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秀丽的山峦之间,众多小妖围在山腰,冲着山顶上两道身影呼喝不止。
悟空、小白龙和沙僧则站在山脚处远远眺望,小白龙与沙僧面色焦急,倒是悟空若有所思,还算沉静。
“大师兄,你方才为何不拦住师父啊?”沙僧愁眉苦脸。
悟空摆了摆手:“莫慌,莫慌!师父方才说了,他不会轻易以身涉险,既然他一见那妖怪就主动邀战,想来心中自有考量,只是不便与你我多言罢了。”
“这……那妖怪看着气势强大,我自思无法与之为敌,师父不过初初修行,纵使那妖怪压制修为,说不得也有几千年的经验积累,师父又如何能胜?”
悟空蹙眉:“我也在想,稍后若是师父输了,我必定会第一时间救他出来,只不过这样一来,面上却是不好看了……”
沙僧无奈:“哎呀,大师兄,能救出师父就好,还担心什么面子啊?”
于是,猴子纠结一二,终于也是呼出口气,“没错,沙师弟说得对,能救师父便好。”
小白龙这时才说:“大师兄,那八戒……”
“嘁!那呆子还没死呢,就叫唤成了杀猪模样,要是现在去救他,指不定要被那妖怪发现,平白误了师父。先看看再说!”
山巅,树木难长,杂草不生,怪石嶙峋,几难落脚。
青牛脚下显出一对坚硬如钢的牛蹄,脚下尖石被他一踏即碎,一碾便成了粉末,手中一柄亮银枪熠熠生辉。
正对面,王鲤脚踏金莲,微微悬空。
只见青牛那张青黑的脸庞微微一动,浑身气息顿时向内收敛,不多时,他的修为王鲤已能看透,自炼虚合道而下,练神返虚,最终落回炼气化神。
当然,这般修为压制是他主动为之,若有不便,随时都能彻底放开。
“唐僧!我已将修为压至与你等同,来吧,让我试试你这和尚都有些什么手段!”青牛笑得小心极了,看得出来他丝毫没有把王鲤看在眼中,接着又提醒:“不过你可别忘了,如果你要是输了,那可别怪我吃了你。”
王鲤:我就算直接认输,你又真的敢吃吗?
“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若败了,自然任你处置,绝无二话。”
“好!”青牛大喝,长枪一甩:“来吧!我先让你三……不,让你十招好了!我只防不攻,你大胆放手来打就是!”
面对此等轻蔑之举,王鲤不觉有辱,毕竟青牛真的有这个资格,能压制修为和他玩一场单挑游戏,已经十分给他面子了。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并指成剑,虚空中顿时飞出一条金线,剑气萦绕,凝成略显虚幻的剑形。
此剑的材料暂时有两种,其一是观音菩萨赐下的仙剑,其二则是九环锡杖。
虽然还没能将其铸成飞剑,但这般初成便是仙器的剑丹也足堪一用了!
仙剑刺向青牛,对方哈哈大笑,脚下纹丝不动,只是手上一转,长枪便将仙剑挡住。
王鲤遥遥御剑,横飞斜斩,直刺挑撩,转换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恍惚中剑影重重层叠交错,剑气凝而不散,几乎将青牛笼罩起来。
而青牛手持一杆长枪也是舞得虎虎生风、水泼不进,面对仙剑一瞬展开的强烈攻势,却也面色自如,不急不喘。
与此同时,外围观战的小妖和徒弟们却发现,随着两边动手,原本万里无云蔚蓝如洗的晴空却蓦地涌起了广阔而又厚重的阴云,不多时,天空骤然阴暗,黑云翻滚涌动之势宛如大海倒倾,更似天地易变,形状声威煞是骇人,晦暗云雾压人心魂。
刺啦!
