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后方,是三十骑身着白袍的白枭营精英,因为和带队之人并不熟,沿途都没有出声,只是跟随领队不急不缓前行,例行扫视着死寂原野。
队伍最前方,是一匹高头大马,毛发纯黑,四蹄却是雪白,肩高比后方马匹都要高出一截。
马上坐着个年轻男子,身着一袭市井常见的青袍,面相不过三十左右,长着一双英气剑眉,头发以环带束起,肩宽背阔,背影颇为健硕,整个人看起来,本该炯炯有神龙精虎猛。
但男子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寂寥,却让其显得相当颓废,便如同一个漫无目的游荡的野鬼。
男子左手扛着一杆大戟,青龙戟的形制,锋长两尺缠绕金龙,月牙弯刃寒芒幽深,墨黑大杆带着金属色泽,造型颇为精美,锋刃侧面还篆刻两字——定疆。
这杆大戟,是湖东琅州府谢家的家传兵器。
谢家在北梁传承两百余年,谈不上权势滔天,但世代为北梁镇守边疆,也算劳苦功高,深得朝廷器重。
但将门之家,传承永远比不上那些玩笔杆子的书香门第,只要打仗,家里就不可能不死人,死着死着,也就家道中落了。
自从天琅王立国开始,不是西北王庭率军过天琅湖,就是北梁率军反攻,来往不知多少次,打一次谢家便少几人。
而等到二十年前西疆平定,从头打到尾的谢家,虽然收获无数荣耀功勋,却也死的只剩一个八旬老叟,和一个年仅十岁还没法上战场的稚童。
谢家老爷子本是北梁死忠,不惜满门死绝,也要捍卫脚下每一寸疆土;但真等到儿子孙子死干净,换来的只是梁帝送来的一块‘满门忠烈’匾额,似乎也看明白了什么,自此解甲归田,临终前告诫唯一的曾孙,往后要老老实实的在家玩物丧志,不要再从军了。
谢剑兰被曾祖父带大,甚至没见过父亲几面,听从了这番叮嘱,安心当起了富家少爷。
但有些人生来注定不平凡,他不争名利,名利也会追着他走。
燕京的朝臣,听闻谢家满门殉国,死的只剩一根独苗,终是有心怀大义之士不忍,各种游说谏言,把谢剑兰给接到了燕京。
然后四方高手、湖东名士,或许是真心,也或许是求个贤名,对他都有指点帮扶。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可惜的是,谢剑兰在战火与噩耗中长大,看到燕京的歌舞升平后,心底只生出了一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可能是受到了刺激,谢剑兰的天赋在此刻展现,十一二岁才开始勤学苦练,十八岁已经逼平朝野所有平辈,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只有一个尚未打入十大宗师的花翎。
而谢剑兰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叛逆,烧过房舍、打过官差,甚至揍过皇子,如果不是父辈功勋卓越又天赋绝世,梁帝想养头猛虎出来,他已经被砍头了十几回。
谢剑兰在被曾祖父告诫过后,心底就早已没了忠义,梁帝真把他养出来,也不可能是能征善战的猛虎,而是一头对盛世满怀愤恨的恶兽。
但世事总是造化弄人,就在他性格心智即将长成的时候,一个人忽然闯进了他一无所有的世界里。
那是一个女捕头,因为他当街打人,对他纠缠不休,要抓他蹲大牢。
谢剑兰只喜欢把强者踩在脚底下,对弱女子根本不感兴趣,一直未曾搭理,但那个女捕快,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和他讲什么‘律法、侠义、规矩’……
谢剑兰很不喜欢这些当权者制定的条条框框,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把那个女捕快撵走,整天听着和尚念经,最后竟然背会了大梁律。
可能是受其感染,谢剑兰心底慢慢也有了对与错、是与非,闲着无聊时,甚至还会扮做幕后大佬,帮那女捕快去抓抓贼。
如果顺风顺水,他最后应该会进入衙门当差,和那女捕快一样,成为一个满心家国情怀的忠烈之士。
但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了那个女捕快,身份并不简单,是当朝黄门郎的闺女,而黄门郎是天子亲信,记录着他平日的点点滴滴。
谢剑兰在那一刻,忽然醒了,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情,无非是梁帝处心积虑循循善诱,在他脖子上套绳子罢了。
好不容易树立的世界观就此崩塌,谢剑兰也没法再回到年少时的六亲不认,于是孤身离开了燕京,想当个浪迹江湖的浪子,远离朝野的是是非非。
但没过多久,国师府的人就找到了他,说人是梁帝刻意安排,但情也是真的,那女捕快不想再听从父亲安排劝他回来,服毒自尽了,朝廷把命吊着,让他回去看一眼。
谢剑兰本以为自己放下了过去,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记忆却开始模糊了,记不清后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到了今天。
他带走了那个再未睁开过眼眸的女捕快,记得去过西海诸部,也去过南朝北荒,寻觅过很多真真假假的高人,也听过不少有理没理的劝导,却始终没有求到一记后悔药。
直到前年,他在江湖上遇到了个飞贼,告知了他一个很偏门的方子。
他不相信,但不信他又能如何?为此在今年雪湖花开,还是来了这天琅湖。
蹄哒蹄哒……
谢剑兰骑在马上缓行,左手摩挲着一块小铜牌。
牌子为圆形,背面刻着职位姓名,正面则是一个‘捕’字,常年摩挲之下,边缘已经化为镜面,甚至能倒影出青龙戟上的那抹寒芒。
谢剑兰低头看向腰牌,无数情绪常年压在心低,以至于眼神都化为了木讷,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左贤王遇见谢剑兰,都是好言相劝、有事商量。
因为左贤王明白,一个心如死灰穷途末路的巅峰武夫,手里抓着仅有的救命稻草,如果有人尝试剥夺,那点燃的将是焚尽天地的愤怒!
