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他恍然想起了赵昆说的那些话,不由眉头紧皱。
善于察言观色的赵高,立刻捕捉到了嬴政的情绪,连忙问:“陛下可是累了?老奴这就去为陛下弄碗豆腐脑来!”
始皇帝喜欢吃豆腐脑的事,自然传入了赵高耳中。
作为始皇帝宠爱的官宦,他也不遗余力的派人去学豆腐脑的制作方法。
好在这方法是千口村传出来的,频阳城里也有人卖豆腐,所以倒是不难学。
听到赵高的话,嬴政忽然一笑,旋即摆了摆手:“去吧,再弄点豆浆,油条。”
“老奴明白。”赵高含笑应答。
不用想也知道,这豆浆油条,肯定又是赵昆鼓捣出来的吃食。
论讨陛下欢心,这大秦帝国,恐怕只有赵昆能与自己计较了。
思虑稍顿,赵高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这时,嬴政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多弄两人份的量,把冯去疾和李斯一并叫来!”
“诺。”
赵高躬了躬身,应诺而退。
没一会儿,三人都来到了书房。
“臣,冯去疾,李斯,拜见陛下——”
嬴政挥手:“好了,爱卿不必多礼,快入座吧,朕有点事交代,你们听,可不可行,给个意见。”
冯去疾和李斯闻言,互相对视,然后依言入座。
“陇西的兵灾虽然消退,但流民多不胜数,如今涌入关中,必须尽快处理。”
“渭河系河道整治,关呼春耕大事,马虎不得。”
嬴政先干练的抛出问题,然后等待臣子各抒己见。
这是他一贯地作风,李斯和冯去疾也见怪不怪。
等李斯和冯去疾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后,嬴政又从桌案上拿出一份纸制的奏折递给冯去疾。
“你们再看看这个,这是应对措施。”
冯去疾对纸已经不陌生了,只是目光顿了顿,朝展开奏折,与李斯一同观看。
上面有关于赈灾拨粮,开捕给利,清淤通河,建立功德碑等一系列措施。
比他们给出的意见,更加有效,也更加高效。
两人看完,面色微微变了变。
每一条措施,都切中要害,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行性,以及提前预防的可能性。
“这……”
冯去疾合上奏折,看向嬴政,欲言又止。
嬴政笑了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回陛下。”
冯去疾沉吟了一瞬,拱手道:“老臣以为,建功德碑可鼓励百姓参与河道疏通,甚至修筑河堤,实乃良策。”
顿了顿,又道:“但允许百姓捕捞禁渔水系,怕是会酿成祸端,实乃谬论。”
秦朝以小农经济为主,百姓耕地生产是正途,捕捞江河湖水之鱼,在当时的某些地方,跟不务正业差不多。
而且,秦朝有专门的渔政,根本不需要百姓去打渔捕捞。
听到这话,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这短暂的神色变换,被一旁的赵高捕捉到了,于是小心翼翼道:“启奏陛下,老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
嬴政愣了愣,旋即笑骂道:“你这老狗,竟然在朕面前卖起了关子?”
“有什么话就说吧!”
“诺。”
赵高恭敬行礼,笑着道:“陛下,两位丞相,老奴以为,允许百姓捕捞,倒不像冯右相说的那般弊大于利;
短暂的捕捞,非但不会出事,还能彰显陛下的仁德,激励百姓忠于陛下,参加河道治理,也能给百姓带来额外收入。”
“只要官吏们妥善施政,便不会出多大的事。”
话到这里,嬴政含笑点头。
冯去疾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赵高,这狗奴才,真他妈会察言观色啊!
连奏折都没看,就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到讨好陛下的言辞。
难怪犯了滔天大错,也能被陛下重用。
虽然赵高的话有冒险的成份,但也不能说,他的话毫无可取之处。
沉吟了片刻,李斯适时出声:“老臣也觉得,赵府令所言尚可。”
嬴政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朝赵高摆了摆手:“端上来吧。”
很快,赵高就去而复返。
嬴政看了看宫侍托盘中的豆腐脑,以及豆浆油条,笑颜绽放,朝两人摆手道:“时辰还早,咱们先吃点东西再继续说。”
“敢问陛下,这是何物?”冯去疾端起豆腐脑,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疑惑出声。
嬴政一边往嘴里送豆腐脑,一边笑着解释:“频阳城新出的吃食,朕感觉味道还不错,便与卿等同食。”
“原来如此……”
冯去疾恍然点头,又感慨道:“想不到这小小频阳竟有如此多新奇之物!”