一条电光突然在阴云内部闪过,接着便见其分化衍生,枝丫八插的闪电接续不断地在庞大的云体内部浮现,无声而动,更为惊心。
“你这和尚,竟然还修炼了雷法?”青牛一边招架,一边还有闲情观察天空中的异变。
只是他在不经意地看向王鲤时,心头又是禁不住一动,但见,王鲤胸腹之处,五脏之属,同时亮起微光,此光虽弱,却穿过血肉骨骼与皮肤,更透过内衬与袈裟,明晃晃地浮现。
天罡三十六法:掌握五雷。
雷霆起于五行,人能聚五行之气为五雷,则雷法乃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
五雷分属五脏。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斩除五漏,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也。
五脏之气攒聚,会聚为一,方能达于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一气神和,归根复命,行住坐卧,绵绵若存,所以养其浩然者,施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能嘘为云雨,嘻为雷霆。
雷霆者,天之号令。
得其法者,可以: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一气才动,风雷云雨皆作,禽兽山木俱生!
过通天河后,到金兜山前,王鲤修得最多的便是这“掌握五雷”之法。
一则,雷法之强已无须多言,堪称道门最为鼎盛的攻伐之术;二来,雷动则风随,五雷在握,于风雷益或雷风恒大有增进,此乃尹喜点拨而来的剑阵之道;最后,五雷五炁归属人体五脏,而五脏于剑道之用在当世或后世仅有剑心而已,他从未忘记这份源自《剑诀》传承而流传下来的大课题,掌握五雷之法,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参照。
轰隆!!
雷霆剧震,方圆百里黑云滚滚,然而其中数之不尽的闪电辉明照耀,也令天地好似白昼。
苍苍雷芒翻涌之际,一道金色剑光骤然冲霄。
剑体悬空,刹那引动云中雷霆降下。
仙剑内外顿时充斥雷电,体型仿佛骤然扩大数十倍,雷霆张牙舞爪,闪电或彼此勾连,或四处乱探,其情其景甚是凶猛。
雷剑就在青牛头顶,所有威压仅在其一身。
青牛脸上笑容微敛,首度正色:“小和尚,这就是你的第二招吗?”
王鲤颔首:“不错。你还让吗?”
“哈哈,为何不让?我自离了本宫,还未在下界洗过澡呢,你的雷霆像模像样,正好帮我清清身子!”青牛说罢,将长枪往地下一插,顿时没入石中,而他自己则高仰头颅正视雷剑,张开双臂等待雷浴。
王鲤:“几年不洗澡,你身上不痒吗?”
“嗯?”青牛愣怔地朝他看来。
头顶雷剑倏然摇晃,大地之上当即起风!
震雷在上,巽风在下,恒!
此风非常风,剑气藏当中。
剑气风暴滚滚而动,聚势而起,趁势扩张,愈演愈烈。
雷霆之剑宛如雷眼,雷光劈落,闪电交织,不停不休。
风从地起,青牛身后的披风瞬间被绞成粉末,衣服上也出现了不少修长的裂口,若非他反应够快,此刻应当已经坦诚地与王鲤相见了。
剑风转动,卷啸如龙。
半山腰上的小妖怪原本高高兴兴看戏,此时却扭头朝山下狂奔。
山下,小白龙望着那浩浩荡荡的雷霆之剑,不由感慨:“师父这召云引雷、聚风相随的手段,几乎不比龙族差了。”
他们都是仙境修为,可看穿剑气风暴,也能无视眼前雷霆。
悟空指着山顶:“你看师父,他这是施展了某种神通,又以剑而引之,再施展另一种战法。”
小白龙一望,当即点头。
沙僧振奋地说:“师父好厉害!”
雷风之势已成,自我恒定,时移不变。Χiυmъ.cοΜ
王鲤心神从中脱离,双手合十。
当即,他背后立刻显出数十丈高的地藏法身。
这一刻,还需抵挡剑气风暴与雷霆劈落的青牛在他面前变得微小起来,似乎落入下风。
地藏法身一掌下压,青牛与之相比,好似蝼蚁。
但他很快做出反应,张口闷闷地叫了一声之后,身后也顿时显出一道法身。
健壮粗大的四肢着地,头顶一根尖角冲天,两根牛角却不见,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头硕大的犀牛。
地藏法身与犀牛法身对撞起来,一时间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青牛笑呵呵:“小和尚,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要是你技止于此,那你就只能乖乖地进我的肚子了。”
王鲤有办法吗?
还真有,而且不止一個。
但他明知能够决定胜负的手段却不能轻易使用。
性情大变还能解释到金蝉子的真灵上,剑道体悟能归结于通天河下残留的圣人剑气,可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太极阴阳两仪之道,又是在哪儿找到的诛仙四剑剑影呢?
