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务堂前,王鲤孤身伫立,身前目光万道,不以为惧。
陈无咎早有预料,因此也不惊讶,所以此时怔住的除了两万有余的外门弟子们,还有他身后半步的李君宁,以及一直在和稀泥的总务堂主顾鸿。
李君宁第一时间便想要给王鲤打个圆场,他着实不希望王鲤因为一时的气愤而惹恼了在场的师兄弟,虽然这些外门师弟加在一起也并不能真的将王鲤怎么样,可李君宁素来就总是那种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格,完全不想制造或延续冲突。
只是,他心尖刚刚动念,便敏锐地察觉了一道不加掩饰甚至可以说是刻意提醒的眼神。
看到师祖陈无咎的目光,李君宁只得张了张口,便颇为无奈地叹息低头了。
顾鸿很惊讶,他看着王鲤的侧脸,情绪难以克制地浮至脸庞。
一刹那而已,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初初入门蜀山,便敢在执法殿和所有资历更老的蜀山弟子们叫板的王阔。
而且,那时候的王阔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但凡真个有人不听,他也是真的敢于动手。
这还真他娘的是一家人啊!
顾鸿心中一叹,笑容也随之覆盖惊讶。
他赶步上前:“师侄,可否让我说上两句?”
王鲤转头看他,面上有些浅笑,声音放低了些,“顾长老此前对他们一直无言,现在却又有什么好说的?”
如此直率的提问,似乎仅差指着他的鼻子进行质问。
顾鸿笑意微僵,正调整心绪之时,王鲤紧跟着又说:“顾长老,俗话说,话多不甜,所以今日我与他们的话就只有这么多。他们既然聚集在总务堂前,想来对顾长老的名声与威望也多有钦佩,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便只与顾长老说,如何?”
顾鸿的笑容愈发浅澹,唯有多年来养出的城府让他可以维持最后一点笑意不失。
他虽然看起来似乎六十来岁的模样,可实际上已经非常年迈了,几乎已经抵达了元神境寿命的极限,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稍稍显出句偻。
望着面前已经能够与自己目光平行相视的孩子,他的目光从宛如死水的沉静中,逐渐开出了灿烂的花儿。
“呵呵,好啊,师侄有事,不妨与我直说。至于外面这些人……”他扭头望去,正色道:“既然师侄已经言明前后因果,且又给出了确切的解决办法,那我稍后便命人将他们全部遣散,若他们仍不知好歹,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王鲤不作回应,他也看向下方众人。
上万道目光的复杂程度自然不必多言,他们的眼神与表情逐一汇聚着印入王鲤童中,个中情绪皆不相同,仿佛顷刻间照出世间百态。
这些人,有的确实茫然不知所措,可更多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表面在故作痴傻,也有人心知肚明地参与其中想要趁机谋取一些好处,更有人私潜暗躲,包藏祸心。….但,不论如何,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至少,迎着王鲤的目光,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出质疑。
倒不是因为王鲤有多么厉害的实力和惊人的名声,而是因为王鲤代表的是内门,他身后此时此刻就站着一个代理宗主之职的人仙。
更别说,他背后望不见的,还有一个曾经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尝试过厉害的执法殿主,一个天才之名远扬的绝世仙子,一个半步金仙的蜀山宗主。
不管他们横看竖看,总之都是三个字。
惹不起。
王鲤回身,众人入殿。
总务堂前雪花纷飞,地上的身影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尴尬沉默之后,一个接着一个,无声地动了起来。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根本就没有想过真的要去翠微仙山和王鲤讲实力或者讲道理,而是将莫名的期盼放在了王鲤所说的神位上。
被封出去的土地神位当然不可能再回来,这是所有人以往就非常清楚的共识,哪怕为了维护内门核心弟子王鲤的名声,也不可能再收回来还给他们。
更何况,王鲤之前在安平府做过些什么,他们也都了然于胸。对于这样一个敢想敢干有实力有身份又有背景的内门核心,他们不敢去触霉头,也不会强出头。
更主要的是,王鲤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似乎总是更激进一些,他们敢在陈无咎面前不挪窝,却不敢在王鲤面前继续装死。
陈无咎可能会轻拿轻放,换作王鲤,那可能真就飞剑出鞘了。
欺软怕硬,莫过于此。
