭奠余蔓。
也不知道是谁。
总之不会是萧柘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大概是余家人吧。
温淑宜还是第一次陪丈夫来墓园看望丈夫的故友。
以前她只在丈夫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余蔓是北方余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名动北方的美人。
虽然丈夫偶尔才会提起一两句,但是不难从丈夫的言语间听出点什么。
说是故友,倒不如说是年轻时的意中人来得贴切。
不过从丈夫向她表白的那一刻起,她知道丈夫已经放下,两人也没因为这事有过争吵。
但免不了她对余蔓的好奇。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向来持重的丈夫只身从北方追到c市呢?
现在见到墓碑上的照片,连同为女人的她都倍感惊艳。
长得美艳不说,温柔的笑里更多的是灿烂,黑白都遮不住她的光彩。
温淑宜弯了弯眉眼,她要是个男性,也会喜欢上余蔓。
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楼放清侧头看她,“你都没去过北方,怎么会认识?”
“有些熟悉,让我想想。”温淑宜认真地想着,“一时想不起来了,上了年纪忘性大。”
楼放清没放在心上,“可能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吧,余蔓结婚的时候,很多媒体报道了。”
温淑宜却觉得不是,偏偏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
“少爷,还不回去吗?”余成问。
他家少爷已经在墓园门口的路边停留半个小时了,还一直望着外面。
现在不是清明节,墓园清冷,偶尔才会有几个人路过。
萧声说:“人还没来。”
“谁?”
“不知道。”萧声并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这让他怎么帮忙看人有没有来?
“少爷,你要等的人是男是女?”
“女。”
“多大?”
萧声想了一下,“应该成年了,十八。”
“少爷你在等楼小姐?”余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楼小姐。
萧声目光一顿,说:“不是。”
好吧。余成实在不知道了,只能往车外探去,看看有没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出现。
盯了有一会,余成只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并肩离开墓园,隐隐觉得那个妇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好像是楼小姐的母亲?
他不太敢确定。
萧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棵高大的柏树。
“她就是在那棵柏树下给我折的纸青蛙。”萧声忽然说。
余成刚开始听到“她”还没有反应,听到“纸青蛙”就知道了。
他知道少爷心里一直有个人,那个人给少爷折了两个纸青蛙做生日礼物。
十多年前的今天,c市飘了雪。
少年萧声双腿未残,每次来墓园看望母亲,都会在外面驻足许久才敢进去。
那时候的柏树还不到他肩头。
冬日的风雪吹白少年萧声的头,不知哪里跑来一个小姑娘,拽着他的袖子说:大哥哥,躲雪。”
小姑娘长得白里透红,说话时嘴里冒着热气。
穿着厚厚的棉服,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球。
这是第一年,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冲进少年萧声的世界,拼命踮着脚要给他撑伞。
结果扑通一下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不哭也不闹,像个没事的人一样重新站起来。
少年萧声虽然冷漠,但没有铁石心肠,用衣袖给她擦了脸上的泥雪
第二年,长了一岁的小姑娘问他,“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少年萧声不答。
小姑娘蹲在柏树下,手里摆弄着一张纸,最后递给他一个折纸青蛙。xǐυmь.℃òm
第三年,小姑娘出落得水灵可爱,又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萧声终于开口,“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小姑娘似乎想不明白,却很热心地牵着他的手,说,“现在是两个人啦,哥哥。”
少年萧声想起家中烦人的妹妹,说道,“我不要妹妹。”
小姑娘有些难受,“啊,那你不要妹妹,要什么?”
少年萧声回答:“要媳妇。”
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好啊,给你当媳妇。”
少年萧居然被逗笑了,哪怕只是浅浅的一下,也是笑了。
“你太小,要满十八岁才可以。”
小姑娘扳着手指头数了好久,最后说:“还有十年,那你等我十八岁,我给你当媳妇,你就不是一个人啦。”
少年萧声只当童言无忌,点了一下头。
“那我十八岁了,我们在这里见。”小姑娘从兜里又拿出一个纸折青蛙送给他。
后来,萧声在冬天再没见过那个小姑娘,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只有掌心躺着的折纸青蛙。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的评论和催更是我最大的动力和快乐,可以让我感受一下这种快乐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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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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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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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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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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