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牵着骏马站在城门口,侍卫远远地走到了前面,他看到宇文皓策马奔来,把帽子压低一些,哈了一口气,嘴里喷着白烟。
宇文皓来到城门,翻身落马,从马背上拿下一坛子酒递给他,“北郡苦寒,或许京城的美酒能驱散一些寒气。”
魏王笑了笑,嘴唇有些干裂出血,显得这笑容有些许的狰狞,他伸手接了过来捆在马背上,“这么点儿酒,留不到大北方,路上就得喝完。”
宇文皓看着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生我的气了?”魏王反问。
“过去了。”宇文皓云淡风轻地说,“兄弟之间,不该记住不愉快的,再说这一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该答谢。”
“是你让我出了一口气,这事找谁去办都妥,不一定要找我,老五,等过两年吧,再回来和你喝酒,再续兄弟情。”魏王说。
“一个人未免孤零零,可有想过再找一个人?”宇文皓见他这般,实在也于心不忍,这事本不该提,但是,作为兄弟总还是希望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不配!”干裂的口唇中吐出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也重千钧。
宇文皓看着他,莫名心酸,“真无法挽回了?”
魏王笑出了一抹血丝,眼底沉沉如那压低的天空,“更不配!”
他转身上马,背对着宇文皓,摆摆手,袖子里便觉得风霜灌满,“我这种人,应该死无全尸,魂魄永远回不了故里,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对她好一些,用尽全力,否则追悔莫及。”
马蹄扬尘而去,一抹黑影渐渐地消失在官道上,再瞧不见。
宇文皓牵着马慢慢地回走,老三这句话,让他觉得胸腔里头涨着一股酸楚,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没有回衙门,而是回了府中,想和元卿凌说说话,但是元卿凌去了学院,要晚上才回来。
他一人在书房里头坐了一会儿,觉得这么枯坐着也是无趣,便去找点心们玩耍。
点心们在南房,汤阳教他们认字,他们危坐正襟,做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来,汤阳指着字,一个个地问:“怎么读?”
点心们对答如流,汤阳很是满意,摸着他们的脑袋,赞赏地道:“哥儿们实在是太聪明了。”
包子咯咯地笑着,“汤大人,我们还会背诗,娘教我们背诗了。”
“哦?会背什么诗啊?快背来听听。”汤阳来了兴趣。
包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前头的磨磨唧唧不记得了,就记得后面几句。”
“还能记住几句这么多?快背一下!”汤阳笑着道。
包子便挺起胸膛,意气风发地念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手提雌雄兔,磨刀霍霍向猪羊。”
汤阳听了前面几句,顿生敬仰之心,又听得后面两句,这不对味啊,“天子还怎么手提雌雄兔再磨刀向猪羊?是这样背的吗?”
“就是这样的。”包子说。
汤阳看向汤圆和糯米,“是吗?阿娘是这么教的吗?”
汤圆想不起来了,至于糯米素来是应声虫,大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所以老实地点头,“是这样的。”
“前面倒是大气磅礴,后面怎么就小家子气地回去杀猪羊了呢?就算要杀,犯不着天子坐在明堂杀啊。”汤阳嘀咕。
宇文皓在外头听着,听到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魏王,心里头颇为难受。
只是听了最后两句,他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倒是冲散了几分伤感。
他推门进去,笑着问道:“怎么?还惦记着要你皇祖父杀猪羊啊?”
“爹爹!”三小只看到宇文皓来,齐刷刷地高兴喊着。
“殿下,这不通啊。”汤阳还在较真,“今晚得问问太子妃。”琇書蛧
“你好好问,”宇文皓看着他们仨,问道:“带你们找皇祖父去,好不好?”
“好!”三小只欢快地叫着。
今天老三走了,父皇心里应该是伤感的,或许应该带孩子们进宫去探望他一下。
一路马车进宫,吵闹得很,宇文皓又后悔了。
天伦之乐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尤其是一敌三的时候。
“太祖母宫里头的绿豆饼子可好吃了,太祖母可喜欢给我吃了。”汤圆惦记吃的,就一味想起太祖母的好来。
包子老气横秋地道:“太祖母都死了,怎么给你吃饼子?”
“叫她回来不就行了吗?”汤圆说。
“死了怎么还能回来?死了就是死了,埋在地下了。”包子没好气地道。
小糯米把脑袋凑过来,“埋在地下?那多难受啊,能呼气吗?那憋着气可难受了。”
“又不是直接埋在地下,”包子懂得可多了,“是得首先把她酿在一个木盒子里头的,木盒里可以呼气。”
“原来如此,那一个人住在木盒里,多无聊啊,都没人说话。”小糯米顿时很心疼太祖母,太祖母对他好,他都记得。
“那我们改天去陪她说话啊。”汤阳摇着宇文皓的手臂,“爹爹,你改天带我去找太祖母,我想吃绿豆饼子。”
宇文皓看着他乌黑无邪的眸子,压下心酸点了点头,“好,改天去。”
“徐一叔叔说祖母也死了,不过我不喜欢祖母。”汤圆说。
“我也不喜欢!”包子和小糯米也表示附和,三小只从没这么齐心地认同过一件事情。
“人都是要死的。”包子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每个人都要酿在盒子里埋在地下,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宇文皓听到这话,十分震惊地看着他。
死亡,是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他是从战场里回来的人,对死亡一点都不陌生,尤其是两军对垒的时候,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和老元在一起之后,他忽然很怕面对死亡。
不止是他的死亡,身边任何一个人在乎的人他都怕。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死亡要把他和老元分开,他会是什么心情。
这大概是尘世间最残酷的事情,因为再会无期了,曾是那样亲密的人,朝夕相依,最后会各走各的路。
想到这里,他倏然地就打了一个寒颤。
“谁跟你说这些?”宇文皓问他。
包子道:“没人啊,我自己想的。”
“以后不要胡思乱想这些。”宇文皓沉下脸道,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总是想这些生啊死啊的事情,实在惊悚。
三小只见爹爹脸色不好,便不敢再说了。
倒是汤圆一脸深思地看着包子,竟有些崇拜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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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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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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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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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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