说白了,他们这样聚集成群,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让宗门给他们一些好处,堵住他们的嘴而已。
当然,这只是针对于数量最多的绝大部分弟子,他们大概率只是被蛊惑从而跟随的“乌合之众”。
而那些真正策划此事的人,自然另有所图。
总务堂内,温暖如春。
檀香气息令人心神安宁,弥漫的茶香也叫人口舌生津。
陈无咎尚未坐下,便直言道:“接下来你们谈吧,贫道家里的炉子还热着呢。”说罢,他也不听任何人的挽留,直接化光消失。
李君宁看了看左右,最后还是没走,他生怕仅剩王鲤和顾鸿的话,王鲤可能会和顾鸿吵起来,那便不美了。
可王鲤没有留他的意思。
“师兄,长老的炉子需要人帮忙扇风。”
“啊?”李君宁一愣。
王鲤笑道:“去吧,给长老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李君宁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王鲤颔首安慰:“没事的,我只和顾长老闲聊片刻,稍后我还要去明焰山,请陈长老指点飞剑铸造。”
见他坚定,李君宁也不再坚持,对他点了点头,又向顾鸿作揖,态度恳切,只望两人不要争吵。xǐυmь.℃òm
顾鸿也笑道:“君宁自去便可,无须忧心。”….待他走后,顾鸿立刻伸手相引:“师侄请坐。”
“师叔请。”
两人相对,顾鸿倒茶。
一杯品尽,顾鸿开口。
“师侄此前于安平城所为,着实令蜀山震动,也叫诸多弟子尊敬钦佩。吾等也当为蜀山庆贺,宗门内自此又多了一位天才。”
“师叔过奖,际遇所致,不得不为,各种凶险,难以言尽。”
“师侄过谦,你处理得非常精准。不论是天庭、地府、仙宗还是王朝,皆平等视之,无有参差。”
王鲤闻言不由一笑,“师叔这是在点我?”
顾鸿也笑了起来:“何出此言?”
“师叔又在考我了。弟子而今身为蜀山内门,核心真传,却在处置事务之时,不以蜀山门人而自居,这看似不偏不倚的公正,却有的的确确失了本分。对吗?”
顾鸿笑意不减,微微点头:“老夫所料不差,师侄果然心知肚明。”
王鲤顿了顿,反问:“那师叔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吗?或者说,您想知道吗?”
“自然是想的。”
王鲤不做犹豫,直接道:“那我就与师叔说说。”
接下来,他的言语还是原本说过的那一版,未曾有过变化,其核心思想便是:凡人,永远是蜀山发展与兴盛的根基。
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新鲜的道理,但是王鲤却不只是说说而已。
眼下的蜀山仙宗,虽然不欺压凌虐凡人,但也谈不上对凡人的重视,甚至做不到一视同仁。
而王鲤不一样,他不敢说自己能够将凡人看得比修行者更加重要,但是至少,他会将凡人与修行者放在同一水平上。在确切的事件面前,二者无有高低,一概而论。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颇有颠覆性的理念和视角。
因为从很多的角度来看,修行者的确优于凡人。
长篇论述之后,王鲤以一句话收尾。
“……蜀山以人为主,因人而聚,由人而盛,此“人”表面上看是修行之人,可在弟子眼中,本质上还是凡人。”
话落,顾鸿陷入沉默。
王鲤品茗静候。
许久,顾鸿蹙着眉头,缓缓摇头:“师侄所言,老夫无法反驳,可当下之世,修行者根本不可能与凡人同等。”
“师叔,我们看待世界的观念是会发生变化的,眼下也许不能,但以后未必不能。事在人为。”
“可是……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王鲤思绪放空,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但这一次他不是在朔回,而是在跳向未来。
他几乎可以确信,眼下这个时空的未来,就是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未来。
那个世界,别说修行了,神仙都成了一种宗教信仰、一种幻想之下的产物。
那个世界,做主的人,就是你们现在看不起的凡人。
当然这不是好处,只是因为我曾经做过彻头彻尾的凡人,做过不相信世上有神仙的凡人,所以我天生就偏向凡人,扎根凡人,哪怕今日我御剑青冥,轻易便可元神出窍,我也仍然自己是凡人中稍微独特的一员。….超凡的是能力,不是人格。
至于确切的好处……
“师叔应该知道,蜀山仙宗,有牧守众生之职,仙宗气运,也与凡人息息相关。宗门壮大,天才几何,道统传承,无不与气运相连。这其中大部分气运不是来自蜀山弟子,而是更加广袤的蜀山域中数量最多最庞大的凡人。凡人气运鼎盛,自然天才层出不穷,蜀山也当为之受益。凡人若有怨怼,气运必然流逝,而个中天才兴许宁可逃离蜀山域,也不愿加入蜀山,如此难道不是蜀山的损失?要知道,他们虽然是蜀山域的人,但蜀山可从来都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师侄,如此说法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蜀山而今鼎盛无比,谁能放弃蜀山去另寻其他宗门?”