“前些时日,老臣去了一趟狮子楼,里面的吃食,老臣闻所未闻,却很是美味。”
“呵呵。”
嬴政呵呵一笑,旋即望向李斯:“李爱卿,你怎么不吃呢?”
“回陛下,臣来之前,已然用过早食,现在腹中鼓胀,再进不得。”
李斯面色凝重的拱手施礼。
嬴政眉宇微蹙,旋即看了眼赵高,后者立刻会意,马上撤走了李斯桌前的托盘。
就如此,嬴政和冯去疾一言不发的用餐,李斯则目不斜视的等待。
其实,在来嬴政书房之前,李斯刚刚得知赵昆杀了李源全家。
这让他非常震惊。
或者说,就连李源本人,都没想到赵昆竟如此狠辣。
赵昆虽是皇子,但能在频阳站稳脚根,一是有王家的支持,二是有始皇帝的爱护。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资格杀人全家。
更何况,这频阳李家与自己沾亲带故,怎么能说杀就杀?
李斯越想越觉得恼怒,最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嗯?”
嬴政刚准备吃油条,就听到李斯的话,于是放下筷子,抬手道:“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老臣听闻频阳李家突遭噩耗,心中戚戚,还望陛下严惩凶徒。”
“嗯?”
嬴政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沉沉的问:“莫非是你李氏旁支的那个李家?”
“正是。”
李斯面色凄苦,声音哽咽的道:“老臣与那李家家主李瓚,乃同一个先祖,他们楚时便与老臣入秦,没想到遭了此等噩耗。”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这……”
李斯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老臣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听管家说,公子昆曾邀李家父子赴宴。”
嬴政眯眼:“你是说,赵昆派人杀了李家父子?”
“老臣不敢胡言乱语,还望陛下明察!”
李斯说着,“噗通”一声,跪地拱手。
嬴政两眼一瞪,直视着他,道:“爱卿这是何意?倘若此事真与赵昆有关,朕定依法严惩!”
话音刚落,当即挥手:“来人,传蒙毅来见朕。”
“诺。”
门外的宫侍应诺而退。
很快,蒙毅便风尘仆仆的跨进了书房门槛。
“臣蒙毅拜……”
“好了,有事说事,朕问你,频阳李家是不是遭了歹人毒手?”
“这……”
蒙毅张了张嘴,下意识看了李斯一眼,然后朝嬴政拱手:“回陛下,据臣所知,频阳李家密谋行刺公子昆,被公子昆的护卫反杀殆尽。”
什么?
李家密谋行刺赵昆?
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
李斯赶紧道:“陛下,此乃谬言,臣堂弟恪守本分,遵纪守法,怎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来?”
“臣以为,此乃贼人污蔑之言,望陛下明查!”
听到这话,嬴政皱了皱眉,抬头望向蒙毅:“可有证据?”
“有。”
蒙毅点头,然后从袖口拿出一卷供纸递给嬴政,道:“这是频阳县令交给臣的,他说此案涉及皇子,不敢轻易断案。”
“这……这怎么可能……”李斯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有了供纸,如今死无对证,这件事不就成了定局?
想到这,李斯连忙道:“望陛下明察,臣堂弟是冤枉的!”
听到这话,嬴政没有理会,抬手接过供纸查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勃然大怒,旋即将供纸扔在李斯脸上,怒道:“好个李家!好个遵纪守法!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那龌龊之事,如此恶行,朕当夷其三族!”
话音落下,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夷李家三族?
这岂不是李斯也要受到牵连?
想到这,众人齐齐望向李斯。
李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捡起供纸查看,这一看上面的供词,脸都白了。
狗日的李瓚,怎么如此无脑?