所以,压箱底的东西不能用。
那么……
王鲤眼中倏地迸出两道金光,佛法气息极为浓厚。
对面的青牛直接闪避开来。
王鲤脚踏金莲,破空瞬移,形如鬼魅。
但青牛的反应速度着实也快得惊人,就算偶尔被王鲤击中,他的身躯也足以硬抗剑瞳造成的伤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青牛不可能把自己的肉身强度也一起压制下去。
王鲤很难对他造成破防。
不过青牛也有自知之明,每一次被王鲤击中,他的脸色也会更黑一分。
心照不宣的规则就是,王鲤如果真的能对他的致命部位造成严重打击或者始终能够打到他的身躯的话,那他自然也就输了,否则以他的身体强度永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又不是头顶天地玄黄玲珑塔!
而另一边,王鲤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仙剑只有一柄,立阵之后,他手中无剑可用。
面对强敌,他不可能拿着一根棍子或一根嫩草,境界不到,装不了那么大。
可要是撤了雷风剑阵,那青牛面对他的攻击只会表现得更加轻松,他也别想打到对方。
这真是进退两难。
连番强攻,王鲤偶有所成,但没有达成实质性的战果。
而青牛也黑着脸,他不算狼狈,更没有败落,但似乎已经后悔先前说的让王鲤十招了。
“这是第三招了!”他闷闷不乐地道。
王鲤眼神一转,稍加思忖,道:“如此僵持,难分胜负,平白浪费时间,不如平局?”
“你想得美!”青牛顿时生气地大喝,拍着胸脯道:“来!还有七招,你尽管施为,七招以后,我一枪戳死你!”
王鲤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逼我。”
“嘿嘿,小和尚,我还真就要逼一逼你!”
“你会后悔的。”
“我从来没后悔过!”
王鲤眉头皱得更深:“你确定要这样?”
“我太确定了!”
“好,那你小心了。”
“你尽管来!”青牛自信昂扬,意气风发。
王鲤深吸口气,接着,元神瞬间出窍。
元神体踏莲上前,青牛大笑:“你这元神太过羸弱,我真怕自己不小心一口气把你吹得魂飞魄散!”
然而,元神体不管不顾,径直上前,剑指点出。
青牛浑不在意,只是一掌迎来。
指掌相交之际,元神体瞬间消失,而青牛也霎时静止下来。
一片虚无、云雾茫茫的空间当中,青牛显出板角青牛的原形。
天罡三十六法:游神御气。
炼神出窍,神游太虚,此为等闲而已,更能一瞬间拉扯他人元神,进入茫茫虚空,彼此元神相见。
此地非实非虚,非真非假,仅彼此元神可见,或可称之为元神空间。
这等地方,大罗或圣人如果没有刻意窥探也难以察觉,而元神空间本身假使稍有异动,双方元神也能有所感应。
这是洪荒以来许多生灵说悄悄话的最佳选择,只要不作死地谈论和辱骂圣人,圣人也不会放下面皮去刻意窥探你到底在讲什么悄悄话。
当然,这种神通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而天罡法的成型还在更往后的时间,因此,游神御气算是前置。
以上知识,来自上清通天圣人口述教导。
青牛显出真身后,瞬间便又化作独角兕大王的模样。
与在外界不同,此时青牛只有震惊。
“和尚,你为何还会这般手段?”
话音响彻,他身前云雾聚集,凝成了王鲤的元神体,面上轻笑着说:“莪说过了,不要逼我。”
青牛眼眸一厉:“金蝉子?!”
“呃……”
“休要狡辩,这等元神密谈之法,自封神之后便不再流传,你若不是金蝉真灵觉醒,如何学得来?”
“我什么也没说啊,倒是你,为何如此激动?”
“哼!”青牛不屑地斜眼看他:“我不是激动,而是鄙视!”
“那我现在倒是看出来了。不过你有什么好鄙视我的?”
“金蝉子,你是洪荒凶兽,上古便被圣人引入西方,当年我听说你的威名,还以为你能成气候,不想最后却给一个叛徒做了弟子,平白降了自己的辈分,吾羞于与你为伍!”