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此事,为此胆识比左贤王还大的人,还是不出意外的来了。
蹄哒蹄哒……
三十一人马队,在冰原上缓缓前行,而被护送的包裹,就如同一堆杂物,被随意挂在了马匹侧面。
谢剑兰扛着青龙戟,在冰面上不急不缓在走到某处时,忽然停了下来。
“吁——”
后面的三十名白枭营精锐,因为知道谢剑兰脾气爆的名声,这时候也不敢出声,只是急急勒马,扫视周边。
而这一看,众人便发现马队的正前方,有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人影身材不是很高,身着大红袍子,带有纱帽,臂弯靠着一杆浮尘,像是个太监,整体看起来一丝不苟中带着几分老气横秋。
谢剑兰扛着大戟,把牌子收回了怀里,略微打量一眼后,平淡开口:
“南朝是没人了,还是想借北朝的刀杀人?怎么把您老人家派来了?”
曹公公孤身走过辽阔冰原,静如死水的目光,望着马上的年轻男子:
“以死全节罢了。咱家与谢少侠无仇无怨,今日相会,无非两国交锋、各为其主。谢少侠想要什么,南朝同样能给,若是能放下盒子,彼此化干戈为玉帛,谢少侠便免去了这番凶险,咱家这把老骨头,也能多活个几天。”
嗡~~
谢剑兰抬起青龙戟,斜持于马侧,脸颊微微抬起:
“您老来晚了。我已经和左贤王谈好了买卖,人总得讲点信义。”
曹公公走到了马队三十丈外,环抱浮尘站定,轻轻叹了口气:
“那咱家今日,也只能以老欺少,试试谢少侠这杆青龙戟的火候了。希望谢少侠退隐江湖十年,武艺能有所长进,若还是往年的水准,可撼不动咱家这不破金身。”
话语落,冰原上安静下来。
白枭营众人,瞧见南朝镇守皇城一甲子的大内门神都来了,眼底明显多了一抹凝重。
毕竟四张鸣龙图,练了一甲子,光听着都能让人头皮发麻,更不用说打了。
走在谢剑兰身后的一名小统领,事前并没有和谢剑兰沟通过应敌对策,此时低声询问:
“谢大侠,该怎么对付?”
谢剑兰把马侧的盒子取下来,挂在了腰后,而后飞身一跃,落在了马匹之前,长戟抗在肩头:
“你们先走。”
“?”
白枭营众人,见谢剑兰准备按江湖规矩单挑,心头有点迟疑,但能走总比被派上去试深浅强,当下还是遵命,连忙驱马从侧面绕向东方。
曹公公抱着浮尘,眼底闪过一抹赞许:
“谢少侠倒是颇有侠气。”
谢剑兰腰背笔直扛着大戟,待马队走远后,才开口道:
“我是武夫,不是莽夫。早听闻曹公守城无敌,世间无人能撼动,谢某倒是有些好奇,曹公若是背后没城门,又有多高造诣?”
