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和谢北冥刚从晋阳江家返回宗门,带着在芙蓉镇上受伤的青萝,去回回春峰找太清仙尊。
半道上,他们遇见了紫灵仙尊和秋长风这对师徒,也是紫灵仙尊先开口询问,他们这才将芙蓉镇上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对方听。
其中就包括沈宁儿在背后朝修士们下黑手,一连残杀了好几名修士,最后被邪祟卷走身死一事。
身为沈宁儿的官方男主,当时秋长风的反应是什么来着?
震惊,茫然,愤怒,不肯相信,心中坚持的信仰毁灭式崩塌……最后踉踉跄跄地跑开。
自那天以后,沈柒柒便再没见过秋长风。
要不是沈柒柒心里很清楚,她从回宗门到现在,拢共也不过才过去了十七天的时间,她险些要以为她和秋长风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
面前的少年,哦不对,应该是男子。
因为单从外形上来看,站在沈柒柒面前的秋长风,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黑色的胡茬,眼眶下也是久未入睡后的青乌,眼睛里没有半点光亮,看起来就好像一尊人形的泥雕石塑。
还是一尊用料不足的泥雕石塑。
他就像一位跋涉千里而来的苦行僧,浑身都透着历经风霜后的沧桑,没有半点往日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
沈柒柒的目光从秋长风那一身因为体型消瘦,而显得格外宽大不合身的衣袍上掠过,最后落在对方那张两颊瘦得凹陷下去的脸上,涩声道:“秋,秋公子,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秋长风的目光有些麻木,听见了也不作回答,木木地扫了眼沈柒柒后,忽然抬手扔过她一物。
沈柒柒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待看见那是什么时,她面上的神情倏然大变,失声叫道:“家主令牌?秋长风,我父亲的令牌为何会在你那里?!”
因为惊讶,沈柒柒说这话的声音高亢嘹亮,甚至都还有几分尖锐。
父亲的家主令牌从来都不离身,说是令在人在,令毁人亡也不为过,可现在这块属于父亲的家主令牌却在秋长风手里,难道说父亲他……不可能!
沈柒柒打了个哆嗦,连忙将那个可怕的念头拍死。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家主令,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双目如寒冬的冰棱一般,死死地盯着秋长风。
大概是她尖厉的声音刺激了秋长风,又或是她此时此刻的眼神让秋长风无法再默然无视。wWW.ΧìǔΜЬ.CǒΜ
秋长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也忽然有了几丝光亮。
下一刻,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缓慢而目标明确地朝沈柒柒走去。
谢北冥蹙眉,下意识地就要将沈柒柒护在身后,秋长风余光瞥见,冷哼一声,说道:“谢北冥,你要是不想让沈柒柒知道她父亲现在是生是死,那你就尽管拦我。”
他说话的嗓音干哑又生涩,仿佛许久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一般。
那双失去了昔日神采,眼底密密麻麻全是红血丝的眼眸,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沈柒柒看。
此时此刻的秋长风,看起来就像一头在暴怒边缘咆哮的凶兽,随时随地都要张开血盆大口亮出獠牙,然后再将沈柒柒吞吃入腹。
所以,面对秋长风的威胁,谢北冥置若罔闻,并没有让开,他握着剑的那只手拇指不动声色地往上一顶。
诛邪剑收到他的指令,悄悄做好了收割性命的准备,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秋长风也冷冷一笑,不甘示弱地将手里的剑往前一挡。
屋子里的饭菜香被戾气冲散。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三尺。
沈柒柒微微闭上眼睛,然后用力吐了口气,伸手扯扯谢北冥衣角:“没事的。”
谢北冥的眉心依旧紧蹙,显然对沈柒柒的话并不赞同,沈柒柒只得进一步牵住他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安抚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只退开一步好了。”
“……好。”谢北冥妥协,往旁边退开一步。
真就只是一步,而且还是明显带了水分的一步。
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也鲜少会动容的谢大公子,此时神情紧绷,满脸都是戒备。
他不能不戒备,当初柒柒和沈宁儿在万魔崖上只是一场口角之争,秋长风都能拎着剑冲进柒柒的院子里,逼着柒柒去给沈宁儿赔不是,何况现在?
沈宁儿虽不是柒柒所杀,但那女人死的时候,柒柒在场,还和对方发生过矛盾,就秋长风那颗被猪油蒙了的心,难保不会因此而怨恨上柒柒。
想到这,谢北冥心中的戒备又高了几分。
反倒是沈柒柒,并不觉得秋长风对她如何,因为从秋长风进屋,再到现在为止,她识海中的火莲并没有感受到秋长风对她的恶意。
说明秋长风此番前来,并非要和她来一场恶斗。
沈柒柒攥紧了手中的家主令牌。
秋长风过来找她,或许就只是想告诉她父亲关于父亲的事情。
“秋公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父亲的家主令牌为何会在你那里了吗?”沈柒柒问,问完,她浑身神经忍不住紧张地绷紧。
秋长风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斜了眼退后一步的谢北冥,满含挑衅之意地朝谢北冥冷笑一声后,这才看向沈柒柒,面目狰狞道:“沈柒柒,你出身世家,想必应该很清楚家主令牌的重要性,如今你父亲的家主令牌在我手里,这代表着:我,杀了你父亲。”
“……”
沈柒柒不说话,目光平静地盯着秋长风。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作践自己的,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平白苍老了十几岁不说,一张唇更是干得厉害,上面一层白色的死皮。
此时,他因为说了不少话,唇上的干纹都裂开了,丝丝殷红色的血迹从那些裂痕里渗出,染红了半张唇,再配上他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乍一看,的确很可怖,非常符合“灭绝人性”这一特征。
但是沈柒柒知道秋长风没有丧失人性,更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亲手杀了她父亲。
因为到目前,秋长风依旧没有向她释放半点恶意。
所以她能平静地与秋长风对视。
秋长风挑挑眉,颇有几分意外:“沈柒柒,我杀了你父亲,你为何还能这么平静地看着我?”
沈柒柒摇头:“因为我知道你没有,也不会这么做。”
“哦?你就这么相信我?”秋长风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他甚至还舔舔了下嘴角的血渍。
看起来更没有人性了。
沈柒柒心中呸了声,心说鬼才要相信你,我是相信我家的火莲崽崽。
然而眼下,秋长风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儿,她又要从对方口中打探出父亲的着落,就不能刺激他,更不能惹恼他。
得顺毛撸。
这么想着,沈柒柒乖觉地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么相信你。”
秋长风:“理由呢?”
沈柒柒:“因为你是秋长风。”
秋长风:“……”
秋长风一张长满青色胡渣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神情古怪地看着沈柒柒。
后者目光平静而坚定地与他对视。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中,谁也没再开口,只有三颗年轻的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着。
许久许久,秋长风这才哼了声,没有接沈柒柒的话,只道:“你父亲被邪祟所伤,昏迷不醒,江家那小子江归元送你父亲过来求医,眼下他们正在回春峰太清仙尊那里……”
话只听了一半,沈柒柒便转身就走。
结果没走几步,她忽然又停下,冲到秋长风跟前,端起桌上的茶盏,然后手一扬,满满一杯茶,全泼在了秋长风的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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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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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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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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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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