王鲤被他的话搞得也有些不自信了,甚至他自己也觉得金蝉子混得的确不怎么样。
虽然说金蝉不适合当坐骑,可当年跟着圣人混还好,最后却给多宝当徒弟,看起来似乎是差了些运道。
哪怕现在身为取经人,最后也只是封个无关紧要的佛位了事,的确对不起他洪荒四凶虫的威名。
“金蝉子,你纵然觉醒,今日也断然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早早投降吧。我与你无甚可说,外面见真章!”说着,青牛元神一动便要抽离。
但王鲤下一步的动作却让他停了下来。
只见,茫茫云雾汇聚的天空中突然洞开两个圆孔。
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倏然落地。
紧接着,让青牛感到无比熟悉的阴阳二气从剑体中释放,阴阳气息统合流动,两仪之道遍及衍生。
不多时,一张硕大的太极图案在脚下生成,而王鲤与青牛就分别站在黑白圆点之上,随阴阳鱼的运转而动。
与此同时,空间中响起道音,所念经文,滋滋真意蕴藏,也叫青牛不自觉地双膝发软。
“有些东西,偷学是偷不来的,也有些东西,想悟也悟不出。你说呢?”王鲤问道。
青牛愣了半晌,旋即牛眼光亮无比:“你是谁?”
王鲤眉毛一挑:“你真想知道?”
青牛闻言,也不知道瞬息之中脑补了些什么,赶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你千万别说!”
王鲤指了指地上太极图:“后悔了吗?”
青牛低头一看,仿佛望见了某个身影,面色凄苦:“我后悔了。你……你为何不早说?”
“能说吗?”
“……不能!”
“那就是了。唉,其实我也说过了,不要逼我……”
青牛更加为自己感到难过,这等景象背后所象征的意义,他只是稍稍一动脑子就感觉头皮发麻。
王鲤道:“这等手段,在外面肯定是不能用的。”
“绝对不能!”青牛比王鲤更坚定。
“可是我们的斗法也不能虎头蛇尾。”
“我该如何配合你?”
“压制一下,你太强了,不止肉身,连同反应和意识也一样。”
青牛一脸古怪:“那我不如直接认输好了,或者待会儿我露个破绽,让你刺我一剑!”他似乎也发了狠。
王鲤却摇头:“不用,要打就打的真实一些。你也要动起来,给我一些压力,但又不要击败我,让我能够尽展所学,有来有往,接着你给我的压力可以越来越强,直到最终你发觉我已经拼尽全力之后,再把我打败。”
青牛闻言,略一思索,皱着眉头道:“如你所言,那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你的陪练?”
“是陪练啊,我说的不清楚吗?”王鲤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更加惊愕与讶然。
青牛本能地就要生气,鼻子里都开始往外喷出白雾。
王鲤见状,又指了指地面。
青牛顿时就不气了。
其实,王鲤也没有办法。
青牛真的很强,全方位无死角的强大让他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机,他那叫对方压制修为的方式本身就是个极大错误,因为他们原本的差距太大,年纪相差更大,经验差别更难以计算。
真正动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也明白了为什么青牛会笑得那般恣意痛快。
说到底,他是圣人坐骑,无数年以来,其他生灵可望而不可即的圣人讲道,他兴许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对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同样压制修为,我最多能打得过那个境界的对手?”
青牛不假思索:“要是对方真心压制修为的话,最多玄仙,而且你输九赢一,不可能更高了。”
“够了。”王鲤绽出笑容。
青牛抖了抖眉毛:“你的剑气似乎更加凌厉,剑道也是超乎修为境界的强大,要不然,你最多挑战压制修为后的地仙。”
王鲤明白,青牛所言,根源就在剑灵。
青牛倏地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前段时间,有人说你在河畔悟法,河底悟剑,可短短时日过后,你的剑道便已精进如此,难道你和师叔……”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而是挤眉弄眼,意味分明。
王鲤正色:“其实,我还是……”
“等一下!”青牛忽地打断,“你还是别说了,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王鲤白了他一眼,这头牛分明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猜到答案,却又不愿意听个真切,和东海那条老泥鳅一样滑不溜丢。
“我出去等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陪你练,只要你能耐得住痛苦,我能陪你打一百年!”说罢,他当即抽离。
王鲤幽幽叹道:“要是真能练一百年,区区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接着,他的元神体也跟着返回。
金兜山顶。
片刻停顿之后,两人再次动了起来。
独角兕抓起长枪,王鲤摘下雷剑,两人你来我往,斗得光影摇曳,剑气纵横,雷霆炸裂。
战况从一开始似乎直接抵达高潮,接着便一直维系在顶点,气势不曾落下半分。
而这番表现,更是叫山脚下的小白龙和沙僧连连惊叹,不停夸赞。
“师父真的太强了!”