“……”
曹公公闻言少有的一皱眉,脚步也随之往前跨出半步。
轰隆——
也在此时,冰原上响起一声雷鸣。
谢剑兰双足发力,瞬间震裂脚下冰面,身形化为一道青色电光,以惊雷之势冲向了右前方。
“狡诈小儿。”
曹公公慢条斯理爆了句粗口,反应却半点不慢,往左疾驰,截住谢剑兰去路。xiumb.com
曹公公虽然续航不够,但凭借一身龙象之力,短距离爆发力依旧惊人,几乎瞬间在冰原上踩出一个半圆凹坑。
轰隆——
但可惜的是,往日曹公公只用守城,断龙石一落,他在外面站着,刺驾贼子在门前和他耗,要么知难而退,他不动如山,完全不用着急。
而现在则不一样。
谢剑兰眼见曹公公爆发力惊人,根本没有硬碰硬的意思,当即变道,沿直线往远方疾驰拉开距离。
轰隆隆——
冰原上爆裂声惊天动地,只是一瞬之间,冰面上就被拉出两条半里长的裂痕。
谢剑兰头也不回,手托青龙戟狂奔,只要曹公公拉近距离,就直角转向,拐向另一边。
曹公公死死咬在后方,但被追之人保留先发优势,追逐之人看到转向后,才能跟着转向,若非差距达到实力碾压的程度,不然这三十丈距离追一天也不可能追上。
轰轰——
两人追逐不过刹那,冰面上就显出了之字形的碎裂纹路,远去的白枭营众人瞧见此景,惊愕之余,也知道谢剑兰不可能出闪失了。
毕竟曹公公外强内弱,筋骨皮三张图练了一甲子,体魄强横非人的代价,就是消耗堪称恐怖,而内里完全没法迅速弥补。
去年曹公公在地牢外与仇天合交手,那十几刀不是躲不过去,而是宁可被砍一刀,也不愿意浪费力气,去招架没法破防的招式。
此时谢剑兰根本不打,就是全力爆发猫捉老鼠,若是守皇城,曹公公在皇帝面前冷眼旁观即可,而在冰原上,他不追人就跑了,硬追他能追多久?
轰轰轰……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就在无尽冰原上追出七八里。
只要是正常武魁,全力奔袭百十里半点问题没有,谢剑兰属于才刚热完身。
曹公公也没显出疲态,但重任在身,也不能把所有力气全花在追人上,眼见谢剑兰半点不要脸皮,根本不跟他碰,这样追下去毫无意义,当下也有了收手的心思,想转而去对付他能追上的师道玉和三大统领。
但就在此时,冰原的尽头,忽然响起一声鹰啸:
“锵——”
蹄哒蹄哒蹄哒……
继而马蹄声密如急雨。
在前方飞驰的谢剑兰,见此眉头一皱,抬眼看去却见平原尽头冲来了一匹炭红烈马。
马匹全力冲刺,速度称得上骇人听闻,马腿几乎看不清,犹如平原尽头射过来了一条炭红线条。
曹公公在宫里服侍多年,显然认识给长公主的心头挚爱,见状当即往西边移动,锁死谢剑兰往西海都护府逃遁的路线。
而谢剑兰腹背受敌,眼底终于流露年少时的凶悍,速度不减反赠,身侧青龙戟的月牙刃划破寒风,竟然响起尖锐嗡鸣:
嗡~~~
蹄哒蹄哒……
夜惊堂纵马疾驰,遥遥瞧见对方的骇人声势,心底就察觉不对,遥遥怒喝一声:
“保护殿下!”
话落,夜惊堂拖着长槊,飞身落在烈马之前,再度双脚发力。
咚——
前方冰面在重踏之下瞬间塌陷,出现一个半圆凹坑。
而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也手持丈余马槊腾空,继而一声雷霆怒喝,便响彻整片原野:
“死!”
谢剑兰托着大戟,如同青色游龙在冰面狂奔,距离尚有一里出头,就见夜惊堂冲天而起,几乎与天上银月重合,雷霆爆喝声中,双手持握的马槊,崩成了半月圆弧,当空下坠,径直劈在了前方冰面之上。
轰隆隆——
一槊之下,犹如神人开天!
前方冰面瞬间撕裂,狂涌而起的水雾以及飞溅的冰渣,如同猝然从冰湖抬头的白龙,瞬间遮蔽了全部视野。
谢剑兰瞧见此景,便知道来的是谁,眼神非得没有退缩,反而把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全数化为愤恨与癫狂倾泻而出,狂奔中青龙戟绕至身后,双手持握尾端,对着压来的白龙便是全力劈下:
“喝!”