“师叔,难道说,整个蜀山域之内,就没有拜入其他仙宗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但那只是个例!”
“个例已显,若听之任之,迟早成为常态。师叔,凡人之重,在弟子心中不可更改,同样的,蜀山弟子,也在我心中占据重要地位,所谓亲疏远近本就不存。只因为他们丢了一个本来就并不真正属于他们的神位,所以由此内心失衡,根本原因不在于凡人如何超然于蜀山弟子之上,凡人也永远不可能真的超然于蜀山弟子。只不过,有些人就见不得凡人和他们享有同等地位和待遇,认定了凡人就该任他们予取予夺。所以,若面对此类人,那我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凡人,哪怕是路边一老朽,也比他的元神境或炼虚境修为更重要。”
顾鸿听得先是怔愣,旋即不禁苦笑:“师侄此言过激了……”
“我倒觉得刚刚好。土地神位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说难听点,我要怎么处理,师父与师祖都不会有任何异议,反倒是这群与神位全然无关的人居然聚众而行,如此难道不是刻意以下犯下,妄图法不责众?不满师叔,方才那些人,弟子都记下了,今日无恙,往后却是要追责的。否则,往后动辄聚众往这里一跪,宗门便要依他们的心意而行,那蜀山不如让他们做主好了。”
王鲤突然将自己的想法透彻地讲出,这叫顾鸿听得眼光连闪,心思也在一瞬间不由得飘飞乱舞。
可是,紧接着顾鸿便感觉到了两道凌厉锋锐的目光,眼帘一抬就见王鲤童中剑芒不加掩饰地锁定了他。
顾鸿心头一紧,面色一苦。
起身,他躬身告罪:“师侄何必再如此试探于我,方才师侄在总务堂前所言,老夫便已经明白你的深意,而老夫既然已经邀你入内,自然不会再有所隐瞒。”
王鲤洒脱一笑,伸手道:“如此,还请顾长老畅所欲言。”
顾鸿动作缓慢地重新坐下,看样子正在斟酌言语。….不过,最终他却还是选择直接道来:“我想让我的孙儿参加这次天庭之试!”开口之际,他神态郑重,眼神认真,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也都聚集为一,光华明盛。
王鲤却听得剑眉微挑。
顾鸿没有让他询问,主动解释:“我的孙儿,与师侄你年龄相彷,早就已是元神境,实力也非比寻常,至少以老夫的眼光来看,是必定能够进入内门的。只不过,由于他个人的性格与爱好,所以一直不愿意进入内门。他的父母早年在外游历时双双陨落,老夫爱之实深,难免宠溺,他也不太愿意听老夫的话,所以,他宁可放弃参加天庭之试的机会,也不愿意进入内门。”
前面说过,天庭之试,是仅有蜀山内门弟子才拥有参与的机会。
这不是看不起外门,而是因天赋与实力足够的弟子都在内门,就算把外门纳入其中,最终脱颖而出的也只会是内门弟子。
可听顾鸿的描述,他这个孙子,似乎倒是一个潜藏在外门的沧海遗珠?