可落在悟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在他看来,那独角兕大王虽然与师父同一境界,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将王鲤拿下,只是偏偏不那么做,反而处处忍让,时时喂招,更像是在给师父做陪练,甚至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提升师父的实战能力。
这世界变了吗?
口口声声说要吃了唐僧的妖怪,居然在尽心尽力地培养唐僧?
他又不免想到之前在通天河畔,回忆起师父突然的变化与当时的耳语。
火眼金睛中不由得泛起波澜。
这一场斗法异常激烈,从白天打到晚上,又从深夜斗至黎明。
第二日,天光破晓之际。
青牛放下长枪。
对面,王鲤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身僧衣被汗水打湿,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赢了。”他说。
青牛此时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化,这唐僧的修为是差,实战也一般,但耐力与韧性也的确三界罕有。
假使青牛真是元神境,拖也要被王鲤给拖得累死了。
“知道输了就好,你放心,我会把你敲晕了洗干净蒸着吃,保证你没有痛苦、不知不觉地就熟了。”
王鲤没理他,直接往后一躺,胸膛急速起伏。
他现在是真的被这头牛给榨得一滴剑气都不剩了。
连同元神之力也快要枯竭,勾连天地仅可维持元神无恙,难以支援丹田灵力。由此可见,元神境所谓灵力不竭的说法是假的。
他太累了!
青牛招来小妖,将他捆起来抬回洞府。
山脚下悟空等人立刻冲了上来。
“孙悟空!你师父与我赌斗已经输了,他说过要任我处置,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你那头猪一样的师弟我稍后就扔给你们,反正看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也不好吃!哈哈哈哈!”青牛猖狂大笑。
猴子气得龇牙咧嘴,抓耳挠腮。
沙僧此时上前:“妖怪,快放了我师父!什么赌斗,我们可没同意过,你要是不放,今天就砸了你的洞府!”
小白龙双手持剑,站到他身旁。
猴子一听,也是有了计较,当即掏出金箍棒,直接冲向青牛。
“来得好!”青牛大喝一声,继续与悟空打斗。
而小白龙和沙僧则冲入小妖群中,想要将王鲤抢出来,一时间也斗得激烈无比。
片刻后,青牛寄出法宝,将金箍棒没收,悟空心惊不已,暂时撤退。
青牛归来,又将小白龙与沙僧尽皆拿下。
此时,王鲤已经在一群小妖头顶【酣睡】了。
自打修行以来,这还是王鲤第一次在战斗中将自己消耗的点滴不剩,所以他的休憩与沉眠也借助状态。
反正,青牛不会真吃了他。
甚至现在他比在后世还更加安全,需要他好好活着的人实在太多了。
时间流转。
王鲤醒来时,发现在自己躺在一间石室当中。
四周石壁插着火把,头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身下垫着的是一张完整的虎皮,盖着的则是雪白温暖的狐裘。
坐起身来,他略微调息,顿觉体内剑气充盈,元神稳固,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边刚起,洞外顿时传来脚步声。
青牛孤身一人大步入内,见他坐在床上对自己笑,当即没好气地说:“你倒是睡得安稳,我差点儿以为你死了。”
王鲤抖了抖僧袍:“反正都是要死,莫非直接死掉的你还不吃?”
青牛一噎,转而坐到一旁,威风凛凛。
王鲤问:“我徒弟呢?”
“都被我抓了,正准备吃呢,倒是你那大徒弟,不愧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些本事,但也被我打跑了,据小妖禀告,他是上天庭搬救兵去了。”
“好事。不过,他怎么总喜欢往天庭跑呢?明明西天灵山也有诸多佛陀菩萨,而且个个手段不差的。”
青牛冷笑:“要是来的佛门之人,那他们估计活不到回去之时!”