不就是让你找几个本地家族诈捐吗?
怎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xiumb.com
如今白纸黑字,当真害苦了吾也!
“陛下,老臣不知此事,这李瓚父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行这猪狗之事,实乃罪有应得,望陛下严惩。”
赵高:“………”
冯去疾:“………”
蒙毅:“………”
三人对视,面面相觑。
心说这李斯翻脸的速度可真快啊!
刚刚还让陛下伸冤,现在马上就改口让陛下严惩。
摊上这样的同宗亲戚,也是没谁了。
由此可见,李斯的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
却听嬴政冷哼一声,不予理睬李斯,转头朝蒙毅道:“你去协助频阳县令调查此事,凡是与之有关联的,严惩不贷。”
“诺。”
蒙毅拱手一礼,然后转身退出了书房。
冯去疾看了眼李斯,暗叹了口气,旋即朝嬴政拱手道:“陛下,李左相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参与此等龌龊之事,还望陛下海涵。”
“是啊陛下,李左相也是不知情,才会出言替贼人伸冤,还望陛下明鉴。”赵高也随声附和。
嬴政闻言,神色稍微缓和,背负着双手,俯视李斯道:“朕让你来议事之前,都将奏折揣摩了数遍,汝不知详情,就诋毁朕的儿子,有诬告之嫌!”
“臣……臣知罪。”
李斯惶恐叩首,不敢与嬴政对视。
“朕有功就赏,有过则罚,你既然有罪,应当按律处罚,但朕念你往日劳苦,这次就免了你的罪。”
嬴政冷冷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就罚你一年俸禄,闲赋一月,闭门思过。”
“臣……臣谢陛下隆恩。”
李斯再次叩首。
冯去疾和赵高互相对视,拱手道:“陛下圣明。”
“好了,奏折有可取之处,你们就照着办吧。”
“遵旨。”
两人离去,脸上的表情各异,带着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公子昆如此狠辣果决,又得陛下宠爱,倘若细查此事原委,该如何是好?
他才多大啊!怎么能有这种魄力?
为了达到目的,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啊!
两人心中带着震撼,踱步而去。
…………
嬴政站在书房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他知道李家预谋行刺的事,但也没想到赵昆如此狠辣果决。
倘若身为帝王,没有这份狠辣果决,难成大器。
扶苏啊扶苏,你若有你十九弟这种魄力,朕也不必为你操心了。
心中暗叹了口气,嬴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问赵高:“胡亥那小子最近在忙什么?”
“这……”
赵高躬了躬身,面露迟疑的道:“老奴不敢说。”
“嗯?”
嬴政皱眉,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赵昆连忙匍匐在地,叩首道:“回陛下,公子胡亥将自己关在房里,学习《秦律》,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胡闹!”
嬴政眉毛一竖,怒斥道:“朕哪有这般蠢儿,不思爱惜身体,尽胡作非为。”
“陛下,公子说,陛下的病刚刚好,却每日操劳,又恐病情复发,于是想多学点东西,为陛下分忧。”
听到这话,嬴政严厉的神色,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良久,摇头叹息道:“这小子,哎,痴儿啊痴儿。”
“陛下,公子也是一片孝心……”
听到嬴政的叹息声,赵高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然后小心翼翼地附和道。
嬴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想,道:“你去安排御膳房准备些吃食,等会儿随朕一起去看看那小子。”
“诺。”
赵高应诺一声,似又想起什么,追问道:“公孙大家那边,老奴需要告知她吗?”
提到公孙玉,嬴政脸上又换出一抹柔情,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就在胡亥偏殿用餐吧,将玉儿一并请来。”
“老奴遵旨,这就去安排。”
赵高躬身施礼,转身的的刹那,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心说没人比自己更懂始皇帝。
始皇帝虽然威名赫赫,但始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只要掌握了始皇帝的七情六欲,这天底下,还有何事不可成?
稍微迟疑,赵高就带着宫侍出了书房。
等书房内只剩下嬴政一人,他便拿出赵昆送他的放大镜,一边把玩,一边喃喃自语:“再好玩的东西,玩久了,也就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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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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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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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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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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