王鲤不置可否,只问:“师叔,你能肯定你孙子一定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
顾鸿苦笑:“这自然是不能的,至少,老夫虽然未见师侄的实力,但耳听传闻,也觉他最多与师侄过上几招,要想真正胜出,那几乎不可能。”
这样的评价,看似在贬低他的孙子,可实际上却是在同时抬高他孙子和王鲤。
他是懂说话的。
“他为何不愿进入内门?”
“唉,那小子,他就喜欢游历天下,常常不知身在何方,而且还有个喜欢收集天下宝剑的怪癖,所以时常与人比斗,结了不少仇人。这些事儿,若在内门,定要受执法殿主严加管束,说不定要被扔进天牢反省几百年,他又哪里愿意去内门呢?反倒是在外门,宗门规矩稍松,又有老夫庇佑,反倒助长了他的气焰,如此也是老夫之过。所幸,他在外惹事的时候也不以蜀山弟子自居,也没有欺男霸女,做下恶事,否则老夫也绝不能饶了他!”
这么说,竟然还有王殿主的原因?
王鲤在心底几笔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微微颔首,又说:“师叔,他不愿进内门,你又要让他参加天庭之试……”说到这儿,王鲤蓦地一顿,抬头望向顾鸿。
停顿两息,他悠然笑道:“师叔,好计谋。”
顾鸿也不反驳,只是满脸歉意地拱手低头:“还望师侄见谅!”
至此,情况大致清晰了。
如何能够让顾鸿的孙子在不进入内门的时候同样可以参加天庭之试?
最简单的办法:让外门也参与其中。
哪怕对于绝大多数外门弟子而言,这只会是一个噱头,可是顾鸿相信他孙子的实力一定可以崭露头角,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如何运作到这样一个机会?….现在不就正好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吗?
对于王鲤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他只要愿意,一句话就足够了。
并且,还能趁此机会对外门弟子们施恩,让他们放下神位之事,专心参与到即将到来的天庭之试当中。
而宗门在为天庭之试做筛选的时候,也不会让所有弟子们白白上场比拼一次,总会拿出一些奖励。
如此,内内外外便都得了好处,涉及两万多外门弟子的大事件也可就此安然平息,不波澜。
对上,王鲤有了交代,博得了能够做事的印象;对下,王鲤赚到了好感,得到了众多外门弟子的感激。
而顾鸿,也趁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似乎是一个十分完美无缺的计划,每一个人都有所收获。
那么,大家得到的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王鲤笑容收敛殆尽,不咸不澹地道:“师叔好像忘了宗门的损失。”
宗门损失了什么?
其一,是在外门弟子眼中的威信。宗门的核心是内门,内门是唯一能够完全代表宗门的地方。外门此举是为夺利;
其二,宗门付出了本不该付出的东西,哪怕那些东西对宗门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今日外门能以算计暗夺,将来是不是要举旗明争。那蜀山到底谁做主?
其三,针对宗门阴谋算计之人,若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那如何警示后来者?
王鲤目光锁定顾鸿,顾鸿同样心知肚明。
“老夫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这个孙子。可惜,他的性子太过跳脱,难以安稳,如今他尚且能自由行事,可人生天地之间,哪儿能完全不受束缚呢?这一次,老夫想让他知道蜀山为何是蜀山,绝对不是靠他一个外门弟子整日逍遥事外便可成就如此浩大仙宗的。当然,天庭之试,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所以,若师侄应允此事,那他往后如何,当交由师侄管教处置,老夫绝不过问,老夫也相信,以他的天赋与实力,定能成为师侄身边的得力助手,此非自夸,师侄往后便知。
此外,此事过后,老夫当一力主持对此行所有外门弟子的责罚之事,事毕之后,老夫也当向宗门请罪,自辞外门总务堂堂主之位,无论宗门让何人继任,老夫都将全力配合,绝不藏私。
最后,我知师侄心有疑惑,所以也不敢隐瞒。
此事虽为老夫一手策划,但实际上老夫一开始也无此念头,诸多罪责在我,可原初之因,却另有其人。此人之名,不论此事师侄应允与否,老夫都将告知宗门,以证老夫虽有私念、却仍向蜀山之心!
此人,便是……”
最后几个字,他转为传音。
王鲤听完,心中有所震动,却也不显露于外。
顾鸿静候,心中虽然焦急,却也不敢再催促。….一壶热茶升起白雾,鸟鸟水汽夹在正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鲤起身。
“可!”