“荒谬!”王鲤顿时呵斥:“依你所言,莫非我佛门之人不如天庭么?”
“呵呵,你若不信,大可以让你徒弟去请他们,看他们敢不敢来,来了又能不能走!”
“你这妖怪,好大的口气!若我佛如来现身,你可敢如此妄言?!”
“哈哈哈,小和尚,不怕告诉你,就算你那佛祖真的来了,我也不怕!”
王鲤气得脸色涨红:“你……”
青牛豁然起身,“哼,方才你说得对,我要吃的,必然是直接活着蒸熟了的,你可得好好活下来,千万不要提前死了,要不然味道会差很多的。”
闻言,王鲤突然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吃过人吗?”
青牛眼里闪过一抹尴尬,接着挺起胸脯:“当然吃过,我吃过的人,比你这个小和尚见过的都多!”
王鲤暗自一笑,面上却嫉恶如仇:“你必当堕入十八层地狱。”
“我去了十八层地狱,你们的地藏菩萨就该让位了。”
王鲤无言以对,这青牛实力高强不说,连吹牛也如此擅长,他真是太清祖师的坐骑吗?
青牛取出金箍棒,靠在洞边,得意地朝王鲤挑了挑眉,这才甩着衣袖而去。
王鲤看着洞口微微摇头,这青牛也不知道给他整个牢门之类的做做样子。而且堂而皇之地把金箍棒放在这儿显威风,你是觉得我不会用么?
当然,他也不想跑,与青牛一战的所得,他需要潜心消化,把那些从对方身上汲取到的,自己在战斗中灵光一闪的,以及错落偏差的,统统加以调整、修复乃至巩固。
打不过青牛,并不可耻,但如果有青牛陪练,回去后还输给别人,那才丢人。
另一边,悟空上天庭,与玉帝陈述了妖魔厉害,总结其不是凡间之物,便如那通天河里的妖怪一样。玉帝遂命人勘察诸天星斗各路神仙,却也不见有什么思凡下界之物。
悟空一番耍赖之后,玉帝允他挑选天将下界,悟空便点了托塔天王李靖和哪吒三太子,又请了雷公电母襄助声威。
半日之后。
王鲤正在潜修,忽听得外面雷声隆隆,声震四野,呼和喊杀之声接续不断。
他当即起身,走到洞外,本以为会有小妖拦路,可途中却连苍蝇蚊子都见不得半只。
走到一半,突然他便看到青牛大步流星。
王鲤伸手,一时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叫道:“那妖怪!”
青牛顿步回头,愕然道:“你怎么出来了?!”
废话,你也没把我关起来呀!
王鲤只道:“外面那些声响,大概是我徒弟找人来降你了吧?”
青牛不屑:“哼,不管他请来的是谁都不管用!”
“那他请了谁?”王鲤问。他只记得哪吒来过,却不知道是第几波来送兵器的。
“李靖和哪吒,还有雷公电母,以及一群吃干饭的天兵,这般呼喊,听起来声势不小,但在手下走不过几个回合!你还是赶紧回去乖乖等着被吃吧!”
王鲤顿时眼神大亮。
“妖怪,你能收了我徒弟的兵器,却拿不住我的徒弟,想来面对哪吒也是这般吧,不过是借法宝之利,怎敢如此大放厥词?”
青牛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可还是难免生气。
你虽然和老爷有关系,可咱和老爷的关系更深,你凭啥小瞧我?
正待呵斥,他又见王鲤眸中光芒莹莹,似有他意。
停顿数息,他道:“哼,那我便将那哪吒亲手擒拿过来,与你关在一处,看你还有何话讲!”
王鲤顿时笑了起来。
青牛也明白了,这才是王鲤的目的。
“妖怪少说大话,我等着哪吒来救我出去。”
“你做梦!”青牛甩动披风,化光而去。
王鲤则转头回了石室。
青牛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便回返。
哪吒被一条细长的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宛如粽子一样丢到王鲤面前。
“来,小和尚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觉得能把你救出去的哪吒呀?哈哈哈!”青牛说着,转手又取出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和风火轮,与金箍棒一起靠在墙上,不管不顾地便走了。
哪吒怒目而视,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王鲤起身上前,盯着他看了又看,眼也不眨。
哪吒有些受不了了,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圣僧,你在看什么呢?”