山崩般的轰鸣声中,前方冰面瞬间被撕开,浩瀚气劲裹挟水雾,与势不可挡的白龙在冰原上相撞。
轰——
气劲炸开,硬生生在冰面上形成了一道冲击环雾,两人所处的冰原全数龟裂,连同已经跑到极远处的白枭营众人,都被风压吹起了衣袍。
后方的东方离人,提着鸣龙枪往曹公公方向飞奔,饶是早有心里准备,排山倒海的气浪从不远处爆发,还是把她惊得脸色煞白,都有点后悔跟着跑出来了。
而曹公公瞧见此景,眼底也生出了几分‘岁月不饶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失落感,连帮忙的念头都打消了,全速疾驰到靖王附近,当起了不动如山的门神。
哗啦啦——
冰原上水汽冲天,遮蔽了所有视野,随着暴雨般的水珠当空砸下,两人所处的冰面尽数被水雾笼罩。
谢剑兰一戟过后,便马不停蹄疾驰想要冲过雾障,不曾想刚飞驰出几丈,倾盆水珠间猝然响起一声:
咻~
两尺槊锋刺破水幕,水珠碰上便被震碎为雾气,来时无声无息,等爆发已经到了近前!
谢剑兰尚未看去人影,手中青龙戟已经拦腰横扫而出。
轰!
铛——
夜惊堂身形鬼魅又快若奔雷,借助雨雾遮挡一枪直取胸腹,不曾想这年纪只比他大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还能反应过来。
双方都拿着马战长兵,他左手拔刀挡住斩击的月牙刃,槊锋刚刺入对方皮肉,一股骇人巨力便从刀锋压来,致使刀背直接撞在了腰侧。
夜惊堂倒持螭龙刀格挡,面对谢剑兰拼着胸口中一枪的双手全力斩击,发力上明显处于下风,而这青龙戟的大杆,似乎还是精铁质地,体感上恐怕不下八十斤。
几乎接敌刹那,夜惊堂身形便被横扫出去滑向侧面,而槊锋也在谢剑兰胸膛拉出一条血口。
“喝——”
谢剑兰军伍世家出生,性格又受环境影响变得相当极端,遇上强敌后堪称疯魔,胸口划伤洒出血水,却完全不管不顾,横扫过后便双脚发力,双手推动大戟,直接扎向夜惊堂胸腹。
刷——
夜惊堂在冰面侧滑,尚未停步已经收刀,双手持马槊上挑,崩在了刺来的青龙戟上。
但让他意料之外的是,谢剑兰看起来和杀红眼的武疯子一样,但身手粗中有细,半点不毛糙。
槊锋上挑击中青龙戟瞬间,谢剑兰便拧转青龙戟,以月牙刃前端卡主槊杆,往侧面发力瞬间压弯,继而青龙戟便顺着枪杆滑来,直接削向双手。
夜惊堂龙象之力,角力对方完全拼不过,但相较于双方实力而言,弹性极好的槊杆,此时和面条区别不大,他发力也是让槊杆更加弯曲,而非把青龙戟抬起。
眼见月牙刃削向双手,夜惊堂并未身形后拉,而是直接收力,往前压身。
呛啷——
冰原上寒芒一闪。
围观的曹公公,都没看清细节,夜惊堂便已经单刀入怀,斩向谢剑兰腰腹。
谢剑兰虽然战力惊人,但肢体爆发力明显逊色半筹,虽然意识到了夜惊堂变招,也下压铁杆做出了应对,但慢了一丝一毫。
刺啦——
精铁大杆下方爆出一串火星,刀锋自铁杆划过,在谢剑兰抽身飞退之前,又在腰侧拉出一条血口。
嚓——
等到谢剑兰青龙戟回手横扫,夜惊堂刀锋沾身既退,左手利落收刀,右手抓住尚未飞出去的马槊,反手就是一记黄龙卧道。
轰隆——
谢剑兰持戟横扫,准确无误斩在了劈来的马槊上,但这次却再难压住全力爆发的气劲。
虽然把马槊撞偏,从身体右侧劈过,但反馈而来的巨力后猝然爆发的气劲,还是让他脚下冰面全数碎裂,身体被气浪裹挟直接往后方飞了出去,腰后的玉盒也随之掉落。
夜惊堂一枪出手,发现雪湖花的盒子掉落,怕直接当空打炸,强行拉住了力道没补一记直刺,而是飞身上前试图抓住盒子。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初次相逢的谢剑兰,比白枭营的人都更像是死士。
眼见盒子飞出,本来只是被打入下风的谢剑兰,倒飞途中直接掷出青龙戟,刺向了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作为正常人,着实没想通谢剑兰的脑回路,眼见势大力沉的一记飞戟袭来,当即收手抬枪崩开了青龙戟。
而谢剑兰也是趁着这个空档,落地便全力爆发,瞬间折返抓住了盒子。
噗——
一声兵刃贯穿身体的闷响!