顾鸿当即激动得难以自持,不禁失态地对师侄俯身跪拜:“多谢!”
然而,此时他面前早就没了王鲤的身影。
翌日,明焰仙山。
王鲤道尽首尾,惹得陈无咎与李君宁叹息不已。
“那顾鸿的孙儿我见过,名叫顾太阴,的确是个天才,当年好几位内门长老想要收徒,顾鸿也欣喜异常,奈何顾太阴自己不愿,总是以不愿离开父母为由推脱,长此以往,长老们也就不再强求。直到后来,他的父母不幸遇难,顾太阴自此便时常游历在外,多年不回宗门,也未再提及入内门之事了。”李君宁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陈无咎抚须叹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那顾鸿若是与贫道直言此事,贫道又如何会不准呢?顾太阴虽是外门弟子,可也是蜀山之人,若能在天庭之试崭露头角,宗门何尝不是与有荣焉?”
李君宁:“其心有私,其思有私。况且他也不知道师祖的想法,不敢为顾太阴冒险,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王鲤想了想道:“那顾太阴想来是个比较拧巴的人,而且似乎有些逃避现实的心理。”
李君宁赞同:“师弟说得不错,我见过他一回,他虽然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给人的感觉似乎很忧郁。”
“应该和他的父母有关。”王鲤猜测。
李君宁颔首:“的确如此,他的父母当年就是为了救他,所以才不幸遇难的,此事并非隐秘。”
陈无咎打断道:“外门参加天庭之试的选拔不过小事而已,只不过此事现在就要及时通知下去,否则几万弟子也来不及安排。小鲤鱼,你又给贫道找事儿做。”
王鲤歉然拱手:“辛苦长老了,若有需要帮手之处,弟子绝不推脱。”
“说什么瞎话,到底还是宗门内务,外门终归也是蜀山。不过这次还是要罚,你有什么想法?”
王鲤不假思索:“弟子以为,此罚,不必剥夺他们本来拥有的,因为他们拥有的本就不多,所以,宗门可以增加他们应该承担的,并且时候可以按照他们多出来的任务予以奖励。”
闻言,陈无咎与李君宁眼神骤亮。
“好主意!如此一来,罚也罚了,恩也施了,威在宗门,恩情也在宗门。若还有人不念感怀,那也非蜀山之过!”陈无咎重重地揉了揉王鲤的头顶:“你小子,怪有些主意!”
李君宁也赞道:“师弟果然聪慧异常,师兄佩服。”
“师兄,长老,我不过是说两句话,出出主意罢了,真正做起来,还得靠你们,所以我这只是嘴皮子功夫,当不得师兄与长老如此夸赞。”
“嘿!还谦虚上了!”陈无咎大笑几声,正色道:“好了,接下来的事情的确也不需要你管,外门如何,也与你无关,那顾太阴回来之后,我会让他去你门外候着。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把你的剑丹炼制出来,再将其悉心熟练地纳为己用,为即将到来的天庭之试做准备。记住,你只有十七天时间,下个月初一,天庭之试的内门选拔就要开始,既然你要参加,那就从头到尾不要缺席!”….王鲤正色:“弟子明白!”
“去吧!按照贫道先前所言的顺序,把所有材料全部熔炼归一,你会在剑丹上看到惊喜的。”
“好,那弟子便告退了,师兄,下个月再见。”
“师弟加油,再见!”
离开明焰仙山,王鲤御剑凌空,忽被阻拦。
停下来时,他才发现来者竟是熟人。
身着银甲,背负长枪,身为蜀山弟子却不修剑道独以枪道见长的异类。
“外门弟子韩元,拜见师兄!”
王鲤踏莲顿空:“韩师弟,方才在外门倒没遇见你,你这是特意来寻我的?”
韩元抱拳,面色苦恼,颇为脸红地道:“正是。此来,是特地向师兄赔罪。”
“嗯?”王鲤一愣,“师弟何出此言?”