王鲤蹲下身来,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不会长啊?”
哪吒猛地愣住,接着一口牙紧紧咬合:“你!说!什!么!”
王鲤摇摇手:“没事儿,就是好奇问问。”
现在这个活蹦乱跳的哪吒,和后来的哪吒从形象上说没有任何差别。
不过修为肯定差得多了,至少现阶段不可能已经证道大罗。
王鲤倒是觉得,青牛应该早就大罗了,不然也不至于打他打得那么轻松惬意。
堂堂大罗,下界占山为王,倒也真个委屈他了。
哪吒冷哼一声,回过头去不再理他。
可是很快……
“你干什么?!!!”
哪吒的尖叫几乎让整座洞穴摇晃起来,头顶缕缕灰尘与碎石簌簌而落。
王鲤也吓了一跳,眼睛圆碌碌地睁着说:“你为何这么激动?”
哪吒眼瞳中真的已经腾起火光,捆绑他的绳子也闪烁着金芒。
挣扎片刻,哪吒喘着粗气,怒意汹涌:“你再敢动我一下,等我脱困后一定杀了你!”
王鲤见他真的生气了,顿时将轻轻捏着哪吒脸颊的右手收了回来。
“小气。”
“唐僧!!”
“好了好了,贫僧不说就是。”
哪吒咬牙,滚动身子躺在墙边,背对王鲤,“不准靠近我!”
“好的。”声音在他背后近处响起。
哪吒毛骨悚然间猛地回头,却见王鲤好好地坐在虎皮床上。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却不肯再背对他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青牛又拿起一杆火旗和一件水盂进来耀武扬威。
可惜,王鲤和哪吒都不搭理,他只能败兴而去。
“哪吒。”
“我不想跟你说话!”
“贫僧知道错了。”
“哼!”
“哪吒,你说,现在咱们都是阶下之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儿吧?”
“我与你没什么可聊的!”
“怎么会呢,贫僧来自东土大唐,你是天上的神仙,就算说说人间与天庭的风土人情,也能讲个几天几夜才对。”
“呵,我本以为唐僧是得道高僧,不想你一朝顿悟之后,却是显露了本性,毛手毛脚,言语无状,哪儿还有半分高僧模样,是我看错你了!”
王鲤微微一笑:“这却是你自己想差了,所谓高僧,不过是旁人所论,圣僧之言,也多出自尔等之口,贫僧又何时说过自己是高僧或圣僧了?”
“那你也不过是佯装模样,欺诈人心,更加可恶。”
“非也非也。所谓:见身无实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与佛何殊别。我是何模样、性情、脾气,到底来也都是我,无二无别,无分无差。你觉得以前的我是圣僧,有觉得现在的我是骗子,那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哪吒不由一愣,可他很快便拧着眉头:“说佛偈我自然辩不过你,但我心中自然有道,自可分辨天地万物!以前说你是圣僧,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就觉得你是个骗子。有何问题?”
王鲤笑道:“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你说的当然没问题。不过,贫僧为什么会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似乎和我了解的哪吒有很大的差别呢?”
哪吒横眉冷对:“此言何意?”
剑瞳之下,这个哪吒头顶气运稀疏,身后显出的本尊更是……区区一片莲叶。
其实,这才是哪吒不是吗?功德我要分一份,但别想我在这种事情上全力出演,来一片莲叶就不错了,起码那些法宝都是真的。
若没有剑灵加持剑瞳,王鲤也看不出这是一具分身。虽然感觉这分身做得有些粗糙,但表现上极为灵动,更与哪吒性情无二,总体来说已经够意思了。
王鲤摇了摇头,转而说:“对了,贫僧有一道法门,只是粗学浅通,也曾花费一些功夫,但却始终不得要领,似乎只差一层迷雾,又像隔着一座大山,着实令人苦恼。听闻哪吒三太子精通此道,可否请你为贫僧指点一二?”
哪吒蹙眉:“是何法门?”
王鲤端坐,双手合十,运转剑气,施展神通。
不多时。
哪吒瞠目结舌,滢亮眼瞳内,清晰地映出三头六臂的王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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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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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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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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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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