夜惊堂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于,谢剑兰现在拿到盒子,又能做什么。
但生死搏杀,他手上动作可不会有半点迟疑,在谢剑兰抓住盒子瞬间,马槊已经顺势前刺,直接贯穿了谢剑兰胸腹,自背后透体而出。
但谢剑兰显然也没送死,略微偏移身体避开必死要害,槊锋穿过身体瞬间,便双臂一上一下,交错砸向胸前槊杆:
“喝!”
逐日槊作为老兵器,槊杆并没有鸣龙枪那么奢华,采用古法以木料制作,虽然坚韧但也有限度。
而且就算是鸣龙枪或者铁杆子,面对巅峰武魁搏命之下,以这种剪刀式的角度全力轰击,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夜惊堂饶是武艺通神,也被这不计代价的武疯子打不会了,因为逐日槊是传承兵器,用坏了根本找不到替补,当下连补刀的机会都没要,全力拉回了马槊。
谢剑兰显然认得逐日槊,赌的就是夜惊堂不敢损伤兵器,在夜惊堂迅速抽回兵刃瞬间,身形已经往后飞出,竟然又追上了崩出去的青龙戟。
此景不说夜惊堂连曹公公都看的叹为观止,毕竟世上能从夜惊堂虎口夺食,还能拉开距离的人,真没几个。
但谢剑兰性格再凶悍武艺再强,也不是神仙。
连中两下外加一槊灌胸,已经是重伤,夜惊堂尚且衣不沾血,要是能翻盘,除非夜惊堂被这亡命徒的架势打怂了。
夜惊堂从初出江湖横到现在,可不像是怂人,眼见对方飞身而出,便如影随形追了上去。
谢剑兰自知不敌,已经放弃了硬撼的意图,抓住青龙戟便望着西海都护府亡命狂奔。
但夜惊堂可不是曹公公,哪怕追不上,也足以把血如泉涌的谢剑兰追死,更何况夜惊堂轻功排江湖第一档,也不可能追不上。
两人往前奔袭不过几十丈,夜惊堂便再度来到背后,一槊探出刺向谢剑兰背部。
谢剑兰虽然身受重伤但尚有逃命的力气,此时只要把盒子丢向远处,夜惊堂肯定去捡盒子。
夜惊堂此行只为削减左贤王麾下战力,已经把谢剑兰打成重伤,没法出力了,只要谢剑兰肯丢盒子,他大概率不会去强追一个穷途末路的亡命徒。
夜惊堂追到背后,甚至已经做好接盒子避免摔烂的准备,毕竟谢剑兰已经没有胜算了。
但面前的谢剑兰,确实是个疯子,把左贤王的半斤雪湖花看的似乎比命都重要。
眼见夜惊堂一枪袭来,谢剑兰瞬间止步,在冰面往前滑去,同时双手挥动青龙戟,全力往后横扫:
“喝!”
这一下同样是只攻不防,以命换命的招式。
夜惊堂眼底闪过莫名其妙,迅速收枪格挡,巨力传来被扫向侧面,但也仅此而起。
夜惊堂滑出不过三五丈,便定住身形,双足发力眨眼折返,势大力沉的一记直刺,灌入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谢剑兰肩头。
谢剑兰还想抬起青龙戟还击,夜惊堂却是强行发力,连人待戟硬按了下去,同时爆呵一声,骂出了心中疑惑:
“才半斤雪湖花你玩什么命?左贤王是你爹?!”
轰——
谢剑兰右肩被马槊贯穿,整个人被按在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圆坑,怀里的铜牌也因为袖袍撕裂飞了出去,发出一串‘叮叮’声
“啊——!”
谢剑兰近乎癫狂,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嘶吼,不理会肩头槊锋,强行蹬踏冰砖,试图弹向侧面。
这一下只要蹬出去,整个右半边身体都得被槊锋撕下来。
此景此景落在夜惊堂眼里,肯定是认为对方在故意自杀,以免被他套取重要情报,当下强行压身把这疯子按在了坑里。
而附近的曹公公,此时也飞身而起直接把谢剑兰按住,沙哑骂道:
“咱家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见伱这种怪胎,给咱家消停!”
轰!
曹公公练了龙象图一甲子,蛮力比夜惊堂都恐怖,只是抓住肩膀一摁,谢剑兰便直接陷入了冰面之中,再难动弹半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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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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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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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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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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