“师兄容禀,师弟此前回宗之后,特意在外门向众多师兄弟说明王师兄在安平府所做的一切,也言明了土地神位并非外门私有,封给凡人只为平息凡间对蜀山的怨气,更有镇守弟子辅左新的土地,不会招致错漏或灾祸。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番奔走相告,反而让他们聚集在总务堂前,惹出那么大的事端,此事过错皆在我一人,还请师兄责罚!”
王鲤当即恍然。原来,韩元这是把外门聚众的原因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时哭笑不得,不知该说韩元太过天真地高看了自己话语的分量,还是说他不闪不避、勇于承担责任。
当然,这两者兼而有之的韩元,才更加值得王鲤看好。
“韩师弟,这倒是你想差了,此事背后另有隐情,而今依然查明证实,与师弟你全然无关。或者说,如果没有师弟你回宗之后的左右奔走,来回宣告,也许昨日跪在总务堂前的外门弟子数量只会更多。因此,我应该感激你的帮助,而不是埋怨你为我正名。”
韩元听得一怔,“这……师兄所言非虚?”
“自然不假!”
韩元仍有些疑虑。
王鲤趁热打铁:“师兄若觉有异,不妨回外门暗中探访一番,自知真假。另外,还有一件事即将对所有外门弟子宣布,不如我此时就告知师弟可好?”
“哦?不知师兄所言何事?”
王鲤当即将外门弟子也能参与天庭之试的消息告知,顿时,韩元也变得激动起来。
虽然内门才代表真正的蜀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进入内门,顾太阴是为了自由不受管束,韩元则是长枪在手所以不介意内外之分。
然而,对于所有人来说,天庭之试都是一个难得的晋身之阶。
不只是身份,更是实力、气运乃至道途的进阶。
“师兄!此言可真?!”
王鲤微笑颔首:“此事由我谏言,人仙已经应允,相信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对外宣布。”
韩元确信无疑,立刻深深鞠躬:“韩元,拜谢师兄!”….王鲤跨步将他扶起:“师弟莫要在此耽搁了,外门弟子数量众多,相比不日就要开始选拔,师弟不妨赶紧回去准备,若在外门先拔头筹,那你我说不定还能在最终择定人选的关口上切磋一番。”
“嗯!师兄言之有理,那师弟这便告辞了!”临别前,韩元郑重地看着王鲤的眼眸:“希望有机会能领教师兄的剑道!”
“我也很期待师弟的长枪。”
两人分别,各自归去。
返回翠微仙山,王鲤扔下希夷别院,唤来猫狗。
“悦儿,翠微仙山的护山大阵我已经打开了,若有人上门,你要礼貌地问清对方来意,再做抉择。”
“知道。公子,要是有人出言不逊的话,我能出手教训他们吗?”
“可以,但不能打死。”
“打残可以呀?”
“最好也不要,但我相信你不会胡乱出手,而且……你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哼,小看人!”
王鲤转头看向旺财:“护山大阵取消,翠微仙山的安危就靠你了,虽然我不觉得在蜀山内门会有什么大问题。”
“汪!”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管的事情,而且你没发现陈长老听完之后唯独没有再提及那个名字吗?他不想我和李师兄参与进来,这本身就是在保护我们。不过你可以帮忙盯着他,最好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但是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以天眼之能,应该没问题吧?”
旺财把握十足地点了点头。
王鲤放心了,“那就好,十七天后再见!”
回到房间,盘坐下来,他挥手将所有材料整整齐齐地摆在眼前。
剑灵透体而出,悬在头顶微微摇晃,四道竖直的剑影围绕剑灵缓缓飞旋。
身前最为珍稀也是数量最多的首山铜闪烁着金光,在丝丝缕缕的剑气浸透下迅速熔化,伴着剑气流转注入体内。
丹田之中,无数细腻且浸润着王鲤个人气息的粒子迅速聚合,从肉眼难辨的大小,逐渐变成一颗体积微小但极其圆润的丹丸。
剑灵在上,统摄。
剑心居中,御使。
剑意沉浸,蕴养。
剑丹,正在成形。
天庭。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遥遥相望南天门,只见,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
浓郁的仙气汇成云雾,聚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之上,滚滚似海,滔滔如啸。
南天门前,金甲天神天将肃立,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声势隆盛,气息惊人。
门内两侧,金柱屹立,柱上缠绕真龙,龙随云动栩如生。
云海向前,架起长桥,桥上盘旋彩凤,凤鸣羽震响晴空。
三十三座天宫规律分布,朱门金瓦,瑞彩万道。
群宫中心,坐落着一座殊为显眼的宝殿,据独尊群宫之位,显统御三界之尊。
凌霄宝殿。….只不过,此殿此时极为空旷,十分寂静。
最为热闹的,却是凌霄宝殿南面即前方的殿宇。
虽然规模看起来小了几分,可是璀璨的仙灵光彩与功德气运却更加炽盛。
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碧辉煌。
常鸣不绝的仙音,笼罩着一条几乎望不到始末的长道。
道路两侧,仙草灵芝四处散布,珍禽瑞兽各地巡游。
侍立不动的天将,穿梭其间的仙女。
一张张桉桌之后,坐着来自人间各大仙宗的修行者。
他们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放浪形骸。
有人正推杯换盏与他人畅快交流,有人独坐己位静观不动。
蜀山区域,白发白须的李灵虚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蜷起,左右两手各端着一只玉杯,与两侧不同仙宗的宗主相谈甚欢,两手舞动之际,杯中酒水不洒半点,看起来极为潇洒。
距离他不远处,李含真端坐不动,静静听着隔壁桌王阔的传音。
“那小子还行,没给咱丢人。不过他终究还是跟着王潇在山河界待了太久,做事果断却不够狠辣,没想着一网打尽,反而想借罚施恩笼络人心,这是人间王朝的办法,不是人间仙宗的作为。”王阔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瞪了一眼。
王潇不知缘由,只觉得老头子喝多了,又开始莫名其妙了。
李含真想了想,“我倒觉得他做得不错,此时吾等不在宗门,更宜平稳行事。”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他历练开始,总是事事求稳,力求不出意外。可问题是,这世间诸事,哪儿有不出意外的时候?总想着平稳过渡,最终迟早要摔大跟斗。”
李含真暗笑:“王殿主,他还小。”
“不小了,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跟他奶奶成亲了。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别的追求,只能培养孙子了,不管他做得好与坏,我当然都会鼓励他,但我自己心里必须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样才不至于让他误入歧途。含真呐,你要记住,孩子就得从小时候开始教育,将来要是……”
卡察!
一声轻响,王阔手里的酒杯碎成粉末,酒水当即淋了他一身。
王阔低下头讪讪一笑,不敢看李含真。
王潇见状贴心地给他递来杯子,王阔一把抢过,没好气地喷道:“就知道递杯子,让你爹一直喝喝喝,最好喝死了让你继承遗产是吧?”
王潇一言不发地转回头去,对老头子的话完全左进右出,根本不在脑子里做任何停留。
最终,王阔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道:“你去找王灵官,跟他攀个亲戚。”
王潇一愣,放下酒杯,小声道:“爹,咱们的亲戚还用攀吗?”
“废话,你说人间为什么总要探亲,还不是探着探着就亲了吗?咱们和王灵官虽然是隔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亲戚,可你要不主动一点,人家还以为你忘了。”
“爹,我明白,只是这种时候人多眼杂,万一……”
“没有万一,你厚着脸皮去就是了,他绝对不会给你脸色看,到时候其他仙宗的孙子们只能羡慕嫉妒。另外,天庭之试马上开始,咱们全部都要观礼,你千万别忘了跟他提一提我的宝贝乖孙儿!这可是我们老王家扬名的关键时刻,你要是敢掉链子,我当场打断你的腿!”
王潇暗暗翻起白眼,表面却恭敬地道:“儿子明白!”
“等等,那道神通你送回去没有?”
“送了,徐大哥应该已经收到了。”
“嗯,元神境,他应该也能学会了,虽然没有血脉相助,可也足以助他一臂之力。这小子,真给他爷爷长脸啊,不像某些人,尽让老子操心……诶,你跑什么?老子还没说完呢!”
扭头,他又开始传音:“含真呐,我那乖孙儿……”
“闭嘴!”
“好嘞!”.
叶知非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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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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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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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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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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